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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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有想到,我也会有重返校园的一天。

    望着眼前这些全身活力四射的十**岁的年轻人,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儿苍老了,也许是内心的颓废吧。又或者是因为,比起同龄人,我这几年经历的事儿太多了点。

    忽然有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觉得有人在身后注视着我,我警觉地快速回过头去,果然我身后七八米处,一个高大威猛的教官正面带些微笑的看着我,正是方才我在操场上看见的那个搏击教官。

    “你是本校的学生吗?”只听他忽然微笑着问我道。声音浑厚且沉实。

    我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回了个微笑。算是有点儿稍稍点头的意思。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说:“你警觉性很高,很适合做警察,我刚刚才注视你不到三秒,你居然就发觉了。”

    我报之一笑,说道:“这里谁都是警察的。”

    教官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说:“那也未必,有些职业是讲天份的,尤其你想把一份职业做的完美的时候。”说着头轻轻抬起来,眼望有些灰色的天空,叹了口气,轻轻说:“不论是做警察,还是做贼!”

    我笑了笑,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教官走了过来,说你是那级什么专业的?我居然从来没见过你。我耸了耸肩,说:“学校这么大,学生这么多,没见过也很正常吧”。教官轻轻摇了摇头,说,那不可能,这学校只要我教过的学生,绝对能记住的。

    拉倒吧你,我看这警校至少也有几千号学生,你都能记住?你以为你拿破伦呀,记忆这么超群。

    这教官见我有些怀疑,不由笑了笑,拍了拍我肩膀,说:“好的警察是应该过目不忘的,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搏击格斗水平应该很不错,我居然没注意过你,下个月的学校年度自由搏击赛你报名参加了没有?”

    不能再装下去了,我只好嘿嘿一笑,说:“不好意思,其实我是因为家里有事,休学了一年,现在刚刚回来。”

    教官哦了一声,说,难怪,我说你这种这么突出的学生,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呢,原来如此,我也是去年才从市局调过来当老师的。说起老师,我才忽然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分是学生,赶紧立直身体,笑了笑,说:“老师,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这教官笑了笑,挥了挥手,说:“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姓许,许云龙”。我赶紧尊敬地叫了一声许老师好,我姓腾,腾文俊。

    许云龙笑了笑,挥手止住,说:“不用这么客气,我年纪没长你们很多,况且马上毕业以后都是些同事,我还是习惯我的学生叫我龙哥的,其实我倒现在也还没适应自己的老师身分,可能是做警察做久了,总觉得别扭。”说着忽然脸色有些惨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望了许云龙有些蚴黑的精干面孔,心想这么和气的老师倒也难得,和他刚才有操场上训斥学生的严格模样完全是两回事。点了点头,我嗯了一声,说,那我就真叫你龙哥了哦!

    许云龙哈哈一笑,说:“当然可以,不过上课时肯定不行,还是得叫许老师,不然被上面听到了可不太妥当。”我应了声那个自然。

    这时候身后有一声车喇叭响起,我们转头一看,却是一辆黑色普通桑塔那顺着小道开过来。车窗摇下了,伸出一个三十余岁年纪,身着米身茄克的中年人来,对着我说:“你是小腾吧?”

    我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间,已经听见许云龙伸手向那中年人打了个招呼,说道:“唉哟马副处长,这是要去那呀”。那被称做马副处长的人脸上堆笑,说有点事,和小腾出去一会。许云龙脸上浮现一丝奇色,开玩笑的拍了拍我肩膀,说:“哟,还看不出你是个大人物哦,居然劳动我们马副处长给你当车夫。”

    我被这话说的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应对,幸好那马副处长笑笑,说哪呢。我给你当过的车夫还少了。咱姓马,天生就是做车夫的料。

    许云龙哈哈笑道:“那不耽搁你们,赶紧去吧,回来我给你电话,咱哥俩好久没去涮羊肉了,这周末,我请你,哥几个好好喝一台”。马处长笑着应了说回头电话联系。

    车在路上,两侧的行道树呼呼闪过视线,马副处长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的事我可都听校长说了,年轻人,抓住机会,前途不可限量呀。”我脸上一紧,心想怎么一会功夫这韩校长就都给说出去了。

    马副处长哈哈一笑,说:“没事没事,我和老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说你也别叫我什么处不处长的,咱们搞行政的,也不算老师,你叫我老马就行”。说着吁了口气,说:“也没几年功夫,就从小马混成老马了,唉,这日子,过的贼快,这学校工作就是这样,年年都见到年轻人进进出出的,就越发感觉自己老的快”。

    这时正赶上一红灯,马副处长停下车速,长呼了口气,说:“对了小腾呀,你跟云龙认识呀”?我说没没,也就是刚刚等处长你的时候碰的巧,大家随便聊了几句。马副处长哈哈一笑,说:“云龙这家伙,人特随和,跟谁都能立马聊上,这本事俺可比不了”。我说哪里,马处长你人也挺随和的。

    马副处长摇了摇头,哈哈一笑,又再次说道:“叫老马得了,也就一个屁大个学校教务处,别人听了还以为处级干部”,这时绿灯亮了,老马一边启动一边说,云龙这家伙,丢来学校还真可惜了。

    我点了点头,说实话,这是我一直很奇怪的,像许云龙这种正当壮年,而且显然精通搏击术的警察,不放在警队第一线而来做老师确实是不太适合。

    对于我的疑问,老马叹了口气,说:“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许云龙原来是市局刑警队的一员猛将,全市公安系统的散打冠军,很是破过几件大案子,人人都说下一任的刑警队长应该是他了,接着在局里干下去绝对有前途,可惜去年参加一次网上追逃的协查时,腿上狠狠挨了一刀,住了差不多半年的医院,腿是勉强保住了。不过再也不能快跑了,你说这么一猛男,抓贼也抓不了,心里不知道多别扭,组织上也是替他考虑,才把它调到学校来”。

    我叹了口气,说原来这样呀!心想难怪和我聊天的时候他神色似乎有些惨淡。

    这时候老马把车靠了靠边,伸手了路边巡逻的几个警察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显然是些相识的人。

    那几个警察见到老马,都是脸上一笑,说哟呀老马,你倒是好,咱哥们忙的要死,你倒出来兜风。老马伸手入包,掏出烟来准备发。为首一个白面警察摇了摇手,说免了,今天是大情况,哥几个可不敢再和你老唠嗑,被上头看见可是要挨批的。

    老马哟了一声,说,看不起我是不,再大的阵仗抽只烟的功夫还能耽搁。那白面警察呼了口气,说:“今天什么情况你也该知道,蒙军的几个手下被人搞掉,害得弟兄们忙呼了一天了,妈的,A市要是没有蒙军存在,真的会平安很多”!

    老马点了点头,说:“算了,做警察就是这样,是人是神是鬼,只要上面说一声,都得做牛做马”。白面警察无奈地叹口气,说:“所以说咱们是些国家机器了,还是你们好,在学校里教书育人,又省事又崇高”。

    老马笑了,说拉倒吧你,谁看谁好,不信你问问许云龙去。众警察摇摇头,说那是,叫许云龙教书育人,可比坐牢还惨!老马说不就是这理吗!好了,你们在忙,我就不说了,改天有空大家聚一聚。

    我很想问问老马蒙军是什么人,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这么八卦干嘛。

    一路无话,车子直接开到铁皮门口,老马看了看天色,说:“你这住的也忒远了点,本来还想回趁机回次家的,看来算了,装了你东西咱们直接回校吧”。

    我望了望天色,正是日上中天,阳光明媚之时,暗想也不是太晚吧,摆明了提醒我,这点见机都没有就枉为人了,赶紧笑着说:“我行李也不多,要不这样吧,我快快收拾一下,然后麻烦你先把我行李放后箱,你有事你忙去,明儿我自己去学校报到,再来找你拿行李好了”。

    老马要的就是我这句话,还装出勉强同意的神色,道:“这样呀!也好吧,那我也就随便回家一下。”接着叹气说,我那闰女最近成绩下降的严重,我得赶紧替他找个补课老师,一直抽不出时间,难得今天出来,赶紧去忙一下这事。

    解释啥呀,赶紧走吧你。随手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丢在老马车上,说:“对对!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家事,这小孩子的教育可耽搁不得!”老马一踩油门,挥挥手说那是,随口丢下句话:“你的寝室我安排在3幢411,到时你直接去好了,我把行李给你直接放在里面”。

    嘿,411,死翘翘。

    心里忽然空荡荡的,不知什么滋味。正在郁闷间,电话响了,思怡的。

    我说亲爱的,到学校了吗?今天早上太忙都没给你电话叫你起床,不怪我吧。思怡嘻笑着说。

    靠,这小丫头片子越来越得寸进尺。打了个哈欠,我懒洋洋地说:“又干嘛呀,我的大小姐”!

    哥你客气点行不,人家这么关心你,你好歹温柔点行不!思怡哼了一声。

    是是,如你所愿,我现在重返校园!

    思怡嘻嘻一笑,说:“要不这个周末我来你们学校看你好了,让你们同学羡慕一下你有这么漂亮的女友。”

    咳咳,再跟你这丫头疯下去老子要被勇刚给剁了。借口一声我有急事赶紧挂了,只听见思怡气急地在那边喊道过份,不理你了!

    做点什么好呢?对,得和马列他们说一声。

    “干嘛呀,我说老大,我现在可在值班,不像你这么清闲的。”马列在电话里嘿笑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我明天起就要去警校学习了”。我摸出只烟来点上。

    “哟,还真牛了,这年纪还伪装学生,你行不行呀。”马列在那边哈哈大笑。

    “这不心里没谱吗!我说你看我还像不像个学生”。

    “嗯,我想想呀,还成吧,刮刮脸就行,现在的学生都老相。你算年轻的!”得,有你这句话,老子心得就踏实了。回头我在学校里安顿了再联系你。说着我准备挂电话。

    急什么急呀,正有事准备跟你说呢,要不你现在来嘉怡一下。

    靠,死去,打死老子也不会再进那门。

    马列哈哈一笑,说:“哟,我们文二爷什么时候这么有气质了、”我哼了一声,说拉倒吧你,我像这么没骨气的人吗?

    马列又笑,“你就瞎扯吧,我这真是有事才叫你来的。”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呸了一声。

    马列嘿了一声,淫荡的笑了,说:“我说你小子泡妞的本事还挺强哦,老实交待,电梯里杂搞的,让美女如此惦记你”。“去死吧你,瞎说什么呢,有什么话赶紧说,别浪费我电话费”。马列微笑,说:“怕什么,天大的电话费有思怡那丫头替你撑着,我说就你那德性,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居然招女人喜欢,老子这么斯文儒雅居然没人理,真他妈邪门,美女都瞎了眼了”。

    扯远了吧你小子,看你那德性,聊得这么起劲还值班呢?给那婆娘看见有得你受的!

    这不就是这婆娘交待的事吗!马列咂了咂嘴,说:“你那江美女惦记你,叫我转告你,来财务这结算一下”。

    江宜欣?心头忽然浮现那张俏脸,唉,就这女人,改变了老子的人生!

    “我说你到底来不来呀,要不是要你的签字,我一早帮你领了,我说哥们,这点钱是不多,不过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何况这本就是你应得的,所谓没功劳也有苦劳。”

    呼了口长气,也是,老子跟钱过不去干嘛,我点了点头,说:“那好,你等我,我马上来领了,你晚上没班吧,一起去哈皮一下”。

    马列笑着应了,说这才对,那就说定了,你来就去财务部自己结算一下。回头联系我,记得拿到钱再来,有钱才是哥们!没钱老子第一个和你绝交!

    死去,我骂着挂掉电话。心里暗笑,马列那模样,整一坨屎!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温馨,再不顺畅的人生,有友情,便足够了。

    嘉怡大厦,一如往昔的繁华,人流如织,往来如潮。印证着这城市的欣欣气象。

    深呼吸了几口,我终于重新走入嘉怡。迎面就看见熟悉的导购小姐,暗骂自己心里莫名的尴尬,挥手向他们打了打招呼。

    Z第一个看见了我,嘿嘿笑道:“哟,帅哥,今儿什么风,来给媳妇买胸罩呀,这我得跟你说,那从二号电梯上去,三楼左转内衣专柜”。说着对我盈盈一笑。当然在我看来完全是淫淫一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笑骂着说:“去死,老子来拿安葬费。”

    说笑着我向员工电梯走去,心头忽然有些模糊,人事财务部在几楼呢?才几天功夫,就好象全忘记了一般。七楼?十楼?自己似乎对不愉快的事物有消除记忆的功能,真他妈爽。

    电梯门开了,我走了进去,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天一直在奔波,还真有点儿疲倦唉。到底是几楼呢,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下,这时候一阵脚步快响,身边一阵香风袭过,显然电梯门关之前,冲进了一个女子。

    先到七楼再说吧,还真有点儿模糊了,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双眼模糊地伸出食指朝七字按去。

    然而我的手指,忽然触到一股温柔,她的手已经先一步按到了七字上。

    时间好象有些凝固,我一下从疲惫中清醒了过来,侧身一看,一张俏丽无限的可爱脸庞正望向我。

    江宜欣!

    长发,精心的剪裁,如瀑而下。

    精心修剪的眉形,弯如新月,没有一丝瑕疵。

    那挺直娇俏的鼻梁,使她的轮廓呈现一种立体的美感。

    不可否认,这女子全身都充满了魅与美。像极了一个我喜欢的日本艺人,伊东美咲。当然,年纪要轻着这么几岁。

    我的手指刚触到她,她似触电似的一下移开,脸上一红,低声对我说了声:“对不起。”我心里一笑,好象这话该是我说的才对吧。话音未落,她已经看清了我的面容,轻轻地惊呼了一声:“是你”?

    我老套地耸了耸肩,嗯哼了一声,笑了笑,说怎么,这么见不得我呀!没事,我可不是故意跟你站一块的。

    电梯是高速的,七楼转眼即到,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开了。我吐了口气,淡淡瞅了江宜欣一眼,连再见也懒得说了,对于这个女人,我心底总有些莫名的抵触情绪,今生大概不会再见了吧,我这样想着,走出了电梯。

    “对不起!”身后忽然传来淡淡的一句道歉声音。

    又是对不起?见鬼了吧!我心忽然跳了一下,缓慢转过身去,只见江宜欣俏立在电梯里,神态间似有些儿愧疚,怔怔地望着我。

    我不是听错了吧,我笑了笑。

    “前几天我看了报纸,上面说了你在公车上的事,我也仔细问了那天值班的其它同事,我承认是我误解了你!”江宜欣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忽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心里忽然不知道是滋味,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心里忽然堵的慌,急忙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红了。长这么大,被人误解过无数次,似乎,这是第一次听到对不起这个词。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抬起右手向后挥了挥,轻轻说道:“没什么,你没做错。”

    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了,我知道,江宜欣站在电梯里,没有出来。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