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丝帕蒙着眼睛擦了好一阵,项明月才敢重新睁开眼,嗓子眼却还有些发痒。往里一看,苏青珃已经在书架上挑出一本书正静静翻阅。小秋则不知道躲到哪排书架后头玩去了。
想了想,终于还是将这块深紫色的丝帕抖开,照着小秋的样子在头上围了圈。这块丝帕比苏青珃那块大了许多,项明月握在手中发现还有不少富余,便将口鼻也一起包了进去,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结,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不用看项明月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该有多丑,小秋最多像个老太太,自己更甚,怕是像个不入流的小毛贼。还好,还好,项明月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番,心下安慰道:“幸好没有旁的人在这,不会叫别人看见!”
苏青珃小心的抽出一本边沿有些焦痕的书册,在二层的藏书中已经算得上保存完好的,只稍稍卷了些边,并没有太多残破。封面上古朴的几个大字清晰可见,《大楚异事录》,闲云居士。
闲云居士,不知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好游山沥水,每至一处,必录其风土人情,事无巨细皆详尽而实。
这个闲云居士是百多年前的人物,他写的书现下大多已经寻觅不到了,苏青珃对他却并不陌生。无涯阁里头藏了不少他亲手所书的孤本书册,《大周秘事录》、《大齐山海录》、《大秦风云录》,甚至连南疆和辽国胡族的游历记录都有。每看完一本,就像是和这位居士一同将各地神游了一番。加上现在手中这本《大楚异事录》,终于是齐了。
苏青珃还记得骆无涯对这位闲云居士所写的书格外喜欢,无涯阁里存着的几册都手不释卷的看过不少遍。
“这闲云居士倒是对得为师的脾胃,闲云野鹤潇潇洒洒。”骆无涯曾合卷感叹道:“可惜,虽神交已久,恨不能相见一面把臂同游秉烛夜谈,真乃人生一大憾事!”话毕,伸了个懒腰摇着头道:“都怪那老小子早生了一百多年,哼,也算是他的损失,见不着为师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师父怎么不说是自己晚生了一百多年?”苏青珃受不了的戳穿道。谁能想到中原武林只能仰望的神话,神仙一般的无涯山之主,竟是个这样自恋毒舌的老头儿。尽管这老头儿年过古稀还是神采奕奕黑须黑发,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老头儿的事实。
“你这丫头,净会和为师抬杠!”骆无涯吹胡子瞪眼道,眼底深处却是浓浓的赞许和满意。虽然只是受人所托才勉强接管这个女娃娃,没想到竟是捡了个钟灵毓秀的宝贝。过目不忘,一点就通,这样的慧心悟性,如果不是这丫头偏爱些旁门杂学对习武并不挂心,假以时日成就不止能远超几位师兄,甚至能在自己这武林神话之上。更重要的是,会做饭啊……
苏青珃头也不抬,只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册不搭理他。
“为师已经生无可恋了!”骆无涯嚷嚷道:“今天就要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先去看看那家伙写的东海蓬莱岛到底是真是假,再到西北大漠去看看孤烟落日!凭我骆无涯的本事,肯定能比这个闲云闲鹤什么的家伙走得更远!”
苏青珃烟波不抬,也不接话,随他吵闹。
骆无涯脸皮一僵,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前几次明明还会一脸关切嘘寒问暖。难道真的要欺师灭祖,连师父的生死都不顾了吗?
又加大了些声音道:“为师真走了!这次是真的!”
苏青珃终于将目光从书上收回来,抬眼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师父好走。”
骆无涯气冲冲的转身,便听她像是突然想起般道:“对了,早上多做了几个蒸饼,师父可以带着路上吃。”
骆无涯还真去了厨房,结果发现练武连累了的谢飞扬和裴牧正狼吞虎咽的吃着蒸饼,连碗水都没有,也不怕噎着!大怒之下的骆无涯狠揍了这两个皮糙肉厚的混小子一通,抢走仅剩的那个蒸饼逍逍遥遥的下山了。
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了不只一次两次,每次骆无涯或是兴师动众宣告着出门,或是悄无声息的溜出去。起初大家还有些担心挂念,后来才知道,根本就是这个不良师父自己在山上呆得闷了不想整天看见他们这些猴崽子,找个借口出去游玩散心了。
要是发现师父突然不见了,根本用不着着急。少则三五天,多则一年半载,他老人家又会和走的时候一样,突然出现,吓人一跳。
只是最后这次外出好像格外的长,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七年,而且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良师父新想出来捉弄他们的恶作剧,当然是恶作剧,这天底下,又有什么穷山恶水飞禽猛兽,又有谁拦得住他。
不用为他担心的,说不准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老的老头儿,哪一天就会突然笑呵呵眯着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仿佛时间停止永远不老的容颜,仿佛没有离开过一样,笑得骄傲又自大。
不用为他担心的,真的。
从字迹看这本《大楚异事录》无疑是闲云居士亲手所录的孤本。苏青珃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将书册合上,手指紧紧捏着封皮。不知怎么心思有些烦乱,静不下心去看这书。熟知闲云居士叙事之风,苏青珃几乎可以肯定书里头一定有些自己想找的蛛丝马迹。
“姐姐挑中了吗?”项明月瓮声瓮气的凑头过来道。
“嗯,运气不错,第一本就是很有意思的书。”苏青珃拍了拍封皮,有些高兴道。
待得转过头来,原本微微上扬的唇角不由有些抽搐,眼睛中淡淡的笑意也骤然变得浓重起来。终于忍不住憋笑道:“月儿你这幅样子,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也没找着一个词来形容项明月此刻惊天地泣鬼神的奇特模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