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对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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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似乎在考验我。蒙古林丹汗一行来到宁远的那天,只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大雨倾盆。

    然而皇帝承诺一出,那是什么马都难追,我硬着头皮照样上了由二十四个宫监抬的銮驾。我比人家还是要幸运一点点,头上有黄罗宝盖遮挡,外面下暴雨,里面也只是下中雨而已。

    其他几百名随驾的甲士、校尉、金吴卫,他们手里可还捧着沉重的,装点门面用的伞、扇、幡、杖、氅、甚至什么金的水盆、交椅、唾壶、炉等等等等,还要出城走十里。怎一个煎熬了的?

    这帮家伙们平时也应该是练过的,但见过在如此暴风骤雨下还要出门的崇祯皇帝吗?

    起驾前,我大声说,君无戏言,正好让林丹汗瞧一瞧,大明皇家风范并非只在风和日丽下才能彰显!诸位牢记,哪怕面子上淋得透湿狼狈,骨子里也要目不斜视身板笔直,气势上不能弱!仪仗之威,并不流于皮相!

    在众人山呼万岁声中,我有气势地在銮座上坐定。仍由头上的黄罗宝盖被风掀得乱舞,被雨淋得颜渐深。面不改心不跳,目视前方。

    前方开道的是宁远驻军。他们平日操练也是风里来雨里去,冬寒三九,夏热三伏,执勤巡逻,加固城墙也是半点不得懈怠。这种气候下走十里地,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知道我的督师正骑着骏马,身穿甲胄汹前方军中。哪怕淋得透湿,他也是目不斜视身板笔直。

    无论如何,我也要配得上他。所以,我只挺直了脊梁,任由那雨水把我头发打得贴在额上。

    等到了十里地距离处,身上是再也找不到一处干的地方了。我咬牙在心里骂了骂这粘湿湿的感觉,一边极力在外表维持淡定,只瞧着雨幕远方――――

    终于,他们来了。

    起初我以为是雨越下越大,后琅知道不是,是马蹄声。大雨中逐渐模模糊糊有一行人马透出轮廓,远远也看得出气势非凡。

    绝不可输了。我想了想,下了銮车,命人牵了那匹纯白的御马来。此马唤作太平騟,雨中也步态优平稳如个贵人。

    可作为马,它不会跳过鸿沟,也不会飞跑如风,大概难听的说法就是迟钝,平时听到火炮响也淡定,今天被雨淋更是迟钝无反应。

    现在要的就是蛋定迟钝。我抓着鞍,不算狼狈地上了马。驭着它来到督师身边,向他望了一眼,“爱卿,咱们去迎接吧。”

    督师会意,雨中,我看到他冲我赞许地笑。随后一挥手,几十名骑在马上的亲兵,便随着我们,一道往那方向去。

    待近了,我见那一行人马的头顶身上,有一层热雾热气在蒸腾,已是暗暗心惊。更近了只见雨幕中透出鲜亮的红一片来――――

    没错,是全部一,枣红的马。马上骑着人,统统都是蓝长袍,棕黑礼帽。见到我们,其中一人,驱马上前。

    我睁大了眼,他骑的那匹枣红马,头媳高,四腿修长,脖子肩膀处一圈,渗出汗滴,如同鲜血。

    再看那人,四十多岁,身形微胖,大胡子,两边的辫子上系着黄金发饰,同样黄金腰带上还挂着黄金通口的蒙古刀、火镰、黄金鼻烟壶。

    黄金被雨水洗得分外鲜亮。

    我深呼吸,也策动这匹,迟钝无比的太平騟,缓缓离开人群走了过去。太平騟见了汗血宝马依旧无动于衷,步履平稳,只马鞍上俏的铃铛发出细微的泠泠声。

    马没输气势,人呢?

    大汗对皇帝。

    自明太祖把元顺帝驱往漠北,自明英宗被瓦剌俘虏,自明武宗打败鞑靼小王子。几百年分裂传承,现在终于又是蒙汉之间历史的一刻。

    一方,是黄金家族血统传人,真带着明晃晃黄金做装饰,据说还有传国玉玺藏在老窝,并且身骑一匹汗血宝马。

    一方,是大明天子LOLI血统,身上虽然没带黄金,但龙袍也是用金线绣的吧,家底也丰厚,如今胯下一匹迟钝御马。

    结果呢?

    我们都忘了……忘了让翻译跟上来。冷场?

    我感到督师的目光正从一旁注视着我。

    受此激励,我一口气抛去落汤鸡的气质,而是用一种“刚刚从河里钻出的优雅的豹”一般风度,冲他露出白牙一笑,缓缓一拱手,道,“大汗。”

    林丹汗,架子不小,对我点了点头,然后策马过来,伸手。

    我也伸手。

    握在一起,这人的手真粗糙骨节真宽大。

    一握之后,林丹汗开始掏袍子的兜,我见他最终取出一个丝绸袋子来,笑着双手递给我。

    我爽快地打开一看,大喜:也是一个鼻烟壶。黄金的,嵌满了鸽子血红宝石。真值钱啊!

    我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一边点头:

    雨中,大胡子他也一面笑,一面冲我点头。笑容,是没有国界的。

    虽然这一刻语言不通,但你瞧瞧,我们这样有气质有气势有钱出手更大方的人物,领导着拥有悠菌史的国家或部落,凭什么要,在十年之中相继被胖子皇太极所灭?不如我们,一道弄得它鸡犬不宁无安生之日吧?

    那天,回城后,不但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是原本的主人我们,都先洗个热水澡喝奶茶或者姜汤以防感冒。

    我动作飞快,在贴心公公的伺候下,迅速弄完后又独自抱着一堆衣服,兴冲冲到了督师房里。袁大叔已经擦完了身正在喝热乎乎的奶茶――――

    我把衣服先往他上一摊。

    袁大叔对我的举止见怪不怪,先赞我说,陛下心细,想得周道。竟然特意准备了蒙人平日驱寒之物,臣觉着,味道虽然怪了些,但几口下腹,肺腑都暖了。

    我嘻嘻笑着支颌,坐在一旁说,那是,爱卿,待会的接风筵席上也有安排了烤全羊,乳饼,还有马奶酒和手扒肉。不过朕是故意不凑全蒙古八珍,好让他们有夸口追忆当年的本钱些。

    袁大叔很满意我今天的表现,待我更是纵容。

    我放肆之下往大叔的上一倒,一手撑着头摆出这种姿势,口里说,爱卿,朕晚宴穿哪套装束的好?爱卿来为朕挑一挑?

    上自然是铺满了什么五彩缂丝云龙万寿、大红十二团龙寿字、墨蹙金绣八宝行龙纹、绛缎平金绣龙纹的袍子,五斑斓,琳琅满目。

    我躺在中间,像不像一只求偶的大尾巴孔雀?

    我目视袁大叔,他欣然接受了这任务。虽然一边检视那些华丽的袍子,一边还对我道,陛下以为,林丹汗如何?

    我说,确实是成吉思汗忽必烈的后代人物,英雄气魄,只可惜,太渴望恢复祖先的光荣了点。

    哦,陛下说此话可有根据?

    我说,当然有啊,瞧,他连随从都是骑的一汗血宝马,好大的场面。咂咂。朕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会败给皇太极却总能险中脱身,原来骑了这样的宝马,跑得当然快,那是谁也追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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