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腊月头上,许小宝还没过五周岁生日,宁王殿下便带着崔五郎前来,要回京过年,准备带武小贝回一趟长安。趣҉读҉屋҉ ҉[҉W҉w҉W҉.҉Q҉u҉D҉u҉W҉u҉.҉C҉o҉M҉]҉
这消息就跟打在许家人头上的惊雷一般,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但从来没想过来的这么突然。除了一岁多的许胖妞子还不懂事,许清嘉与胡娇,乃至许小宝都愁肠百结起来,就连贴身侍候的小厮永禄也愁眉不展。
宁王殿下开了口,许家人没道理拦着不让武小贝回长安。因此这晚同知大人下衙之后,特意带了酒,与宁王殿下交流育儿心得,喝到酣处,同知大人醉了,拉着宁王殿下的袖子死活不撒手。
“小贝……从他只有下官鞋子那么大的时候,臣就与臣妻操心了这么大,他也从来没离开过我们……他又不懂宫廷礼节……殿下答应下官,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宁王哭笑不得的看着这醉糊涂的家伙,想到外界盛传这位许同知爱民如子,此次云南郡遭灾,朝廷未曾拨款赈灾,他自己居然就解决了此事,一点民怨没生,可谓手段老辣,偏遇上武小贝的事儿,怎么就糊涂起来了呢?
武小贝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算去年一名美人怀了身孕,他直接将人送回王府去安胎,听说年中也生了个儿子,他都没觉得能跟小贝比。
崔五郎大概是瞧清楚了宁王心中所想,坏笑着满饮了一杯,指着许清嘉笑:“许大人怎么就跟卖子一般呢?”本来还要几句话,见许清嘉一双醉眼看过来,立刻闭了嘴,以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许同知是个好性子的,得罪了不要紧,可是他家里那一只胭脂虎就不好得罪了,他可不想被胡娇记恨。
宁王殿下嘴角暗抽,很想跟许同知说明一下,他带着武小贝回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难道还能发生什么事儿不成?许同知的担忧虽然令他动容,但他对自己的能力也是非常有自信的。
轮到胡娇,就不似这么欲语还休,非要灌完了酒才半吐半露的表示担心了。她是当娘的,除了给武小贝打包了随身衣物,还准备了一堆他喜欢的吃食玩意儿,聊解他路途寂寞。
武小贝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宁王打包带走,从这里走向大周帝国最繁盛的地方,见识权力巅峰之上的风景。只当要跟着宁王出门远游,过个三五日就回来了。亲过了妹妹,与依依不舍的许小宝告别,约好了回来之后一起去学堂再创战绩,最好是将段家小子们打的落花流水,最后拍着胸脯子表示:男子汉大丈夫……哎呀哥哥我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可怎么办?!
兄弟俩的小胖手使劲揪在一处,胡娇在后面也觉感慨不已。亲自提着武小贝的包袱去见宁王,嘱咐了得有一箩筐的话,从吃喝到玩耍,还有功课进度,生活习惯,宁王自觉长了许多见识,原来……孩子是这么带的!
认识这妇人多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啰嗦,只一个保暖问题就交待了快半个时辰,摸了又摸武小贝的大脑门,末了将他香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轰炸完了老子开始轰炸儿子,就连酒后才醒的许同知也觉得老婆唠叨过头了。
宁王听她事无巨细的交待如何照顾好武小贝,还没觉出区别来,等是她开始跟武小贝亲自沟通,才察觉出她叮嘱父俩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武小贝的除了不能乱跑,要听宁王的话,不能随便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到一个人势单力孤,不要随便跟别人家的小朋友打架,每天按时睡觉练大字,最后似乎实在不放心,又向宁王要求:“小宝还小,身边又没侍候的人,等回了长安城,王妃定然会照顾好他。只是才离了家,能不能先让永禄跟着他,等他适应了长安城,再让永禄回来?”
听说侍候皇室的都是太监,永禄外部条件不够,只能暂时过渡一下了。
宁王殿下岂能拒绝?
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武小贝感觉自己带走了永禄,最近几日哥哥晚上就没有睡前故事了,他就十分不好意思,向许小宝再三保证,一定会让永禄回来的。
许小宝很是大方:“小贝如果使着永禄顺手,就先让他跟着你罢,哥哥不要紧的,这么大了不听故事也能得得着!”就只是晚上再也没人跟他抢被窝了,白天也没人跟他抢好吃的了,当真是……十分的忧伤寂寞呀。
被当作物件推来挡去的永禄只能乖乖收拾了行李,跟着武小贝爬上了宽敞的马车。胡娇拖着许小宝的手儿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只觉心都被人剜走了一块,当真是……难舍难分。
武小贝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笑嘻嘻朝他们摆手:“娘,哥哥,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胡娇:这孩子以为长安城是有多远?三五个时辰就到的邻省邻市吗?
她心里的伤感教这小子一句话就给打散不少,只能与许小宝与他不断挥手,待要再叮嘱,马车已经启动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许同知与宁王殿下并绺而行,准备送到城外再回来。沿途遇上了运药材的车队,似乎是今晚要在州郡住一晚,明日便要前往江南或者全国各地,但这些车队似乎走的都是同一个方向,便奇道:“这些人怎么走的都是同一个方向?我听说你解决了今年云南百姓的赈灾问题,没跟国库要银子,可有此事?”
“州府已经有了江南药商会馆,各县乡收药材的江南药商掌柜伙计以及赶车的来了都往那儿跑。”集中又便于管理。
关于此事的折子许清嘉已经递上去了,还没看到上面的批复。再说此事讲给宁王听也无碍,便将自己甫接云南郡的担子,千头万绪,又有九县灾民,都觉得要撑不下去了,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家老婆机智,自行联络办成了此事,解救他于危难之中。
他本性坦荡,对着尉迟修不能说,免得横生枝节,更不能向朝廷申请嘉奖,也没这个先例。不但朝廷没有因为妇人参政而嘉奖的先例,相反还会认为他后宅不肃,自己又无为官之能,还要枕边人来出谋划策,说不定最后还要得个申斥,因此许清嘉心里未尝不想与人分享自家老婆的能干,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如今有了个合适的人选以及机会,自然要讲一讲了。
“殿下有所不知,此事若不是内子,恐怕也办不成。都是她的主意,见我公事上有了难处,便自行联系舅兄,做成了这件事才告诉我。而且——”同知大人双目放光,满心满眼的骄傲,“内子说,云南郡药材特别丰富,除了采摘野生的,还可以尝试种植,争取将云南郡打造成大周最大的药材供应基地,既能活一方百姓又能救人无数,到那时候,我云南郡的百姓有了银子还怕没有饭吃吗?”
武琛万没料到此事竟然是胡娇的主意,他以前只觉得这年轻的小妇人有时候透着几分小狡黠,有时候又有几分呆笨可爱,没想到还能将一方死棋盘活。
大约是觉得许清嘉这微笑有几分刺眼,宁王殿下便扭过头去瞧道路两旁的酒旗,有夷语有汉字,颜色漂亮鲜艳,带着一股浓郁的异族风情。
他在此地多少年,深知夷人日子艰苦,碰上灾年就要挨饿,但是历任官员从不曾想过要如何改造这块土地,只是有了灾情就放赈,少饿死些人就算是积福了。
其实这几年大周一直在打仗,云南此地有吐蕃连年骚扰,西北有回纥时打时合,东南有倭寇作乱,年景又时好时坏,国库也不丰裕,许清嘉当初接了圣旨,暂代云南郡守一职,他是知道的,与崔泰讨论,只有四个字:内忧外患。
边境不太平,地方官员也不好当,偏许清嘉不是个肯压榨百姓膏腴的清官,这就更难做了。
崔五郎嘴巴里就跟塞了个鸡蛋似的:“这主意倒是妙啊,她也能想得出来?!”以往真是小瞧她了!
胡娇是有几分小聪明,虽然是个莽撞性子,可是却十分有灵性,又怜悯百姓,至少是崔五郎认识的官眷里面,待百姓最有慈悲心的一位。
许清嘉还怕他们不信,再次笑着申明:“是啊,这主意确是内子想到的,五郎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我家舅兄!”老婆聪慧,似乎比他自己有干才更教他高兴。
直将众人送出城去,武小贝搂着许清嘉的脖子不撒手,十分不放心的叮嘱他:“爹爹,我走了之后,你可别往家里招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啊!不然……不然娘跟哥哥要伤心的!”段家小子有段时间看到段夫人郁郁寡欢,就对段功曹心生不满。
许清嘉哭笑不得,将他搂在怀里抱了又抱,再三叮嘱要他听宁王的话,这才放了这小子走。
直到瞧不见云南郡高大的城墙了,武小贝才郁郁钻进了马车,抱着永禄的胳膊几乎要淌眼抹泪:“永禄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我娘了!我想哥哥了!”
之前还没有要分别的真实感受,出门的兴奋完全压住了离别的伤感,且掀开车帘看到许清嘉的身影,这小子莫名就觉得安心。等家里人真正一个也不见了,身边只有永禄陪着,他才觉出了伤心。
永禄心道:小没良心的,我还当你不伤心呢!
京城的贾府,中书令贾昌下朝回来,就在家里大发脾气,砸了个玉石纸镇,将尉迟修派来送信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若是尉迟修在他面前,保不准都要被这位老大人揍一顿。
“这就是他的本事?不但没成事,还被个小子卸去了臂膀?!”那其中两名幕僚还是他给的呢,如今家小都在京城,人却以奸细的罪名给斩了,当真是尉迟修的无能!
“那许同知事前一点口风未漏,我家大人只当此事无可挽回,国库拨不出赈灾银子,只能地方上自己想办法。我家大人想着粮食却不是能凭空掉下来的,无论如何许同知是翻不了身了,哪知道……哪知道……”
贾昌冷笑一声:“先时我收到他的书信,还当此次定然能将姓许的小子打到泥地里,现在倒好,不但没打到泥地里,还让他翻身了!今早圣上还在早朝的时候当众嘉奖了那姓许的小子。”圣上当时还问了许棠:“这许同知,朕记得好像出自许爱卿门下?”
贾昌看到尚书令许棠那得意的脸,禁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当初这姓许的小子可未见得受你老小子的爱重,不然我何至于想着要招来为婿?
他与许棠素来不和,延揽许棠门下士子,自然也是有选择的。
许棠与今上谈了几句许清嘉的人品才干,皆是溢美之词,完了当着早朝武百官的面,似乎颇有几分遗憾:“当初为臣也瞧着这许清嘉确是有才干之人,可惜与中书令家的千金亲事没成,不然如今为臣与中书令可都是算是亲家了!”
朝堂之上,许棠一系的官员皆窃笑,贾昌当堂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揪光了许棠的胡子!
这只是朝堂之上一个小小的插曲,引的君臣一笑。但在贾昌心里,就是巨大的侮辱。若非许清嘉拒婚,何至于他堂堂中书令,成为了满堂武的笑料?还有许氏一系官员小声耳语:“中书令后来招的姑爷可就不如许清嘉有才干了。”
马周如今还窝在秘书省做个正八品的校书郎,连政事的边都没摸着呢。
贾昌回来之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这里如火上浇油,许棠今日下朝回家却神情气爽,在书房里坐了坐,又问了府中幕僚,这几年可有云南郡送来的年礼。那幕僚还不知朝堂上的事情,翻了翻只道:“倒是有个曲靖县的县令送的年礼,向老大人请安的,说是老大人座下弟子。”
“可还有别的?”
那幕僚素来得许棠信重,因想到许棠座下弟子派往云南郡的除了曲靖县的汤泽,另外一位官升的倒是很快,只不过那一位……当初可不得老大人喜欢,寒门学子无甚根基,人又过于狷介耿直,不懂阿谀,当真可惜了。
难道……老大人问的是许清嘉可有送年礼来?
“倒是再没有了。”
见许棠似有不满,那幕僚便知自己猜对了,心道当初那许清嘉高中之时,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前来拜见座师,不受老大人待见就算了,还受了同科家世显贵的士子多少气?老大人不主持公道就算了,竟然也默认纵容,后来被派了个不入流的百夷之地的县丞,上司又是多少年不挪窝的,这分明是要压着他翻不了身,不论是不是老大人的意思,总归是没有什么提携之恩的。
想来那少年一身傲骨,这些年在外为官,从不曾往府中送年礼以及四季节礼,便知他是没指望着这位座师提携了。
等到晚一点那幕僚从别处听来许清嘉办成了这样一桩漂亮事,得了圣上早朝赞誉,便猜出来了:老大人这是想跟许清嘉恢复邦交了!
也是,官场之上想要提携扶植后辈,总要选有才干之辈。
只不过许棠是不可能拉下脸来向许清嘉写信的,而许清嘉压根不知道他那位座师内心已经经过了激烈的斗争,决定在官场上再次将他拉入门墙,两下里尚不知对方所想,倒也暂时相安无事。
腊月底,许小宝过完了平生第一个没有武小贝的生日,十分提不起劲的迎来了新年。
自武小贝走了之后,许小宝就好像失了魂一般,胡娇确信在自己五岁的儿子身上看到了寂寥二字,便让永喜整日跟着他,没事就让永喜带他出去逛街,随他喜欢笔墨纸砚还是字画刀剑,只要他喜欢的,不拘是玩具吃食都玩回来。
但是没有了武小贝的日子,许小宝哪怕逛街也觉得不对劲。
每每路过他们喜欢的糕点铺子,他习惯性的喊一嗓子:“小贝,今儿吃什么?”一回头就看到永喜错愕的脸色,方才还带着笑意的小脸儿便沉了下来。
永喜都瞧着心疼。
到了年底,各家事忙,老先生也回家过年了,因着方师傅也是数年没回家,今年索性也回家过年去了,如今许小宝的武课程都停了。
永喜见小主子不喜欢逛街,便只能带着他要么去高家找烈哥儿玩,要么去段家玩,偶尔寻到个好的书画就送到楼家去,与大师兄联络下感情,反正就是多带着他在外面散散心。
就连许清嘉见儿子这失落的小模样,都舍不得再用书本上的知识辗压他了,每日只让他在自己面前读一篇课,写两张大字,免得手生了就行,其余时间就放他去随便玩。
难得过上这么悠闲的日子,许小宝却一点也不开心。
不独是他,武小贝这一路上也折腾的宁王够呛。
起先走两日,还当新鲜,除了马车颠的他不舒服之外,可是连着看了四五日的风景,都是晓行夜宿,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武小贝便按捺不住了,开始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追着武琛问:“爹爹,咱们几时回去啊?”
宁王:……
还没到就想着回去,这孩子!
不过在儿子殷切的目光里,他有点不忍心告诉这孩子实情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过段时间待到了长安,爹爹带你去见你母亲,还有姐姐弟弟,再带你出去玩。长安城可好玩了,有很多吃的玩的,都是你在云南郡没见过的!”
武小贝不干了:“母亲?不是我娘生我的时候已经死了吗?现在的娘亲在云南郡啊!姐姐弟弟……”听着就没许小宝与许胖妞亲切。
宁王殿下没辙了。
拿亲情来与这孩子讲,压根笼络不住。他与武敏以及新出生的小弟弟连面都没见过,哪有感情?
这几年来,武琛每见一次许小宝与武小贝这哥俩在一起的样子,就觉得心暖阳,这才是亲兄弟,哪怕没有血缘关系,还是不能否认俩小家伙的兄弟情。
长年征战的宁王殿下都是习惯了写简洁的对敌报告,真要他用生动语言来形容长安城的繁华好玩,他还真说不上来。在长安城里,他从来就没觉得……有什么是非常好玩的。
于是宁王殿下将威严的目光投向了永禄。
永禄冷汗都要下来了,十分想说:殿下啊,长安城长什么样儿,小的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告诉小郡王?
不过在宁王殿下逼视的目光里,他还是聪明的没有发表任何不同意见,就绞尽了脑汁的编:“长安城……吃食那都是从街头排到街尾的,各种各样的小郎君没有见过的!”
武小贝趴到了马车靠北上,朝永禄翻白眼,说了等于没说,方才宁王也是这么说的。
永禄就将云南郡的吃食都讲了一遍,武小贝更提不起精神了:“这些在云南郡都能吃到,哪里用得着跑到长安去吃呢?”
宁王殿下很头疼!
这是认亲大会,不是专门跑去吃的。只有这时间,他才能确信这孩子不亏是胡娇养大的,关注点永远都这么奇怪。
他现在难道不是应该追着问王府的母亲跟姐姐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吗?
想当年他自己每次见当今皇后,可都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还要一遍遍认真的练习礼仪,生怕出错了让人笑话,还要在心里翻来复去的想见了嫡母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这孩子……真是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