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本站公告

    草草见驾后,督师只吩咐让人送我去城内他的住处安歇。我觑他的脸,似是平静无澜,只不知,是不是暴风雨前的沉闷?

    暴风雨就暴风雨吧,我愿做那沐在狂风暴雨中的青松劲草,承受风暴鞭挞,只会变得更加顽固坚韧!

    怀着一颗豁出去什么都不怕的心,我雄赳赳气昂昂跨进了督师的屋子,上下打量一圈,就开始滋滋地拾掇起来。

    夏天太阳正好,被褥要拿出去晒,等间他回来睡下,就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嗯,我先去打一桶沁凉的井水来,把屋子里的榻箱柜,统统擦一遍?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为心上人干活,真幸福啊!打扫完毕,我一擦额头上的汗珠,洗把脸,又开始思索重要问题:

    袁大叔回来时,累了一天,汗都不知道浸透衣衫几次,嗯,大概是又渴又累吧?如果跨进门,就有一碗清凉的消暑汤羹,一桶沐松懈的热水,一个贴身伺候锤腿揉肩的人,那该多!

    点点头,我忙让人去找食材来,就做个,莲子汤好了!至于沐一事,我将督师房汁本就有的木桶挪到边,屏风摆开挂衣裳,约摸时间快到了,一边令人烧热水注入其中,一边往桶子里放料。

    哎,现在督师是断然不会答应,我给他搓背梳头吧?等他进门,我就乖乖退出的好。哎,到底要等到猴年马月,我才能和他,在凿出的大温泉池子里,鸳鸯戏水,快乐无比?

    水温调得恰当,我便跑到院子门口张望,期盼着那个一身戎装脏兮兮的身影能踩着斜阳出现。看一会,又跑回屋内添水,添完水,再跑回院门等候——

    如此,等到日薄西山,倦鸟归巢,我蹲在大门口,就是不死心地盯着那个方向,侧耳留神听,是不是,有马蹄声传来?

    然而,一直等到伸手不见五指黑,洗澡水也凉透了,督师依旧不见归来。我一咬牙,便命令贴心公公去打探一番,看看督师是不是还在工地忙活。

    又等了良久,我看到黑里出现了几点松脂火把的光亮,大喜之下,复又失望,因为只有贴心公公一行回来了。

    跳动的火光让一众人的影子都隐隐灼灼飘摇不定,燃烧着的松脂偶尔噼啪作响却衬托得四周越发沉闷。公公没有胡须的脸庞上,白面带难。

    我深深呼吸一口,强行按捺心神,询问,他低头小心翼翼启奏道,皇爷,奴婢去了,然见袁大人。一打听,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

    才听说,袁大人他带领一小队人马,早已出城往别处去了。不过临行前,袁大人有书信留给陛下。

    我慌忙一把抢过那薄薄的信函,撕开封口,展开纸张一看:白纸黑字,寥寥数语——

    君不君,臣不臣,君臣不能。鱼肉乞刀俎,终此一生,只愿为臣。与君拜别,莫再相逼。

    什么?眼见这行激愤之下所书写,潦草绝望的话,我紧紧拽住信,心疼无以复加,委屈无以复加,竟簌簌,掉下泪来,将字迹打湿晕染开来。

    不迭摇头,我追问。可知袁大人往何处去?

    公公慌忙跪下,道,奴婢无能,只知袁大人似是往东边去了。

    东边?东边是辽河浑河一带,有沈阳卫,抚顺,三岔儿堡几座重镇,督师他,能躲去哪里?

    我要见他,我要和他说话,我要说,他不是鱼肉,我更不是刀俎,充其量只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敢妄想吃了,看一看也不成吗?

    咬牙手背一擦脸,我大喝道,追!连渡河,先去沈阳卫!

    怀里揣着督师留给我的书信,在那个混乱喧嚣火把如繁星的晚,皇帝崇祯一行,总算忙乱地渡过了辽河,逼近沈阳。

    吃一堑长一智的我,干脆亮明身份,说皇帝已快到沈阳,故地重游,附近大小驻扎员,统统都来见驾!

    如此,我很容易打探到了督师在辽东大地上的行踪,根据消息,他是往三岔儿堡去了,而且胆大妄为,借故就不来沈阳。

    督师想必是气糊涂了,当着这么多员,我还能做什么?只单纯以贤君的要求行事,他也不要看吗?

    不能甩了我,不能不要我!其实我便是,撞倒南墙,飞跃黄河也要和他在一起的死心眼偏执狂!

    他不来,锡去就是了。

    于是,我下旨,褒奖袁崇焕亲历亲为,不辞辛劳督察边境各镇军务,同时,率领来沈阳的大小员,一道往三岔儿堡进发。

    哪知,风云骤变,平地一声霹雳起。还未曾出发,我便听到有十万火急的消息传来说,大事不妙,袁大人出城巡视时,竟被突然冒出来,大胆越境的鞑子军,给包围了。

    什么什么?这回真是面如土眼冒金星,我好容易缓过气来,滚落宝座,一把抓着那来人的衣领摇晃,再三追问。

    他结结巴巴,我心如火焚,好半天,才听清楚来龙去脉。

    督师一贯都出城,亲自巡查防务,那几日得知圣驾将临,为保安稳,便走得特别远。

    建州大明,业已停战,然料,鞑子突然不管不顾,几万大军,出现在三叉儿堡以东近郊。督师见势不妙,便派人飞速离去报讯,自己只领着一小队军士,敌往北走,拖延时间。

    几天了?几天了?我发狂般大吼。

    已两天。最终督师一行百余人,竟是被团团围住。索幸建州鞑子,只围困,未做攻击。似乎,鞑子一方领兵的,是多尔衮多铎兄弟。

    我慌得嘴唇发抖,混身发软,瘫倒在地。公公急郸搀扶我回宝座,左右的员乱哄哄一阵——我摆着手,强撑说自己无碍,无碍。

    员们为我“分忧”,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的说,皇爷放心,鞑子必不敢轻易再与大明开战,有的说,宁远锦州一带有屯军五万,尽可飞骑传旨,来边境对阵。

    等等等等。嗡嗡作响。

    可我还是害怕,越来越怕,坐不住金交椅,上下牙齿直打架。

    百余人对数万,若打起来,死无全尸,尸骨无收。我怕的,是它吗?

    不,不。不会打起来。要打早打了。两国停火,建州称臣,这才一年不到。不会这么快毁约吧。

    可,可是……

    当年元宵节,我与督师,相伴游街,亲昵无间。我还当着多尔衮的面,一口,就啃了督师他的手指头……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无比清晰。

    如今那忙怕,因为只有我,想到了一点:多尔衮不动武,是怕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他要的是活擒扣押。而我的督师,他必不会,容许自己成了人质……见势不对,必定自尽!

    怎么办,怎么办?

    我满脑子里,窜动着袁督师血突围不成,横剑自刎的可怕场景——怕得直打冷战,太阳穴突突直跳,胸中混沌一片。直愣愣地盯着,琉璃绿瓦,藻井的龙,颠来倒去,张牙舞爪,护着那颗宝珠,护着那颗宝珠!!

    有办法!有办法了!!我握拳,跳起来,大喝道:朕去解围!朕身边还有八百锦衣卫!!你们集合附近所有军士,一并虚张声势一把,咱们,咱们也学唐太宗,来个,“渭水桥边智退突厥”!!

    我说得声嘶力竭,如陷癫狂,或许,还泪流满面。

    将领们面面相觑,但一没有更好的办法,二不敢反对疯狂的皇帝。于是,我昏头昏脑沸腾一锅粥炕见其他人的举动,却又异常清醒入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此半疯癫的短时间内,好歹换上了一袭龙袍,也集齐了锦衣卫。

    我跨上汗血马。一言不发,便往东北方疾驰而去——督师,督师,你要等我。若你死了,我也不能活。

    刚至城门,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低级武将来,不顾死活,拦路大吼道:陛下不能去!不能啊!!!

    我抬眼一看,原来就是那个,路人甲。也许他看透了我真正的疯狂打算?但又如何?

    便冷冷道,滚开!

    他竟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马辔头,我挥鞭。

    他不管不顾手上的血痕,抓着了我的靴,要把我,往马下扯。也许是这人也曾蒙受皇帝的宠爱多年,这么大胆逾越,却无人敢阻。

    我没有时间纠缠,心急如焚干脆怒喝道,将吴三桂拿下!

    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