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去吧.”皇后月碧落却沒有上轿.突然提出同行.
玄寂离本欲婉拒.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她欲言又止.心中隐隐觉得有情况.当即应允了.随后帝后一起上了马车.及至轿帘放下.马车缓缓滚动起來.月碧落起身跪到了他面前.
“臣妾有付皇上重托.请皇上治罪.”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沉声喝问:“怎么回事.快说.”
月碧落当即不再隐瞒.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抓住男人的膝盖:“万幸.大人与孩子平安.不然.臣妾万死难抵其过.”
“好好的.怎么会失火.着人查过沒有.”男人的脸色阴沉沉的.车中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女人似乎怔了一下.扬声惊呼:“皇上.这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可大家一直以为是风吹倒了蜡烛才引发火情的.”
“也许吧.”玄寂离终于和缓了神色.俯身扶起她:“你也辛苦了.起來吧.”
“谢皇上不怪.”月碧落神情一松.起了身.顺势坐在他旁边.享受着难得的亲近时光.
不消一会.马车行至安定门.再往里便是皇宫内城.除了太后与皇上的马车.任何车辆马匹是不能进入的.若是往常.即便尊为天子.玄寂离也会下车前行.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她.是以马车得得向前.意是一路來到关睢宫外.
玄寂离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奔了进去.
身后.月碧落在李莲成的搀扶下下了车.看着他惶急的背影.眼底哀凉一闪而逝.迈开步子也跟了进去.
进入屋子的那一刻.玄寂离用手势止住了秀珠与素云惊见之下的惊呼.刻意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往里.穿过抱厦.再迈过六棱垂花门.便是她的寝殿.
大白天的.所有窗户关得紧紧的.碧纱将阳光与光线一起挡在外面.他稍稍站了一会.方适应了室内的暗沉.看到女人平躺在床上.腹部又隆起了一些.情不自禁地奔了过去.
“寂离.是你吗.”窦涟漪整日躺在床上.哪有那么多瞌睡.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听到动静.微微张目时看到一袭常服的男人.仍有些不敢确定.
玄寂离抢上一步.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以示存在:“是.我回來了.”
“四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双眼蓦地一亮.窦涟漪冲口而出一句.发生的事又历历浮现在眼前.喉头哽咽得已说不出话來.
这一句.只有经历了生死大关的人才会讲出.心痛弥漫间.他坐在床头.将女人揽进了臂弯.喃喃抚慰:“沒事了.沒事了.”
门口光影一晃.一双玉莲似犹豫了一下.终是一转.又悄然退了出去.
里面的这一对彼此相望.竟是毫无察觉.继续倾诉着别后的相思与重逢的喜悦.直到外面响起一声提醒:“皇上.太后请您移驾慈宁宫.陪太后聊聊天.”
“看我.光顾着自己.竟忘了太后还有众姐妹等着见你.快去吧.”窦涟漪口里这么说着.抓着他的手却一直不愿意松开.
她好像变了.变得爱粘人了.可见这次的事件对她的打击不小.
“好好歇着.我晚上过來陪你.”玄寂离狠着心抽出手.安慰地抱了抱她.这才在女人依依不舍的注视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皇帝的撵轿等在外面.李莲成则立在旁边.见他出來.忙抢上一步服侍玄寂离上了轿.轿身被八个轿夫稳稳抬起.只待李莲成一甩仙尘.便迈步前行.
“你去.让老鬼查一查.”
李莲成骤然听到这一句.惊愕地愣住了.而男人一拍轿杆.八抬大轿应声而去.留下他半天才回过神來.脚步一转.向着相反的方向疾行.
过了御花园.再往西走了一段.人烟罕至.杂草丛生.与皇宫别处的雕梁画栋格格不入.除了宫中的老人.恐怕也沒人知道这么个去处.
一直走到最西头.眼前出现一个低矮的茅草屋.李莲成径自走了进去.
姑且算是屋子吧.屋子里沒有窗.光线却也充足.因为无数道光线透过茅草的缝隙钻进來.若是冬天.随着一起钻入的还有北风吧.
门口便是一座土灶.火呼呼地从出风口向外飘着.热汽从沽沽作响的锅盖下冒出.李莲成上去揭开盖子.“狗肉炖萝卜.老鬼.你倒会享受.”
角落里的枯草堆动了一动.被叫作老鬼的人翻了一个身:“老货.你不在皇上身边侍候.跑这里來作什么來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莲成回过身.已然一脸严肃.
那人坐了起來.长叹一声:“老鬼的清静日子只怕要断啰.”
“不久前皇宫的一场火灾你不会不知道吧.皇上要真相.查出后你照样过你的清静日子.沒人会來打扰.”
老鬼哼了一声:“后宫争斗.无穷无休.老鬼若趟了这道浑水.能不能重回清静可就不一定了.”
“你是不答应.”李莲成将脸一沉.
那人站了起來.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灶旁.“急什么.总要吃了这锅狗肉再去.不然怕以后沒命吃了.”
“那好.洒家便不影响你吃狗肉了.这就回话去.”话音落地.李莲成已出了茅草屋.
是夜.冷宫的残垣断壁里亮起了一丝烛火.烛火映照着一张如鬼魅的脸.一双鹰皋般的双眼在黑暗里也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蓦然.视线落在断墙根处.老鬼不急不徐地走过去.蹲下來用手一趴.撮起土放到鼻端下闻了闻.便闻出了硫磺的味道.
顺手抄起一根未烧完的半截木桩.在一片狼籍中扒拉起來.看似毫无章法.只有他自己清楚.扒拉的几个位置都是凶嫌那晚经过的地方.极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
约摸扒拉了一个时辰.眼看可疑之处都被筛查了一遍.烛火一顿.老鬼勾腰捡起了半块木头.举到头顶就着月光一看.隐约可见字迹.虽然不全.足以证明身份了.
“交差去啰.”
将半截腰牌往怀里一揣.又噗地吹灭了烛火.一道人影在夜色的掩蔽下向着皇宫深处奔行.
刚走至御花园.迎面走來一个小太监.老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实在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然冒出一个人來.太匪夷所思了.
“假山后.有人召见.”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小太监丢下七个字.
完了.终究是惹上麻烦了.老鬼暗自一叹.脚步却一刻未停地转向假山后.
今晚月不明.星也稀.半老妇人华贵的气质却令夜色也掩饰不去.
“老奴给孝仁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老鬼一见之下.倒地叩拜.
太后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瘸了一条腿.你的动作倒还是那么干净利落.哀家却在想.若一个人两条腿尽断.还能利落得起來吗.”
“老奴身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别说两条腿了.便是要了老奴的命.也决无不可.”岂料.老鬼面不改色.心不跳.
太后只是轻哼了一声.轻轻地问了一句:“当年德安太后还是德妃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慷慨陈词.”
老鬼的凛然之气顿然消散.长叹一声:“老奴终是欠了您.今天便一并还给您.请问太后要老奴怎么做.”
当年.老鬼是宫刑司首领.以三绝据称皇宫.深受先皇的信任以及众人的信服.
一绝是审讯.经他审讯过的犯人.沒有不招供的;
二绝是识人.他经手的案子俱是铁案.从无屈打成招;
三绝是公正.不论是皇亲贵戚.或者是泛夫走卒.到了他手里皆是一视同仁.
正因为如此.当时还是先帝妃子的孝仁太后被卷进一场巫蛊案时.皇上命老鬼彻查.不料第二日.他突然跌断了一条腿.并以治伤期间不宜查案推脱.最后.便由他的徒弟接手此案.结果便是孝仁太后获罪打入了冷宫.
那条腿实是他自已弄断的.用一条腿换了二十余年苟活.不然.只怕早死在德安太后的手里了.
“哀家不愿意再见后宫风云惨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高贵的半老妇人抬眸看向天空.月亮隐在云层后.整个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幕.眼底不禁涌上了一层忧虑.“她是谁.”
老鬼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等太后看清楚后.用树枝來回一扫.抹得干干净净的同时.也顺手抹去了真相.
“唉.人哪.”
孝仁太后仰天长叹一声.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略显疲累的背影.
玄寂离得到回复后.只问了一句:“他果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李莲成恭应一声.
玄寂离再无余话.既然老鬼说是天灾.他沒有不信的道理.下回去的时候.少不得叮嘱关睢宫上下.当心着.别再出什么意外.
冷宫起火一事算是尘埃落定.宫中的日子又开始热闹而有序地往下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