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让罗钰很困惑的问题。WwW.quduwu.CoM 趣读屋
他只知道爱能产生恨。就像他的父皇,曾经那么宠爱他的母妃,最后却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爱愈深,恨愈深。”这是一种不可控制的情感,使人心荡神驰,容易蒙蔽了双眼,堵塞了耳朵,只看得见一人,只为这一人喜、怒、哀、乐。所以太动荡,太善变,太容易造成巨大的灾难。
往日他一向敬谢不敏,今日却被逼下山。
所以对此行当十分生疏,简直有无从下手之感。问那丫头,她一付受惊的模样,傻傻呆呆的,看上去还没从他誓言的震惊里缓回神来呢。
罗钰用自己聪明绝顶的脑袋想一想,想出一个好办法,一把拉住花绿芜的小手。小手软,嫩,滑。略微用力地挣了两下,好像要逃脱桎梏的小鱼。罗钰微一用力,大手捏的紧紧的,那小手就老老实实不动弹了。低头一看,丫头小脸通红。
很好,这招管用。
山坳后头是荒野,再往前三四里是个稀稀落落的村庄。梳着小抓髻的孩童在田野里你追我赶地跑,小手上捏着串碧绿的小蚂蚱。经过两人跟前,不禁陆陆续续停止了脚步。小孩子都欢天喜地地笑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一个大宝藏。
罗钰冷着脸,有些莫名其妙。花绿芜也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中间个子略高的小孩就指着他们说:“叔叔拉姑姑的手了,羞羞!”
罗钰脸登时就黑了,那群小孩嬉笑着呼啸而过,早就跑没影了。
小手又用力地挣扎,回头一看,难得花绿芜这么尴尬的模样,小声道:“你松手罢!”
“不松!”他反而握地更紧了。指骨紧紧贴合,掌心都冒出了汗。
就这么在朗朗乾坤,清空白日下手拉着手。田间劳作的汉子看了,憨笑着擦餐脑门的汗珠。河头洗衣裳的妇人看见了,你拉拉我,我拽拽你,说完悄悄话儿都掩着嘴笑,质朴的目光中又带着艳羡的笑容。
这可真应了那一个理:人皆有爱美之心。要是哪个歪瓜裂枣和妖凋放荡的这样子行事,定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冷笑谩骂看不起。偏偏今日这手牵手的两人漂亮地跟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不怎么合乎礼法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花绿芜脸热得能煮鸡蛋了。说不欢喜是假的,她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么多年,头回见着他这么下定了决心回应她,除了有些懵,心里头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别扭外,还有一点苦尽甘来的幸福滋味。
因此再觉得尴尬,也不好意思摔开罗钰的手,就这样手拉手走了一路。直至进了路边一个大点儿的客栈,才算是躲避了众人的好奇目光。
坐在店里最好的客房里,吃饱喝足,又叫了热水沐浴。花绿芜真是累坏了,趴床上就睡着了。罗钰替她盖好薄被,拉上青布床帐,最后又忍不住摸了摸滑溜溜软嫩嫩的小脸蛋。花绿芜下意识地摇摇脑袋,皱皱小鼻子,弄乱了一头青丝。又咕哝一声,翻过身继续呼呼大睡。罗钰不禁失笑,这才缓步走到外间。
外间不知何时跪立两个灰衣少年。脊背挺直,目光锐利,精明干练的模样。
透过窗格子的阳光灿烂,跪在避光处的少年们却安静地融入阴影。
暗影。擅长伪装,侦察,刺杀,几乎每个成员都能独当一面,正是东海侯府里的精锐之师。外头人说到东海罗钰,很少有不竖起大拇指的,提起东海暗影,连深宫里的皇帝都头皮发麻。暗影就等于虚无的斩鬼刀,长达千里,紧握在罗钰的手心里,任他登高望远指哪打哪,且亮刃必见血。
罗钰已经坐到桌边,离开花绿芜他便敛去笑容。眸光冰雪般冷漠,轻敲着桌子,缓缓问道:“后缀的那些探子呢?”
左边暗影恭敬道:“已全解决了!”
“天香酒楼情况如何?独孤栖白有什么举动?”
“回主上,昨晚上天香酒楼没有其他异动。今早,独孤宇瞻的侄子独孤季川带队进去天香酒楼。听后他与独孤栖白本来就不对付,且他所带侍从中,有一女子肖似昌乐郡主。”
罗钰眼睛微眯,狭长的眼缝里透出冰冷的亮光:“这是真正的昌乐郡主?”
“很可能。”
“哦,这位郡主看起来如何,有没有愤怒哭闹?”
“没有。她看起来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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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天香酒楼死一般的平静。
大堂坐着两拨人,说是朋友吧互相不搭理,沉默以对。说是敌人吧,倒也没有横眉立目摸兵刃。掌柜的和店小二搞不清了,硬着头皮伺候,说话时都注意察言观色,嘴巴上把着门,唯恐一不小心得罪这些官老爷们。
他们可记得先前带头的贵公子来者不善。跟先前的矮个儿公子一起上楼了。大门关上,已经过了一个晌午。现在饭点都过了,掌柜的吩咐跑堂的小黑:“你上去,问问两位公子要不要用饭。这两位一看就来头不凡,要是饿着他们,小心咱们酒楼就得关门大吉啦。”
小黑一甩抹布,头摇地拨浪鼓似的:“我可不敢去!这两位公子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要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丢了小命,谁替我养活家里一群人啊。”
“青天白日的哪至于这个?你就不想个好的?万一爷们高兴了赏你点儿零碎,就足够你好几日起早摸黑挣的呢。”
小黑不为所动:“想挣这钱您挣去,掌柜的我小黑跟您干了这么多年了,您拿这个蒙我,可有点儿不厚道!”
“就你猴精!”掌柜的讪讪,叹口气:“唉,这可怎么办呢?饿着他们公子哥儿,咱们也落不着好啊!”
“您怎么忘啦,先前那公子身边伺候着一个易风姑娘呢。”
“亏你提醒我,怎么忘了这茬?!”掌柜的一拍手,赶紧上楼找易风去了。
易风听了掌柜的来意,便吩咐了几道菜,并粥品糕点,让厨房先做着,说等会儿她给端进去。掌柜的千恩万谢,从易风姑娘屋里头出来,便看见公子住的客房,雕花门仍关得紧紧的。
这俩公子谈什么呢,瞧初见面那架势,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掌柜的脑海溜过这个念头,心里头有些不安,也没敢多做停留,就匆匆下去了。
屋里没打起来。
“喀拉”一声,独孤季川捏碎了一盏青花瓷杯。脸色阴沉像寒冬欲冰的江水。
独孤栖白翘着二郎腿,微笑道:“你的确找了个真的。可惜这个真郡主张嘴就说独孤墨白玷辱了她。你准备把她送到皇宫,让她向太后哭诉么?”
“闭嘴!你不过也找个假的,还让人跑了!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独孤季川站起身,在屋里狂暴地走了几圈。方才独孤栖白的验证使他颜面无光。
他本来是带着羞辱这小矮子的目的来的。昌乐郡主的事情把整个朝堂搅得乌烟瘴气,郡主本人却失踪了。不想他好运,郡主脸上蒙的人皮面具脱落一些——她本来就不是江湖人,不擅长这些精巧的技艺——引起他手下的怀疑。那小子又是个机灵的,几下子试探出来,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真郡主。
听说独孤栖白也找了个郡主浩浩荡荡入京,他立马就带人前来。一是自家人关心自家事,避免此事出纰漏,二就是看小矮子的笑话了。
谁知小矮子听了,竟没有多大动容。仔细观察了木然柔顺的郡主一会儿,忽然说这郡主眼神不对,怕她包藏祸心暗存隐患,要试探试探她。
眼神还能有什么不对?独孤季川看不出来。但小矮子十分坚持,他也就同意了。
郡主被引进一间无人的客房。过不一会儿,伪装成宫廷来人的下属进去了。装模作样说了些场面话,然后问郡主当日事实如何。
郡主低着头,语气柔和却坚定:“是独孤墨白。”
一箭穿心!独孤季川大惊。
这郡主对着他的时候没有害怕厌恶,很是柔顺。因这态度,他便相信独孤墨白肯定是无辜了,否则郡主还不得恨死他们啊。问起那天的事情便摇头,说不知哪方恶贼陷害。
真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郡主这背后插刀够狠!
负手走了一圈,窗格子开着,外头亮堂堂的阳光照进来,带着一股干燥的热气儿,他心底却一片冰凉。
——幸好……幸好没冒失把郡主送入都城。否者铸成大错,累及家门,他独孤季川百死亦不能赎其罪!
“哒,哒,哒……”独孤栖白慢慢地敲着桌子,声音有些单调,一下下好像敲打着独孤季川的心。
“墨白是什么人,咱们都清楚。郡主这么说,也不难以理解。看样子她极有可能是破了身了,因此要拿墨白来做替罪羊。这招挺聪明的。能牢牢压制住咱们独孤家,且咱们为怕这件事落人话柄,说咱们杀人灭口,反而更加要全力保护她。这对郡主的现状极有好处。二来,淑宁长公主和云若衡等人都与郡主亲厚,真刀实枪干上了,必是帮她们的多,帮咱们的少。”
“这真郡主差不多便是没指望了。真的既然不顶用,不如再去找假的。”
话音刚落,独孤季川像被针刺了下。透过窗口的阳光照得人脸发白,他心里头忽然也亮堂了。倏忽停下了脚步,目光凌厉质问道:“独孤栖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知道先前那个是假的?”
独孤栖白淡淡一笑,没有否认。
“你真是胆大包天!这种事情都敢做,你也不怕牵连整个独孤家族?!”
他却眉眼不动,小小的人儿稳如泰山,缓缓道:“季川兄,此事我早已经禀报了师尊,一切是在师尊同意的前提下进行的。”
“哼……滴水不露,果然是你的行事手段!”
独孤季川阴沉道:“不过那假的怎么跑了?你既然还想用她,能确定她可靠么?”
独孤栖白道:“当然可靠!她是罗侯的人。此女精于易容之术,行事坦然自若,嬉笑怒骂自成一格。我冷眼旁观,见她丝毫不惧云若衡等人,且敢在假扮郡主这事上与罗侯意见不合。东海除了暗影首座沉鱼,无人有此手段胆量。”
“什么?!东海沉鱼?!”
“应是。现在咱们掌控着真郡主,只要能说服罗侯,让沉鱼参与,以假乱真并非难事。甚至可以借助罗侯的力量,给太子(党)羽一记重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