显德三十一年的秋天,武小贝接到许小宝的信就喜的合不拢嘴,永喜在旁看的奇怪,追问他原因,身形已经拔高了一个头的十二岁小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小宝要来长安了!”
永喜不信,“小宝也才十二岁,大人跟夫人放心他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
武小贝实在看不下去他的不开窍,只能跟他说明白:“爹爹任期已满,回京述职了。趣҉读҉屋҉ ҉[҉W҉w҉W҉.҉Q҉u҉D҉u҉W҉u҉.҉C҉o҉M҉]҉可不是要带着全家来长安吗?”
永喜听了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这宁王府是建的气派恢宏,内里也是画中仙境一般,没进来之前他简直没办法想象,可是真正住进王府过日子,他觉得……还是不如在许家自在舒心。
王府规矩大,而他又身份卑微,这两年在王府里不知道遭了多少体面丫环婆子的白眼。那些得脸的奴才惯会看人下菜碟,就算是宁王妃不会克扣小郡王的份例,但是眼瞧着王妃不喜小郡王,而宁王在后院之事上向不留心,见小贝每次都精精神神的,还当宁王妃待他不错。
宁王妃是不错,不会打不会骂,只远着就够了。但她掌着府中中馈,而她面前得脸的奴才却有无数种可以让他们主仆堵心的事情发生,只不过小贝从来一笑置之,懒的计较。
现在听到许家一家人要回京,武小贝早早就开始准备礼物,还一边念叨着:珠儿也有八岁了吧?八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宁哥儿应该已经在学走路了,买个什么给他做见面礼呢?
至于小宝,那就是个书虫,只要王府的藏书找人誊抄一遍给他,保管他高高兴兴的。
武小贝这里欢欢喜喜准备迎接许家人进京,信是六月份收到的,许家人七月份才与傅家一路同行进京。
傅开朗与许清嘉任期都满,其实已经延期了,只是朝中迟迟派不下来继任官员,二人只好继续留在云南。
五月份忽有旨意,继任官员已经从京里出发,待交接完毕,他们就可以回京述职了。云南郡这几年因为傅开朗与许清嘉的联手治理,又无人辖制,再加上天公作美,百姓们除了种植粮食以及蓄牧,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药材种植。
每年总有一大批商人风闻而来收购药材,而当年胡娇与胡厚福的权益之计,外加许清嘉的想法,最终演变成了现实,“将云南郡建成了个大型药材供应基地。
因为有官府监督,商人与药农之间的关系倒也融洽,市场价格也不至于离谱。
离任之前,傅开朗与许清嘉相携前往各县巡视,看到已经过上了温饱富裕日子的夷民百姓,见到他们都用官话打招呼,除了他们身上的衣衫还是夷民服色之外,这丰饶富裕的云南郡似乎与大周朝任何一个寻常郡县并不无同,谁能想象得到这曾经是朝廷一直防备的南诏亡国子民?
“说起来,云南郡百姓能过上如今富裕的日子,还是要感谢许贤弟的!若不是你当初打破成见,积极推广汉话,又让夷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哪得如今这般安稳情形?!”
许清嘉一笑:“若无府君的提携之恩,哪得下官今日?!”当初傅开朗替他洗冤,这却是大恩了。
傅开朗似嫌他啰嗦:“这本是份内之事,你就是不爽快!”又好奇道:“愚兄好奇的是,当初贤弟是如何想到在州府推广种植药材的?这主意当真妙极!”
许清嘉背着手站在山野田埂边,看着远处农人弯腰在田里忙碌,面上浮起温柔笑意:“说起来这事还是内子的主意。当初乃是为了替下官解困,最后却造福了百姓!”将当初九县灾民之事略讲了一遍。
在傅开朗的印象之中,许清嘉娶的老婆是个十分凶悍的妒妇,在整个州府官眷里都出了名的。没想到这么凶悍的妒妇竟然能有这么绝妙的主意,当真是意料之外。
“这……”
许清嘉见他神色复杂,眼里还有对自己的同情,顿时笑出声来:“府君不必同情下官,下官其实也没那么可怜了,家中内子若不是对我全心全意,又何来的同甘共苦,跟着下官这么些年风风雨雨,毫无怨言呢?!”
傅开朗似乎隐隐有些明白,许通判原来并非外面所传的惧内,而是……心甘情愿的惧内!
这两者的区别大了去了。
他与许清嘉并肩则行,身后只跟着两三名长随,二人都作商人打扮,这两年外地药商极多,倒也不引人注目,但坏就坏在许清嘉这张脸上,太让夷民百姓印象深刻,好几次都被夷民百姓认出来,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作客。
傅开朗到底是高门出身,上任云南郡守之后,唯一的一次还是在高正与段功曹的陪同下前往九县为许清嘉洗冤那次,换个没去过的县乡,夷民百姓就不认识他了。
因此,半道上好多次被百姓拦住了,都是请许清嘉带着朋友前去作客,倒将这位郡守给忽略了。
不过傅开朗心胸宽阔,惟有感叹:“愚兄现在才知道当初贤弟在云南郡下了多大功夫。”哪怕暂代郡守治理州府,但一个同知能够深入田间地头百姓之地,却是极为不易的。
其实傅开朗从心里讲更愿意留在云南郡,天高皇帝远,离京里那些事儿远远的。他算是看得明白的,傅家已经在太子这条船上,原本也算是稳妥的,只要安安稳稳等着到时候继位就好。但是太子病弱,皇后却强势,似有母代子职之嫌,更笼络后族与一帮大臣,在朝中替只在东宫闭门读书的太子拉大旗作势。
朋党之争,历来就有。只要拿捏好度,不要引起今上的反感就好。但是坏就坏在让今上感觉到了后族对于皇权的威胁,这就不好办了。
而傅家至所以要想办法将他调往京中,就是因为宁王回京至今,多在宫中伴驾,而太子后在东宫养病,令得皇后十分不安,恨不得将傅家的人一股脑儿都扔进朝堂里去与各方势力博弈。
因为预感到了自己此后在长安城中的水深火热,傅开朗一路之上心事重重,反羡慕许清嘉无党无派,落得轻松。
两家同期进京,傅开朗自有傅家可回,但许家一家却是要住客栈的。
傅开朗但是提起自己在京中有个别院,请了许清嘉住进去,但被许清嘉婉拒了。
二人心中都清楚,恐怕此次回京,若是二人都留京,恐怕此后都是身不由已。将来如何,谁也料不准。于傅开朗来说,他就算不站队那也是太子一系的人马。而许清嘉名义上却是中书令许棠的门生,在外为官多年,回京势必要去座师门上拜谒。表面上已经分出了阵营。
至于私人交情……那都得容后再议。
许清嘉先去吏部报道,胡娇便让店小二唤了长安城中专做房屋卖买租赁的牙人前来,准备看情况在京中或租或卖一个宅子来住。
云南郡的宅子只留了两个婆子看着,另留了一个灶上的婆子,前院一个长随。原本云南郡的宅子也可以卖掉,不过胡厚福一年总要往云南郡跑个一两趟,索性就将宅子留下给他,每次去云南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等到许清嘉从吏部回来,客栈里就只留下腊月带着儿子与丫环乳母看着许小宝了,而许小宝与许珠儿都跟着胡娇去看房子了。
“夫人说了,一大家子都住在客栈里,每日所费不菲,索性先看个宅子尽早搬进去为好。”
腊月的儿子是二十七年十月中生的。永寿原本姓纪,只是后来卖身为奴,改了名字而已。胡娇允了他们的儿子复回旧姓,单名一个海字。海哥儿如今已经四岁了,他娘依旧回胡娇房里当差,成了胡娇跟前的管事媳妇子,而海哥儿就陪着一岁的许小宁玩,算是从小的玩伴。
这会儿海哥儿正拉着许小宁的小胖手在他们住的院子里玩,许小宁看到许清嘉回来,立刻松开海哥儿的手,跑着向他扑了过去。
“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了!”这孩子瞧着就是个急躁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许清嘉将许小宁抱在怀里,还要念叨一句:“她也不等着我回来再去瞧,怎么这么心急?”
谁知道他们能在长安待多久。很多外官回京述职,一等就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也有等好几年的。说到底还是要上面有人,搭了通天的梯子,官运才能亨通。
不过自从上次罢官一事,许清嘉倒没从前那么执著了,似乎洒脱了几分,并不再强求结果。他从内心里也觉得自己这种心境乃是胡娇的功劳,对老婆十分的感激。
“大人略等一等,想是午饭时候,夫人就理应回来了!”
腊月牵了儿子跟着许清嘉父子身后进了房,又吩咐丫环们打水侍候许清嘉洗漱,等到许清嘉喝过三杯茶,又陪着许小宁玩了好大一会儿,胡娇才带着俩孩子回来。
他们母子三人各人手上都拎着东西,吃的玩的都买了一些,原来连午饭也在外面解决了,各个吃的肚圆,只余了许清嘉与许小宁饿着肚子。
许小宁看到他娘亲提的糕点,蹭蹭蹭从床上爬了下来,立刻扑到了糕点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他也不上手去打开,只盯着胡娇看。湿漉漉的大眼睛直让胡娇的心都化了,净完了手换完衣服,将他抱在怀里,亲自打开糕点,一样一点让他尝一尝。又唤了海哥儿到身边来,也一样一样分给他吃。
纪海是三岁以后才被腊月带到后院的,之前腊月的月钱照旧,出了月子侍候她的小丫头仍旧回正房侍候以后,孩子却是她自己带的。
这小子也是个机灵鬼儿,自从跟着他娘出入后院之后,也瞧出来了,胡娇与许清嘉都不嫌弃孩子,老觉得孩子一定要多多的热热闹闹一起玩才好,纪海正好给许小宁做了个伴儿,因此平日纪海的衣食倒与许小宁的份例相等,直让腊月与永寿好几次都要推辞,过意不去。
见胡娇递给他点心,他也吃的香甜。
小寒进来说要摆饭,许清嘉还道:“你就惯着他吧,这会填一肚子点心,哪里吃得下饭?”
胡娇只是瞧着孩子吃点心就跟小老鼠似的,往他嘴里填一点,他就吃的一脸享受,吃相非常讨喜,便接连喂了好几块不停手。不过点心吃再多也有点干,便让小寒将点心分出一份来给海哥儿拿回房里去吃,剩下的都收起来给孩子们晚点吃。
腊月不肯拿,被小寒塞进了手里:“好姐姐,我倒是想拿,可惜夫人不肯赏。”
惹的胡娇大笑:“嗯,以后有你拿的日子,等我安顿好了就给你挑个好日子!”
结果许小宝与许珠儿的目光立刻便投到了她脸上,胡娇才省起孩子们面前她这打趣的话说错了。不过这几个月,她也觉得许小宝与许珠儿有时候瞧着她的神情似乎颇为奇怪,有几分欲言又止,只当这俩孩子也许有了什么小小少年男女的心事,总归有他们愿意开口的那一天,她倒也没注意。
过了几日,傅开朗使人传消息给许清嘉,只道他们泰半都要留京。
许清嘉再去了一趟吏部,自己的官职没下来,不过却得着了个熟人的消息。
“阿娇你不知道,韩府君守教期满之后,如今也在京中任职呢。他如今是京兆尹,真是没想到!”
胡娇这几日都在看房子,她想着尽早把家里安定下来,不再住客栈了,就可以想办法见见小贝了,万一能得通,说不定小贝还可以来陪她住两天呢。
许清嘉回京述职,还没开始拜访。他自己这些日子跑了好几次吏部,因知道京中人事繁杂,不肯轻易走错了路,倒也十分谨慎,没敢去宁王府拜访宁王。只满耳朵灌了些宁王如今势盛,今上极为看重这个长子,常召至宫中伴驾,以及圣宠远远凌驾于东宫之上云云。
这些事情他也就是想一想,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哪里就跟普通人家的父子关系一样了呢
因为常听到宁王之事,便对小贝格外挂心,总想着等职缺下来了,才好向宁王府投贴子见见小贝,若是现在投帖子上去,倒好似要巴着宁王求官一般。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傲骨。
因此武小贝在宁王府里扳着指头数日子,却不知许家一家人已经进了京,也数着日子盼见面。
许小宝好几次都想带着人直闯宁王府,只是如今身份有别,到底宁王府也不是小贝说了算的。别的不说,此事报到后院宁王妃处,谁知道又是什么态度。
他思考再三,悄悄儿往宁王府投了一封信给小贝,只道全家业已进京,不久之后自有相见之期。
武小贝拿到信,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云南往长安他已经走过两回了,算来算去路上所用的时间都是有限,怎么着按着许家人的脚程,也应该到京了。却左右等不来消息,由不得他着急。
他特意跟宁王禀过了,只道自己要去见许家人。
宁王整日在宫里,回来也是忙的团团转,压根不知道许清嘉已经回京述职,听得此话便留了心,改日进宫,见到吏部尚书,便似无意般问了一句:“听说云南郡的官员回京述职了?”
那吏部尚书原就是个骑墙派,如今也还没明确要站在那一边。似他一般在各派系的夹缝之中生存,每次官员委派,除了品级太低的,品级略高一点的必定要几方人马争执,因此他做官做的十分油滑谨慎,回去便问下面的侍郎,“云南郡可有官员回京述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