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三姑娘请安。”
公孙柔已经坐回软榻上,杏雨端来一碗虫草茶给她润喉。公孙柔气愤难平,接过来抿了一口,却因为水温略烫又一次激起了肚子里的火气,狠狠地将茶碗掷在地上,矜贵的赤绘茶碗被摔个粉碎,残茶泼了桃雨一裙子,桃雨也不敢则声。杏雨顿了一顿,无声地上前,跪下来开始收拾碎瓷片。
王二在廊下听见屋里这一声,唬了一跳,却不敢出声。
公孙柔摔了一个茶碗心情才好了些,冷着一张脸,沉声问:
“我吩咐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三姑娘,奴才已经找到人了,全都是常年在城里游荡的痞子闲汉,他们那些个手段三姑娘就放心吧。”
“你没给他们留下破绽吧?”
“三姑娘放心,奴才不是自己出头的,而是找了一个乞丐头子牵线,那个乞丐头子也没看见奴才的样貌,即使事发也一定牵扯不到咱们府上。”
“都中用吗?”
“那些人都是老手,那种事平常没少做,奴才也没告诉他们对象是谁,他们收了银子乐得跟什么似的。奴才也吩咐了等事成之后让他们再宣扬出去,到时候弄得全城皆知,那桩亲事一定会作废的。”
公孙柔低了一回头,淡淡道:
“你去吧,后续的事也要仔细,墨侍郎的手段,被他逮住就是死路一条。”
王二神色一凛,应了一声,下去了。
公孙柔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微干的嘴唇抿了抿,不由得又一次回想起了昨天的事,那短短的半刻钟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让她觉得脆弱的心脏仿佛被狠狠地割下一刀,鲜血淋漓。
昨天砚表哥约她到一品斋去了,当时她还很欢喜以为是砚表哥回心转意了,哪知她刚踏进包厢,还没有说话,却听到他冷漠地开口,他要求她退婚!
唇角笑容的僵硬即使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感觉出来,一颗原本沸腾的心仿佛被浇上一盆刺骨的寒水,寸寸被冰封,那一刻她竟然忘了呼吸的方法。
她执意不肯,含着泪对他诉尽了温柔情意,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却始终冷漠得像数九寒冬的霜雪一样。哪怕是在之后她发了狠,用自以为拿住了的他的把柄去要挟他时,他依然不为所动,反而她被他捏住的却是七寸要害!
她太天真了,她当时一心只为他,却没想到对一个小小的她他竟然也留了后手。那些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他或许会和公孙府两败俱伤,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损失更大的一定是公孙府,而她将成为整个公孙氏族的罪人,公孙家将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现在就可以预见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的结局,除了自戕也就只有自戕了!
她气急败坏,内心焦虑,六神无主,她不敢再继续那些敏感严肃的话题,只能希求用自己纯净的感情去打动他,她双眼含泪地泣声说:
“砚表哥,就算你的心现在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无妨,我可以忍耐的,皇上已经赐婚了,就是你再不想和我成亲,这桩亲事你也必须要结,只要成了亲,未来有十年二十年时间,只要是在你身边,我一定会用我的心让你对我回心转意,我会让你知道,我和她谁才是最适合你的!”
她激动激烈地对他大声说,她想用这样激烈的话语换来他温情的一瞥,然而他却一如既往的冷漠,之后他说出一句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让她痛彻心扉,让她怒不可遏,若是当时那个贱人也在场她一定上去撕烂她的话,他漠然地说:
“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我并不在意,就算你要嫁过来我也不在乎,不如说你执意要嫁过来对我来说更有用处,可是她说那个样子你就太可怜了。看在你叫我一声‘表哥’的份上,我给你选择,以直到婚礼当天为期限,即使当天你逃婚了我也不会追究,但若是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却还是固执己见,我无所谓,但你不要指望我会如何温柔地对待你。即使是块石头时间久了也会被捂热,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愚蠢的话。”
啪啦!
摆在榻上的耸肩美人瓶被公孙柔重重地摔在地上,贝齿狠狠地咬住嘴唇,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过去不是不知道他在利用他,可是她不在意,只要他最终娶的那个人是她,她愿意为了他背叛自己的家族。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深知公孙家那么多女儿,祖父母父母之所以宠爱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姑娘,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拥有傲人的美貌和过人的才智,她可以为公孙家的权势锦上添花。
然而她也有自己的想法,皇室中的年轻男子虽然不少,足够出色的却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大皇子是她的表哥又是她的堂姐夫,与她年龄相差甚多,侧妃位置已满,她也不屑于去伏低做小。三皇子自小是她姐姐倾慕的对象,祖父和父母亲也都在心里认可了,更何况公孙敏那样棘手的性子,她也实在不敢与之争锋,虽然公孙敏很疼爱她,但公孙敏关键时刻的暴躁和狠戾让她从小就很畏惧。
她只能放眼朝中,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帝都优秀的年轻才俊里最出色的自然就是墨砚了,当其他名门子弟还在寻花问柳、走鸡斗狗、仗着自己的家世胡作非为时,他已经成功入仕,并凭借自己的实力平步青云般地被编入六部,成了大齐国最年轻的刑部侍郎。
护国候府兵权在握,墨砚自己又在官中积攒了许多威望,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喜女色,那一身激发起许多女子渴望去征服的**的冷漠无情同样悸动了她的心,为了他,她什么都能做,哪怕是替他抓住自己娘家的软肋。
她做了这么多,现在却要被弃之如敝屐,尤其是他竟然要为了那样一个粗鄙的女人抛弃如珍珠如宝石的她,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要他的人、他的心,她要墨家三少奶奶的位置,既然她这辈子只能妻凭夫贵,那她会助他爬上最高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知道,谁才是能站在他身侧的那个女人!
当然了,在那之前,妨碍她的绊脚石必须要铲除!
一双粉拳逐渐捏紧,病弱弱的美人儿眼眸里掠过一抹执拗与狠毒。
……
秀春楼的马车又到百仁堂来了 ,这一次是燕娘亲自前来的,因为阿依托她打听的庄子她已经有消息了。
阿依带着绿芽上了燕娘的马车,出了城,向雁来村去。阿依对“雁来村”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忘了在哪里听过,想想就丢开了。
路上燕娘对阿依说,庄子的事情她向许多客人都打听过,并进行了严格的筛选,今天要去看的庄子是她认为最合适的,无论是地点、样式、大小、价钱都很符合阿依的要求。
“前一阵子被斩首的郭尚书,那个庄子原来是郭尚书小舅子的,因为郭尚书获罪,家里全忙着卖房卖地变现钱回老家,那小舅子就把庄子卖给了杨员外。杨员外是专门做这帝都内外地产房屋买卖的,也是咱们秀春楼的老客,说起来这个庄子最先是小小替你打听出来我才知道的,我说你要买,杨员外就说若想要他还可以把价钱压一压。
那庄子位置不错,那一片都是官宦人家的庄子,平常也没人敢去闹事,位置又比周围其他庄子远一些,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周围三十几亩良田,还有一条河很近,就是大旱的日子灌溉也不成问题,后面不远是雁来山,遥遥地就能看见。宅子是五进的,附带一个小花园,雁来村附近多温泉,那个庄子里也有,虽然水质不是最上等,但我觉得以价钱来说还是很值得的。”
“尚书亲戚的宅子,钱够吗?”阿依连忙问。
“够,够,你若是看得上我再帮你压一压,都是老客人了,压一压还能让你有剩。”
“郭尚书获罪了,那个庄子……”阿依有些担心地欲言又止。
“这个秦大夫放心,那个庄子是郭尚书被查清斩首之后才卖的,杨员外也是老江湖,有问题的庄子他是不会收的,那庄子又从杨员外手里过了一遍,不会有问题的。”
阿依点了点头,十分感激:“让燕妈妈费心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只动动嘴皮子,不算什么。”燕妈妈含笑说。
早上出发正午时才抵达雁来村,雁来村的村民基本上都是附近官宦人家庄子上的佃农,那些庄子零零落落地在雁来山脚下铺开来,形成了很大一片富贵区域,位置越中间人家越富贵,燕妈妈替阿依定下来的那座庄子在这片区域的最外圈,算不上太富贵,但品质绝对有保证。
马车在庄子门前停住,阿依下了车,却惊讶地看见庄子门口除了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商人,还一溜恭恭敬敬地站了两排人,左边一排比较少,十来个人服色还算统一,好像是丫鬟婆子小厮管事,右边那排人就多了,男女老少全有,皆村人打扮,许多人脚上还沾着泥,大概是才从地里回来。r1152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