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诡道,有时玩的也是心理战。
达日阿赤见明军夜袭失败,自是警惕全无,流着哈濑子倒头便睡,他压根儿就没想到祭旗坡土城的明军会充分发扬“特别能突击、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三特精神”,势要将夜袭进行到底——还会再来第二趟。
晏劲松这回终于满足了他的“破坏欲”,他带着游击营原路返回,于鞑靼人的“工地”一阵杀人放火,直待鞑靼大将出面,开始组织起了抵抗与反攻,他才心满意足的又回到了祭旗坡土城。
可他一进了土城却并未有大胜过后的快感,相反倒显得忧心忡忡疑云不展,他一见了向正君便苦着脸:“你猜对面领军的鞑靼大将是谁?”
出乎意料,向正君想也不想便道出了答案:“达日阿赤罢!”
“你怎会知道?”晏劲松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你走了过后,杀胡口副总兵大人来了消息,说达日阿赤的大军当是在大青山,着咱提高警惕,势必得守稳了祭旗坡”,向正君言及此处,也面露疑惑神色,“我只是好奇,达日阿赤的先锋大军当是得有近三万才是,可这土城对面日夜忙着‘砌墙’的鞑靼大军,拢共不过七千,达日阿赤还有近两万大军到底哪儿去了?”
祭旗坡若失,鞑靼人向西可由背后袭击杀胡口,向南可直抵威远卫——这个地方,是副总兵大人率军与鞑靼人周旋的物资转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达日阿赤身为先锋大将,自是不会脱离主力大军,那余下的两万大军,当也是在这大青山内”,晏劲松也眉头大皱,“可达日阿赤带着几千人在这‘砌墙’,却将两万大军扔在山上不露面,到底又是在做些什么?”
向正君哭丧着脸:“副总兵大人也在好奇这个,他原本有意再向这儿调拨援军,可他担心这是达日阿赤使的声东击西之计,大军一朝这儿涌来,火筛便铺天盖地的杀向了杀胡口。是以,他只得着咱看稳了祭旗坡土城……”
达日阿赤的近两万大军藏在大青山不露面,让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着实是让副总兵大人用起兵来有些束手束脚。
晏劲松叹了口气:“祭旗坡土城虽然比不上杀胡口城关那般固若金汤,但依据城池火器,再加上这近万大军,要抵御住达日阿赤的三万先锋大军,确也不难……”
“达日阿赤若是强攻,咱自是不怕”,向正君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可问题就在于他这态势,可有丝毫强攻的意思?”
没有!
他领着大军整日在忙着“砌墙”——似乎与“强攻土城”这么件事完全扯不上干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晏劲松大摇其头,更添忧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目前对于达日阿赤的了解,着实是让人不敢往“百战不殆”的方面去想……
夜色已去,天近黎明,霞光渐渐显出了紫蓝青绿诸色。初升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道光芒。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红,也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鲜。一刹间火球腾空,凝眸处彩霞掩映,光影有了千变万化,空间射下百道光柱。
相比于晏劲松与向正君的愁眉不展,愚蠢而又丑陋的易瓜瓜却是喜笑颜开的得胜回关:瞎猫撞上死耗子,易瓜瓜稀里糊涂之下,逮住的竟还真是鞑靼王子。
于易瓜瓜而言,他逮住的不是鞑靼王子,而是大同城,亦或是北京城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老子他娘一箭将这熊孩子射落马下,朝廷肯定得种赏老子了!
王副总兵今夜也着实觉着有些惊喜:易瓜瓜这厮,奇丑无比奇蠢无比,却老他娘的会碰着各种好事——人都是娶不到婆娘,这厮却是双胞小萝莉千濑千寻反过来硬是要嫁给他,这回又是稀里糊涂便逮了鞑靼王子这么条大鱼。
“你是达延汗的第几个儿子?”王睿阴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终于面带蒙娜丽莎式的微笑,瞧着瘫倒在地的鞑靼王子。
“嘁!”鞑靼王子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双眼朝天——他这一副目无人的态势,倒是像极了朱厚照或是朱充耀,“老子是鞑靼三王子,孛儿只斤·巴尔斯博罗特……”
王睿一愣——娘希匹,易瓜瓜这厮,可真他娘逮了条大鱼!
鞑靼大汗达延汗,本名巴图蒙克,孛尔只斤氏,成吉思汗十五世孙。成化十五年,即汗位,达延汗有七子,其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异禀天赋,勇武早熟,能征善战,有乃父之风,颇得达延汗所喜爱。
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聪敏勇武,却好勇斗狠——他这回不但是瞒着他亲爱的“汗王爸比”,而且是瞒着火筛与达日阿赤混在了先锋大军。
他不敢在达日阿赤眼前露面:他一旦露面,达日阿赤便不会让他亲上战场冲锋陷阵——这他娘的,一点儿都不刺激了,没意思!
是以,达日阿赤留了几千人于杀胡口关前,带着先锋主力大军上了大青山,三王子便稀里糊涂的被落在了杀胡口关前大营——跟着达日阿赤迟早会被他发现,留在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才他娘能随心所欲的上阵杀敌。
现在,也终于算是“得偿心愿”,可这代价,着实就太大了一些——邪了门,那生得极为丑陋的明军将领一口便喊出了他尊贵而又隐秘的“王子身份”,还不惹来明军上下一众拼了命的去逮他!
如果光说“鞑靼三王子孛儿只斤·巴尔斯博罗特”,估计不会有什么人知道他,但是说说他的另一层身份,知道他的人就会很多——“明人因其年幼,故称其为小王子”,和正德皇帝朱厚照交战的,便是这货。
王睿深吸了口气——这条“鱼”,够大!
“达日阿赤同我玩起了躲猫猫,却怎的将你扔在了关外大营?”王副总兵仍是“和颜悦色,和善可亲”,满面堆笑的瞧着小王子。
鞑靼人虽崇尚勇武,但也不至于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将鞑靼小王子扔在关外大营做那“疑兵之计”罢?
莫非是达延汗儿子多,不在乎多这么一个或是少这么一个?
还是——儿子多,就是这般任性!?
可这种“任性”也轮不到达日阿赤来罢——而是达延汗本人才对!
“关你蛋事儿!”小王子微微颔首,双眼半眯半睁——眼前的明军将领一对贼眼乱转,一瞧着就让人觉着心头不爽。
“大胆!”易瓜瓜“很识时务”的冒了出来,“同副总兵大人说话,是你这般说的么?”
“嘶!”小王子却转过头来,饶有兴趣的瞧着他,“我是鞑靼王子,按照你们原的礼节,是不是见了我还得下跪?”
易瓜瓜一愣:“你是鞑靼王子,不是我大明王子,见了你下个蛋吶,还下跪!?”
王副总兵却斜眼瞅着易瓜瓜——蠢瓜,又丢人现眼来了!
“那他是你大明副总兵,又不是我鞑靼副总兵,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同他说话?”小王子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高坐于堂上的王副总兵大人——这厮,一对贼眼乱转不说,兼且连那笑容都是极其虚伪,还不如看着眼前这张极其丑陋的瓜脸。
易瓜瓜果然一阵语塞——稍微复杂一点的逻辑推断,便会将他那颗简单的瓜脑子给绕晕。
“咳!”王副总兵清了清喉咙,朝易瓜瓜挥了挥手,示意其——闪一边去,老子同鞑靼小王子谈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王子殿下,咱一见如故,也甭讨论甚礼节不礼节了”,王副总兵仍是“平易近人”的瞧着小王子,“不若咱来说说达日阿赤,王子殿下可知道达日阿赤到底是干什么去……”
“不造!”小王子十分“无礼”的将王副总兵打断,“造也不会告诉你……”
“一见如故”?
一你妹,见你妹,如你妹,故你妹,一见如故你妹妹!
这汉人将领,忒他娘虚伪!
“王子殿下的汉话说得当真是好,若是不知情者,只当王子殿下是正儿八经的汉人,却不是鞑靼人咧”,王副总兵淡然如初,“不知王之殿下对我原的成语,学习得怎样?”
小王子一愣,不明所以——这汉人将领思维跳跃太快,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原有句话叫‘先礼后兵’,也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有句话叫‘生不如死’,王子殿下可都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王副总兵说这话时,眼内始终闪烁着“和善”之光……
小王子听得面上一阵抽抽——父汗说得没错,莫名其妙老冲着你笑的人,尤为应当防备……R114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