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没想到她会如此周到,本以为她被三少爷带来,现在的心情又不好,一定会自顾自地歇一歇不理会他人,闻言含笑应了一声,又说:
“姑娘叫奴婢名字就好,姑娘马上就要成为奴婢的主子了,被外人听了他们会嘲笑姑娘的。”
“我叫惯了,再说……我又不在乎。”阿依淡淡地说。
红笺微怔,紧接着粲然一笑:“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打听打听。”说着出去了。
叶妈妈忍不住看了阿依一眼,但见她一脸呆相,还是这么会不知不觉地收买人心,连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的她都不得不承认,天才啊!
红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公孙三姑娘已经走了,墨砚正在虎松堂里。
阿依想了一想,让绿芽去带秦宣来,秦宣很快就跑来了,仍旧穿着脏兮兮的蓝色云锦小袍子,脸倒是洗了头发也梳了,阿依皱了皱眉:
“怎么没换件干净衣裳?”
“我没有干净衣裳。”
阿依这才想起来,他是秦府中人,他的衣裳也算是秦府的财产,自然也被查抄了,剩下穿在身上的这套她知道,之前已经听他说过无数次了,这套衣服是秦泊南送给他的。
“可是你又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人。”
秦宣闻言,小脑袋低下来。
红笺喜欢小孩子,见他这样可怜巴巴的心中不忍,想了想。手一拍笑说:
“对了,三少爷小时候的衣服还留着,奴婢去找几件来,在针线房做好新的之前宣少爷就穿三少爷的衣裳吧。”
也只能这么办了,阿依点头应了,又道:
“新衣裳就不用让针线房做了,他年纪小也用不了多少衣裳。我和绿芽、碧洗抽个空就能做出来。”
红笺微怔。似明白了她的心思,含笑点头,去后院的仓库翻找出几套墨砚小时候剩下的衣服、鞋子还有许多小孩子用的笔墨纸砚临帖画册之类的。抱了一大包给送来,笑说:
“这些都是以前别人送的,三少爷从来不用别人送的东西,所以全搁着。搁着搁着三少爷也用不上了,虽然年头长了些。但全是新的,宣少爷先将就着用吧。”
阿依道了谢,又让秦宣道谢,秦宣怯生生地道了谢。惹得红笺连连摆手笑道:
“姑娘和宣少爷可折煞奴婢了!”
阿依让秦宣自己去换衣服,秦宣虽然自幼长在殷素娘身边,但秦泊南也没有疏于管教。秦宣虽年幼,自己照顾自己还是可以的。很快换了衣服来,阿依便领着他向虎松堂去。
虽然她对护国候府非常熟悉,自己去绝对不会迷路,却在叶妈妈和红笺的反对下,还是让红笺和绿芽跟在后面。
阿依拉着秦宣来到虎松堂,立在门廊上的几个丫鬟立刻打起帘子,一面听得有人回话道:
“解颐姑娘来了!”
阿依拉着秦宣进入房内,墨虎、墨夫人、景容、墨尔都在。墨砚正襟危坐在墨虎的下首喝茶,墨虎正拿手里的拐杖捅他的小腿。墨夫人一见阿依进来,立刻笑道: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开饭呢,我让阿砚去叫你来,他说你累了要休息偏不去!”
阿依知道景容不喜欢太多礼,所以只是含笑屈了屈膝,之后又对墨夫人施了一礼,轻声说:
“因为墨大人说要我住到府里来,所以,这段日子就要打扰府里了。”
“不是这段日子,而是要永远打扰了吧?”墨夫人笑着调侃,墨尔没忍住先噗地笑出声来,被母亲看了一眼,只得强忍住笑。
阿依耳根子微微发烫,顿了顿,屈膝为礼,说:
“那就永远打扰了。”
墨虎先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墨夫人忍俊不禁,跟着笑出声来,景容以袖掩唇抿嘴笑,墨尔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墨砚亦没忍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哧地一个短笑。
“还有宣儿也要打扰了,宣儿也不是无处安置,但他太小了,一个人在外面我有些不放心,他只是暂时借住,等到他再大一点我会让他搬出去,不会给府里添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一个小孩子,阿砚还是养得起的。小依依你不用太拘束,我们家虽然四个儿子住在一起,但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儿子十八岁以后就断了月钱,每年他们都会按各房的人头数给家里交家用,各房的花销也都是由各房自己负担。你们墨云居的花销是你们自己承担,阿砚有许多钱,你不用太帮他节省。阿砚这孩子能拿得出手的除了脸也只有钱了。”
墨砚的脸刷地黑了。
墨虎哈哈大笑,墨砚的脸比刚刚更黑。
墨尔亦跟着笑得前仰后合,墨砚一记眼刀扫过去,墨尔缩了缩脖子,噤声。
这样的家庭氛围是阿依没有感受过的,阿依的心比起先时的忐忑平稳了许多,眼里掠过一抹笑意。
墨夫人对秦宣笑道:“宣儿,你就安心住下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是,那宣儿就打扰了!”秦宣做了个揖,带着稚气大声说。
墨虎又一次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帘子被从外面掀开,墨矾打着哈欠从外面步进来,眼睛落在阿依身上,登时一瞪,张着嘴叫道:“死女人,你怎么在这儿!”
墨砚一盏茶扔过去,墨矾哇呀一声,险险地避过,稳稳地托住茶盏。
“再叫一遍!”墨砚冷冰冰地道。
于是墨矾挠着脑袋嘿嘿地笑道:“三嫂……”
就在这时,虎松堂的大丫鬟葱儿上前来说晚饭摆好了,请诸人去吃饭。于是众人起身,景容怕阿依拘束,携了阿依的手往外走。墨虎摔伤的腿脚还没痊愈,拄着一根拐杖嚷嚷要墨夫人扶他,墨夫人就扶着他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也不在意长幼有序,长者为大,长者在先之类的规矩。
护国候府比帝都里的任何一个人家气氛都要随意自由,这一点从饭桌上就能看出来了。
墨矾一个劲儿地隔着桌子抓红烧猪蹄,越过墨夫人面前墨夫人用筷子敲他的手,说他再这个吃相就要一辈子做单身狗了,墨矾却压根不在意,抱着红烧猪蹄啃得满嘴流油。接下来就知道墨矾的吃相是和谁学的,墨虎拿起肘子直接啃,还告诉秦宣这样吃着香,于是秦宣也抓起肘子开始啃,惹得墨夫人在桌子底下连踹墨虎好几脚,墨虎说他受伤了要好好补补。
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虽然阿依仍旧不太习惯护国候府这样热闹又自由的氛围,但是在这里她不会觉得拘谨,也不再讨厌人多了。
尽管已经立春,依旧是夜凉如水。
阿依沐浴更衣过后坐在长桌前,这间新房间比她过去居住的房间大一倍,且听说墨砚不喜欢逼仄,所以墨云居的所有房间均大而通透,很少设有隔断,室内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摆设极少却极奢华。房间里空荡荡的,她单手托腮,望着桌上堆在一起的礼单,静静地陷入沉思。
她在回忆秦泊南给她的那份完整的宝藏图,那份宝藏图完完整整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她发现她并不认得路,毕竟她既没读过书也没行过万里路。而且现在就算她知道那个地方,她一个人也没办法去,看来先生留下来的那一万个人她要尽快见一见。还有就是若要出门很久必须要有个像样的借口,这对她一个女子来说着实有些困难,尤其是在成亲以后,可是成亲前离开帝都似乎也不容易。
她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
就在这时,清脆的叩门声响起,她微怔,站起身走过来打开房门,却见秦宣正抱着枕头站在门口,见她开门,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问:
“解颐姐姐,宣儿能和你睡吗?宣儿的房间又大又黑,宣儿一个人会怕。”
还不待阿依回答,一只手从后面抓起秦宣的衣领,将他小小的身子提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连睡个觉还要找人陪?”
墨砚把他转过来,用手提着,黑着脸问。
“姐夫,宣儿六岁了。”秦宣对手指,委屈地扁着小嘴,软软糯糯地说。
“都六岁了还害怕一个人睡觉,我六岁的时候都上战场看死人了,别以为你年纪小就可以装小,我们墨家没有大小之分,只有男女之分,你是个带把儿的就给我拿出点男人的样子,别像个小姑娘似的唧唧歪歪,你又不是人妖。家塾我已经让人给你联系好了,明儿一早你给我去私塾念书去。红笺,带他回去睡觉。”
红笺应了一声,赶忙上前双手接过扁着小嘴的秦宣,一面抱着他往回走一面小声说:
“宣少爷,怎么一个眼错的工夫你就跑这儿来了,吓了奴婢一跳,奴婢还以为你丢了!”
墨砚立在门口一直望着他们走远了,才将目光落回阿依身上,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我已经让人给那小子挑了个小厮,从明日起让他去家塾念书,我们家的家塾还不错。另外西边那个小院我让人正重新粉刷,弄好了就让他搬过去,你把嬷嬷丫鬟都给他挑好了……他也不是孩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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