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李钰也懒得跟他拌嘴,只收了扇子点了一下元宝的脑袋,转身往楼上走去。
“……”云少棠阴测测的看着李钰的背影,不屑的甩了一下袖子,也往楼上走去。
老板娘极有眼色,把李钰请到了最敞亮,临街赏景最好的雅间,又专门打发了两个清秀漂亮的丫鬟进来服侍。
香拌马兰头,盐水鸭肫,香菜干丝,醉鸡四小碟凉菜先摆上来。随后上的是一盅老鸭汤。
李钰便招呼三个小的动筷子。
“姐姐你先吃。”云越加了一片醉鸡放到李钰面前的盘子里。
“切!我姐姐根本不喜欢吃那个!”李铎顿时找到了优越感,用汤匙抄了一点马兰头给李钰送过去。
“小铎,云越是弟弟,也是客人,你身为哥哥,身为东陵人,要尽心尽力的招待他,爱护他,不能事事都跟他作对。”
“是他先跟我争姐姐的嘛!”李铎不满的撅嘴。
李钰蹙眉道:“姐姐是谁想挣就能挣的走的吗?姐姐只会不喜欢哪个弟弟把他丢去一边。”
李铎赶紧的放下筷子认:“姐姐我错了!”
“犯错没事儿,要知错即改。”李钰正色道。
“是,我记住了。”李铎低了低头。
“吃饭吧。”李钰又瞥了一眼元宝和云越。
三个小家伙都收敛了许多,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拿筷子吃饭,谁也不敢起刺儿了。
虾子乌参,脆皮乳鸽,菠萝咕老肉,清蒸鲑鱼,水晶虾仁,糯米糖,龙凤酸辣汤等热菜一道一道的端上来。荣老板这会儿是不计成本的讨好公主殿下。
揽波楼不愧是东陵最有名的食府,哪怕是一道家常小菜也力求别具风味,云越等三个小家伙吃的酣畅淋漓。
李钰看着差不多了便吩咐丫鬟:“可以了,不要再上菜了。”
小丫鬟答应着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又端了一道蜜汁苦瓜和枇杷银耳羹上来,随后跟着揽波楼的老板娘荣氏。荣氏近前又问过菜色可否满意,准备不周到请公主殿下恕罪等话。
李钰笑道:“行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的脾性你也知道,去年我在这里被带走的时候,还多亏了你叫人家去报信儿,我还没谢谢你呢。”
“瞧公主这话儿说的,贱妾一不能白瞧着你被官兵带走而无动于衷么,退一万步说,您还经常光顾我们揽波楼的生意呢,贱妾也该知恩图报。”
“荣老板说话叫人听着心里真是舒服。”李钰笑着从手上摘下一枚戒指递过去,“我知道给你银子你也不要,这枚戒指送给你,过些日子我就得去京都了,这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公主恩典,贱妾不敢推辞。”荣老板说着,又重新跪下去,“贱妾谢公主赏赐。”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借你这个地儿看看风景。”
“是,公主请自便,贱妾告退。”荣氏再次躬身行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直守在外边的田棘悄然进门,在李钰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李钰轻声冷笑着扭过脸看向窗外,果然看见楼下云少棠和一个穿着汉服的白种人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个穿青绸长衫的男子,应该是个懂西洋的翻译。看那两个人聊得开心的样子,李钰的目光渐渐地冷下去。
“仇老怪还没来?他是不想活了么?”李钰心情不好,说话都带着杀气。云越正在喝汤,听见她说话吓得不敢喝了。
田棘赶紧的回道:“早就来了,因为公主在用饭,他没敢进来打扰。”
“让他进来!”李钰的火气已经压不住了,但顾忌到面前还有三个小孩子,还是强忍着没骂脏话。
其实李钰一来揽波楼仇老怪就到了,李钰的那两件绝世珍宝放在他的古玩铺子里,那就等于两把夺命斧选悬在他的头顶上。虽然他也是火中取粟,敢玩敢赌的主儿,可对方换成是李钰,这老头儿就硬气不起来。
昨晚他是一夜没睡好,今儿一早起来就派人去府衙周围转悠,转等着公主殿下一出门他就立刻凑上来。
后来看见詹姆斯也来了揽波楼,还跟他打招呼,心里便有些没底儿,暗骂詹姆斯这货太不地道,怎么这么快就找上了京都来的人。
这位肃王爷是跟东陵王和公主乘坐同一条船来的东陵,詹姆斯这么快找上他,唯一图的就是他那装了好几十车的古董——一个落魄的前朝王爷除了有点古董珍玩还能有什么?
等田棘出来传话说公主让他进去的时候,仇老怪用心看了一下田棘的脸色,心里就莫名一慌,忙上前拉着田棘往小崽子手里塞了一枚缅甸流过来的翡翠玉蝉,悄声问:“公主高兴不高兴?”
田棘把那只价值万八千两银子的玉蝉给他塞回去,低声说道:“你自求多福吧。”
“哎呦我的亲兄弟啊,别这样啊!咱都是给公主当差的,你得帮老哥哥一把。”说着,仇老怪又把翡翠玉蝉并一张银票再次赛回田棘的手里。
“公主对那个洋鬼子很是看不上,你自己小心点吧。”田棘看着仇老怪一把年纪了怪可怜的,收下了他的东西,提点了他一句。
仇老怪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我拿点儿事该不会都被公主给查清了吧?
只是事不宜迟,公主让他进去他也不敢使劲儿磨蹭,只得默默地祈祷老天的眷顾,然后硬着头皮进了门。
李钰看了一眼仇老怪低头弓腰的样子,又横了一眼田棘。
田棘忙上前笑道:“主子,奴才带三位小爷出去逛逛?”
“去吧。”李钰点头准了。
田棘赶紧的招呼云越三人起身,各自抹了嘴巴无声的溜出去。云越心思深重,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了李钰一眼,白净的小脸上带着惊慌和诧异。
李钰朝着他微微笑了笑,小家伙方咧了咧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田棘弯腰抱走了。
两个服侍的丫鬟也悄然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仇老怪手里攥着帕子悄悄地抬眼瞄了一下李钰的脸色,见公主殿下不喜不怒,一双眼睛正平静的看着自己,忙一撩衣角跪了下去:“小的拜见公主,给公主殿下请安。”
李钰依然不说话,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仇老怪跪在地上,以头触地。
仇老怪之前也很能作,因为不服气被一个丫头片子压着,曾经想了很多种办法暗地里跟李钰对着干,之后每次都被李钰戳破阴谋并收拾他,几年下来,也被收拾出经验来了。
以往,李钰不管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都会笑眯眯的看着他。
有一次仇老怪设计把李钰想要出手的一件玉器给掉了包,差点让李钰在买家面前丢脸。
那件事儿应该是最让李钰生气的一次,事后李钰把仇老怪给关到小黑屋里三天三夜,不漏一丝光,没有任何声音,坐在那里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就算吼破了嗓子也没有人来。
小黑屋的装置十分特殊,上下四周都是软的,就算你想碰壁自杀都不可能。三天三夜下来,仇老怪差点没疯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就算那样,李钰都一直笑眯眯的对他,说话,开玩笑,从进去到出来,没有骂过他一句。
像今天这样让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只这么平静的瞪着他,还是头一次。
开始的时候仇老怪觉得这是公主殿下在发脾气,自己跪一会儿就该没事儿了。可等他一跪跪了一个时辰跪到双腿都没了知觉李钰依然不说话的时候,仇老怪心里慌了。
偷偷抬眼瞄一下,恰好对上李钰冷厉的目光,仇老怪心里一个激灵又低下头去。
他知道这是自己跟詹姆斯交易古董的事情一定是被查出来了,他更知道李钰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她对古董似乎有着偏执的狂热,可以偷,可以买,但就是不能弄去海外。她曾经说过,这些东西凝聚了华夏人的大智慧,应该在华夏世代流传。
开始的时候他还只当是小丫头家唱高调,不过十来岁的丫头片子,懂什么民族大义。
但后来她不惜代价做的那些事儿,让仇老怪知道了这位姑奶奶的底线——这些古董珍玩在华夏人手里怎么倒腾坑蒙拐骗偷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弄去外商的手里。
仇老怪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以李钰正用得着自己的时候绝不会这样惩戒自己。
“小的知错了,求公主殿下开恩。”仇老怪这话说起来实在没有底气,但没底气也得说,不然估计自己就得在这里跪到地老天荒了。
“知错?知什么错?”李钰淡淡的问。
“小的不敢贪财而不顾民族大义,不该跟洋人做古董生意。小的知错了,求公主殿下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仇老怪说着,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李钰冷哼一声,问道:“你卖了几件东西,得了多少银子?”
“卖了……八件,得了……得了一万两千两黄金……”仇老怪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李钰抬手抓起旁边的茶盏,狠狠地朝着他的头上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茶盏砸在仇老怪的脑门儿上,茶水茶叶溅了他满头满脸,合着伤口上渗出来的血渍缓缓地蔓延下来。血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
仇老怪下意识的抬手去抹,李钰却喝道:“不许擦!”
“是。”仇老怪的手又拿了回来。
“我之前定下来的规矩,你忘了没有?”李钰的怒火往下压了压,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
“没敢忘。”仇老怪说完,猛然抬起头来,一脸的哀求之色,“公主恕罪!求公主发发慈悲,小的愿把所有的家产全部拿出来给公主买粮食,兼济天下苍生,只求公主留下小的这双贱手。”
是的,李钰曾经再三强调,不管是谁,只要让她知道有人偷偷地卖古董给外商,她一定会废了他的双手,双眼。让他一辈子都别想碰古董珍玩一下。
而对于一个以盗窃起家扬名的人,别说双手了,就算一根小手指也是至关重要的!
废了双手,就等于废了全部。
最重要的是,仇老怪十分的肯定,如实李钰想要他的双手,他这双手就真的躲不过去。她自有神出鬼没的本事,身边又是高手如林,随便一个谁半夜闯进他家里挑了他的手筋那都不在话下。
李钰看着这个曾经横行东陵手下徒子徒孙数百的大贼头儿,佝偻着身子跪在自己面前哀声求饶,心里既生气又可怜。
这老东西虽然经常耍花招,但还是为自己办了些差事的。况且东陵现在并没有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将来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若今天真的废了他的双手,他倒是可以回家养老了,自己却失去了一个可用之人。
从大局着想,李钰沉声骂了一句,喝道:“你这双手暂时先寄放在你身上,若再敢这样,我连你的双眼一并取了去!赶紧的滚起来吧。”
“谢公主!谢公主大恩!”仇老怪赶紧的磕头谢恩,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理由看着他那窝囊样儿又觉得可气,抬手把一只小药瓶丢进了他的怀里,骂道:“旁边有盥洗室,自己滚去擦药。”
“谢公主隆恩!”仇老怪顿时感激涕零,再次给李钰磕了个头转身去了雅间自带的盥洗室。
李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田棘正带着三个小崽子在对面的水果摊上吃西瓜。三个小崽子斯斯的围坐在一张简陋的矮桌周围,身后堆了一大堆西瓜,他们吃的正开心。
田棘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李钰从窗口往外看,就知道事情差不多了,忙从身上摸出几个大钱丢给摊主,催促云越三人:“别只顾着自己吃了,咱们也给姐姐送一个大的去!”
“好!我去挑一个!”元宝高声应道。
“我也去!”
“还有我!”
……
收拾完了仇老怪的烂事儿,天色已经不早了。
李钰从揽波楼里出来,微微虚起眼睛迎着夕阳看着金色的夕阳笼罩的东陵古城,因为经济繁荣,东陵城的地价房价甚至比京都城都高,尤其是这条街是通往码头的必经之路,所以屋宇楼房都修建的更加拥挤,楼层也高。
栉次鳞比的楼宇一幢幢的排下去,楼宇的空隙里投射出夕阳金色的光芒,空中尘埃飞舞身边人声喧哗,步行其中,真的很有繁华大都市的感觉。
这就是自己那个时代的华夏魔都啊!
她虽然从小被带去国外长大,但脑子里仅存的儿时记忆去都跟这个城市有关。穿越再生,又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对这个繁华纷杂的城市有着异样而深厚的感情。
李钰无奈的笑了笑,经过大云朝二百多年的统治,现在这片土地这个民族已经处于工商资本快速发展的阶段,封建农庄制度即将被工业化被淘汰,将来的路该怎么走,着实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如果自己的便宜老爹没当这个便宜皇上,李钰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就算是胡汝或者回鹘等那些游牧民族真的打了过来,灭了这**的大云,李钰也自问可以活的很好。实在不行还可以带着家人乘船去南洋,或者直接去西方国家。去西方,她更是如鱼得水。
可现在不同了。
她爹成了皇帝,她成了公主。
一份沉重的历史使命感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每每想起此事,就寝食难安。
就眼下的形势,华夏正是四分五裂:
李闯在北方称帝,联合冀州,豫州,南直隶等中原几大州府建立了一个巍巍可及的大周。
而清江以南,江宁,东陵以及海宁等几大府衙各自为政,他们以江南几大富豪家族为基础凑成了自己的一个团体,不会轻易接受李闯的统治,更不会把在川蜀登基的禄王放在眼里。
还有一个跟回鹘作战的宁侯卫长卿。卫侯爷不会降服于李闯,更不会屈于禄王的摆布。江南几大家族跟他的关系倒是不错,可毕竟只是商团而非大云政权。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东陵王云启。
这个人,表面上病弱可欺,实则能退能进,多智如妖。最关键的是李钰跟他接触这么久了,依然没能弄清楚他的真正实力。
若是江南几大家族为他所控制,再联合宁侯卫长卿的势力,不管是大周王朝还是禄王的后云王朝,都只能是昙花一现。
云启啊云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李钰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暗暗地琢磨,完全没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美貌男子。
“哎?怎么公主殿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点精神都没有了?”一声邪魅的调笑打断了李钰的思绪。
抬头对上那双风流斜飞的凤眸,李钰不禁莞尔一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这儿正琢磨着是不是去王府拜会一下东陵王呢,就在这儿遇到了,好巧。”
“哈哈,是么?看来我们出来的还真是时候哦?”云少棠扭脸笑问云启。
云启却淡淡的说道:“七哥,你不是还有要紧的事儿吗?赶紧的去办吧。”
云少棠回头看了一眼关山,挑了挑眉梢,笑道:“得,这就嫌咱们碍眼了。”
李钰轻笑道:“知道碍眼还不赶紧的走?非得等着人家撵你?”
“行行,走,爷这就走。”云少棠邪气的笑着,“爷不耽误二位的好事!爷我忙着呢。”
李钰满不在乎的笑看着云少棠朝着云启挤眉弄眼的笑过之后离开,方转身对赶着马车的田棘说道:“你先送他们三个家去。我跟东陵王说几句话。”
“……”田棘快哭了,若是让韩小爷知道此事,还不得把自己的抽死?
李钰看田棘哭丧个脸不应声,蹙眉瞪了他一眼:敢不听话,活腻味了?
田棘心一横,欠身答应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在被韩小爷抽鞭子和被公主关小黑屋之间,他毅然的选择了前者。
云启转身看了看周围的茶馆酒肆,觉得没一处称心的地方,因问李钰:“是在附近坐一坐,还是去我府上?”
李钰笑道:“旧日曾闻东陵王府华贵精致,可我在东陵呆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机会进去逛逛,过不久我就要走了,临走之前总要去看看才能死心。”
“你就请吧。”云启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钰看了一眼跟在云启身后的那辆马车,笑了笑提起裙裾上了车。云启随后跟进去,二人分别在花梨木雕花长几两侧坐稳,马车方调转方向朝东陵王府而去。
两个人本就不陌生,李钰又不是那种拘谨的性子。坐下来之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车里的布置,并随手掀开手边汝窑斗彩小香炉的盖子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好东西。”便又盖上。
云启看着她东翻西看的样子,破天荒的没生气,只是笑了笑。
长几上摆着一盘没下完的棋,看上去应是刚才云启和云少棠二人没下完的。李钰觉得无聊,便低头看了一会儿棋局,一时觉得有点意思,便顺手拿了一颗黑子落下去。
云启有些意外的看了李钰一眼,又低头看了一会儿棋局,方轻笑着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落子?”
“怎么,不好吗?”李钰疑惑的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这一子落下去,指定要救活这边的六七颗棋子呢,应该算是不错的一步棋了。
云启笑了笑,手指捏起一颗白子在她那颗黑子旁边落下去。
李钰顿时有点傻眼,因为这一下不但她以为盘活的那几颗棋子没救了,连带旁边的那一大片都陷入了包围之中。
一招被敌制!怎么能这么丢人?
于是公主殿下毫不犹豫的伸手把自己落下的那颗棋子收了回来,并笑嘻嘻的说道:“不好意思,悔棋。”
云启大度的笑了笑,把自己刚才落下的那颗棋子捡了起来,示意她重新考虑落子的位置。
李钰一边挠着头发一边盯着棋盘,深思熟虑了良久,终于在另一处落子,这样即便可以丢了刚才那几颗棋子,却能保住这一大片,而且如果云启去吃那几颗子,自己就可以在这边对他形成包围之势。
她棋子落下后,云启依然是淡淡一笑,手中的那颗白子却在她对面的方向落子。
李钰皱起眉头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他这一子落在这里究竟有何用处,于是决定不管他,又挨着自己刚才的那一子落子,把这一片和刚才那几颗即将被吃掉的棋子连起来。
小部队跟主力部队汇合,如此便可大有作为。李钰得意的想。
云启再笑,看着李钰,半晌方问:“还改么?”
李钰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又低头审视了一会儿棋局,摇头道:“不改了。”
“确定不改了?”云启再问。
“嗯!不改了。”李钰笃定的点头。
云启手中白子在李钰跟前‘啪’的一声落下,轻声叹道:“你输了。”
“啊?”李钰皱眉看着棋局,不解的问:“你莫不是诈我吧?我哪儿就输了?”
云启轻笑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往这里落子?”
李钰看了看他指的位置刚好是自己要落子的地方,因警觉道:“你怎么知道?”
“你也只有这里能落子了。”云启轻声叹道,“可就算你这颗棋子落下了,也于事无补。”
李钰不服气的把棋子拍在那一目上:“我倒是要领教一下了。”
云启抬头看着她微微的笑,明净的瞳眸里映着一张倔强而娇媚的容颜。眼看着面前的丫头又要催促,云启手指捏着一颗棋子,头都不低,眼睛依然盯着李钰,落子。
然后,云启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钰脸上的生动变化:从自信到惊讶,然后憋屈和不服……然而——轮到他惊讶了!
李钰的脸一时三变,最后直接耍了无赖,伸手把棋盘上的棋子呼啦拨了一地,一张小脸气的通红,生气的哼道:“不来了!你欺负人!”
“……”云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人,下棋赢不了就这样?三岁小孩子也不能吧。
李钰一手挥完了棋子,便转身靠在案几上生闷气。
真是太气人了!明明他早就看到了这一步,却偏生跟耍猴一样这样那样,最后还是一招迎了自己。这是在显摆他智商高吗?!不就是下个破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云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了好大会儿的功夫才理清现在的事实——李钰生气了,而且气的不轻。原因很简单,就是下棋输给了自己。
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疯丫头怎么还会这么幼稚,下个棋输了都能气成这样。平日里看她疯疯颠颠,什么事情都不走心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因为一局棋而生气的人。
可她偏偏就生气了!
云启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由一开始的低而轻到爽朗清润,引得外边赶车的车夫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家王爷还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呢。
“笑什么笑!”李钰生气的捡起一粒棋子朝着云启丢过去。
云启侧身躲过,然后长臂舒展靠在身后的车壁上,依然笑的开心,手指轻轻敲了敲棋盘,好笑的问:“请问,你几岁了?”
李钰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老娘几岁关你屁事!
云启看够了炸毛的小狮子,轻笑着摇头坐直了身体,也不管到处都是的棋子,一抬手把棋盘上剩下的棋子都抹下了案几,任凭它们七零八落滚到车厢各处跟之前的兄弟姐妹们混在一起,又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桶放在案几上。
木桶里有半桶冰块,冰块中间埋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酒壶。
云启把两只高脚酒杯放好,拎出酒壶倒酒,然后把其中一杯酒递过去,笑道:“喏,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罪。”
李钰转头一看,精致的雕花水晶杯里是殷红的液体,再轻轻地嗅了嗅,艾玛,极品红酒啊!
“啧,这酒难得。”李钰转怒为喜,接过了酒杯,轻轻地晃了晃,看着红酒在杯壁上的壁挂,真心赞叹。
云启看她这么容易就高兴了,又忍不住笑,这丫头不耍流氓的时候,还挺可爱的,跟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怪不得云越那小兔崽子那么喜欢她。物以类聚么。
上等的红酒,醒得恰到好处。入口冰凉甘醇,单宁在舌尖辗转的感觉,是极品的享受。
云启看她靠在车壁上,微微仰着脸,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樱唇因沾了酒,特别的红艳动人,尤其是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因为这个姿势而完全暴露出来,轻轻吞咽的动作更是撩人。
云启的心头便像是被丝绸拂过,凉凉的,痒痒的,很舒服又很难耐。需要强大的意志压制着自己才能安静的坐在这里。
李钰酒量不错,又遇到自己喜欢的酒,水晶杯里的三分之一杯没多会儿功夫就被她喝完了。然后素臂一伸眼睛都不争一下,毫不客气的吩咐云启:“倒酒。”
云启也不跟她计较,又给她了半杯。
李钰浅尝了一小口,满意的赞叹:“真是好酒,多少年没喝到这么正宗的酒了。”大云朝的酿酒师虽然也很厉害,但却不是全能,白酒黄酒果酒米酒都能酿,就是搞不出这么地道的红酒。
“多少年?”云启好笑的问,“难道你出娘胎就喝酒了?”
“……”李钰立刻闭嘴,心想里暗骂了一句脏话,差点说了不该说的。
云启看她不说话,极为难得的安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各自靠着一边车壁,中间隔着一张案几,默默无语的喝酒。
李钰因为终于喝到了对口味的酒,一时没注意,喝了一杯又一杯,等马车在东陵王府停下的时候,酒壶酒杯都已经空了。
一壶酒,云启只喝了两口,其他的都进了李钰的肚子。
因为从一开始喝酒她就闭着眼睛,云启也说不准她是不是喝多了。马车停下后,他低声唤了一句:“下车了。”
“唔……别吵。”李钰咕哝了一声,侧转了身子慢慢地从车壁上滑下去,抱着一个靠枕继续睡。
“……”云启无奈的蹙起了眉尖。
车夫已经掀开了车帘,恭敬地低着头,说道:“王爷,请下车。”
车帘掀开时,一阵清风吹进来,李钰在睡梦中还不忘赞了一句:“好凉快。”
这个季节,喝多了酒,闷在车里睡觉肯定热。
云启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迷迷瞪瞪的家伙半天,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转过案几,上前去把她拉了起来,低声说道:“到了,该下车了。”
“别吵,困死了……”李钰哼哼唧唧的不配合,怀里的靠枕也不肯丢。
“听话,不然留你在车里闷死你。”云启没好气的扯过抱枕丢开,伸手探向她的后背。
这死丫头倒是乖巧,抱枕一被扯掉就自动自发的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一阵温热馨香扑面而来,云启强忍着心头的一把邪火,目光暗了暗,扭头低声斥责车外的车夫:“让开点。”
车夫偷偷地瞄了一眼车里被弄得到处都是的黑白棋子,老腰弯的更低一些,手却吃力的往高了举——他得给他家王爷打着帘子。
云启把李钰从车里抱住来的时候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折腾,这死丫头怎么没瘦反而比之前还重了?真是属猪的!
王府的家丁看见他家的王爷居然抱了个人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长大了嘴巴——他们家王爷这身板儿居然也能抱得动姑娘?!
为首的关山最有眼色,立刻上前去想要从云启的手里把人接过来,云启却微微侧身躲开,不悦的皱眉道:“起开。别挡道。”
“……”关山默默地退到一旁,玻璃心碎了一地。
相对于那些糙汉子们的目瞪口呆,西月真的是淡定多了。
“王爷,公主这是喝醉了?要不要醒酒汤?”西月帮着把凉榻上的玉枕方正,低声问。
云启把李钰放好,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不用了,她这个样子,醒酒汤也喂不进去了。”
“那,奴婢要给您准备兰汤么?”西月瞧瞧看了一眼云启鼻尖上细小的汗珠,轻声问。
“去吧。”云启伸手拉过一条薄毯丢在李钰的身上。丢完后又觉得不够整齐,便弯腰去整理四角。
李钰也不知做了什么梦,翻身的时候抓住了云启的手。云启一怔,往回抽了抽,居然被她死死地攥住没抽出来。
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的素手,手指纤长如玉,指甲没有跟别的女子一样涂丹蔻,而是干净的原色,健康的粉色,且晶莹有光泽,亦没有留长,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都说细小之处见性格,有此可见这丫头喜欢自然却不矫揉,是个真性情的。
只是……
云启微微的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李钰的手腕,双手同时用力,把手指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因为她攥的紧,手抽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肌肤用力的摩擦,云启感觉到有些微微的疼痛。竟有一种被撕开的错觉。
“王爷,兰汤已经备好。”西月悄然从后面进来,轻声催促。
“你守在这里。”云启说完,转身往后面去了。
西月含笑应着,等云启走了之后才上前去把李钰身上裹得严严密密的毯子揭开了些,只盖到胸口,又拿了帕子把她额头和鼻尖的汗珠轻轻地擦了去。
这大热的天儿又喝了酒,她家王爷竟然给捂得这么严实,公主殿下怕是要出一身痱子了!西月无奈的笑着拿过自己的纨扇来,轻轻地扇着。
韩岳听说李钰去了东陵王府是晚饭后的时候了。田棘原本不敢跟他说的,是李铎说漏了嘴。韩岳一听这话当时就拍了筷子起身往外走,把李铎给吓得一口饭没嚼就吞下去,差点噎着。
“介川哥!你干嘛去?”李铎还当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站了起来。
田棘无奈的叹了口气,元宝则夹了一片鸭肉给李铎,淡定的劝道:“没事儿,吃饭吧。”
韩岳牵了马纵身上去,照着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往东陵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云少棠还没回来,李钰还在睡。东陵王府的晚饭很简单,云启也只是吃了半碗粥就叫人撤去了碗筷。
西月又奉上一只小巧的果盘,里面是切成丁的各色水果,西瓜,甜瓜,蜜桃等。
云启坐在凉榻对面的椅子上捧了一本书看,西月见他没什么吩咐刚要退出去,便见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跑了进来。
“没规矩!”西月低声斥责。
“是。”小丫鬟福了福身,又慌张的说道:“姐姐,一个黑脸的汉子在前面闹呢,说要见王爷,关山大哥不许他进来,带着侍卫们拦在门口,他们……他们眼看要打起来了。”
西月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云启,云启眼皮儿都没抬,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要见我,叫他进来就是。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人吗?”
小丫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西月,西月点头道:“你去告诉他们,说王爷的话,请客人来墨逸轩。”
“是。”小丫鬟得了准信儿,转头匆匆跑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韩岳便气势汹汹的站在云启的面前,而且当他看见旁边榻上睡得沉沉的李钰时,肚子里的怒火一下子飙到了极点。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凉榻前,拿了毯子就要裹了李钰抱走。
“住手。”云启放下手里的书缓缓地站了起来,“不许动她。”
韩岳看见云启就来气,不仅仅是因为云启曾经骗过李钰,更多的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缕隐隐的不安。李钰对云启是不一样的,他知道。
“可笑!我们之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韩岳冷笑道。
“这是她喜欢的事情,你有权力替她做主吗?”云启亦冷笑着看韩岳。
“你又使了什么卑劣手段?!云启,你也就这点蒙骗女人的本事了!”韩岳咬牙怒道。
------题外话------
咳咳……小剧场来一发:
云启:钰,这莽货没安好心,明明知道咱们情深意重,非要横插一脚。
韩岳:闭嘴,你个死骗子!
李钰:唔,好困,别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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