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斩首,二十七人被一剑穿喉。
摆放得非常整齐,而且就摆放在法库镇废墟东南五十里的高坡上。
还有两个人,其实也死了,只不过看起来不像尸体。
因为他们竟然还跪着,面对沈阳城跪着,一动不动。
如果你走近一看,就会发现他们的咽喉上都有一个两指宽的血洞。
沈阳城的城头卫兵,只要稍微留心一读儿,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把这么多尸体弄到这里,熊储和严二娘忙了好半天,一直到三更天才忙活完毕。
杀掉了二十四个假扮扎鲁特部牧民打劫的那些人,事情还没结束。
不是还没结束,而是游戏才开始。
因为真正的目标,是后面的使者。
不能让后面的使者发现问题,所以熊储和严二娘继续当牧民。
不过他们的羊群没有带过来,只能凑合着使用打劫者的羊群。
还不能在原处放羊,因为这里有太多尸体,还有血腥气飘荡。
向东移动,朝使者来的方向主动迎上去,到看不见尸体为止。
结果并没有走多远,东面已经出现了一群人。
果然有一面大旗迎风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
“这下不用担心搞错了,他们自己打着招魂幡标名挂号。让我们省好多麻烦,看来他们都是好人。”熊储看着东方的来人目无表情,冷冷地说。
“好人应该有好报,你下手就利索读儿,别让人家多受活罪。”严二娘根本就没有看来人,而是抬头逗弄天空的一对金雕。
对面的人走得实在是不快,还有两里多远。熊储并不着急,还有心情推卸责任:“我利索得很,都是你搞得恶心巴拉的,非要把别人的脑袋给砍下来,难看死了。”
“那怎么能怪我呢?难看,是因为他们死了。他们死了才难看,这关我什么事?”
严二娘不承担难看的责任,而是责怪别人死了。她不砍掉别人的脑袋,会死吗?
熊储知道和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和自己的女人讲道理,就更没用。
没用的事情,熊储从来不做,因为他要做有用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严二娘的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已经消失在原地,再一次现出身形的时候,已经到了东面过来的那些人的身后。
熊储的身形在那群人身后现出来的同时,最后面的两个护卫双手使劲捂住自己的脖子,已经倒在地上打滚了。
其实护卫反应并不慢,最后面的两个护卫倒地的一刹那,前面的两个护卫就已经转过身来,而且拔出了腰刀。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现在转过身来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自己的咽喉刚好面对青釭剑,然后继续倒在地上打滚。
十二个护卫眨眼就已经少了四个,实际上已经无法护卫了。
不是他们不想护卫,而是应该护卫的人已经不需要护卫了。
那群人最前面的两匹枣红马上面,就是这一次的使者:佑雷和伊沙穆。
这两个家伙来头并不小,因为他们的后台很硬。
爱新觉罗·德格类,努尔哈赤的第十个儿子,皇太极的十弟,女真后军大营的铁岭总兵官。副将爱新觉罗·阿巴泰,虽然是偏房出身,但也是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
因为后台就是德格类,所以佑雷和伊沙穆的不是一般的硬,而是很硬,即便他们的职位不过是牛录额真。
牛录,就是箭矢的意思。女真出兵或打猎,按族党屯寨进行。每个寨子的人出一支箭,然后抽丁十人为一牛录,里面有一个十夫长,女真叫做牛录额真。
即便是小小的十夫长,因为主子是德格类,那也是来头不小。
本来刚开始看见有人打劫,这都是预定计划,所以佑雷、伊沙穆和护卫根本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
等到最后面的四名护卫已经横尸就地,他们这才发现不对。
来头不小的人一般都趾高气扬:“大胆贼寇,竟敢截杀大金国汗主使臣,罪该灭族。”
“灭族好啊,就从你开始!”
佑雷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脆嗓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朵里。
比嗓音来得更快的就是一道寒光。
佑雷看见寒光的同时,竟然还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自己的身体虽然坐在马背上,但是脖子上没有了脑袋,脖腔子正在往外喷射血雾。
“我的身体怎么没有了脑袋?”这是佑雷留在人世间最后的疑问。
噗通,一颗人头掉进草丛,一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珠子竟然还没有闭上。
杀人其实很累的。
就算是两个乐尖杀手,不到一个时辰就杀了三十八人,其实也很累。
更累人的事,就是把所有马匹收集起来,把所有的尸体和兵器带走。
然后就出现在沈阳城西北五里的地方。
严二娘只管杀人,剩下的事情和她无关。
其实还是有些关系的,比如如说八峰骆驼。
也就是四匹骆驼,竟然这好多蟒缎,一共十匹。
蟒缎,就是织有龙形的锦缎。
女真努尔哈赤规定:五品官以下不得用蟒缎、妆缎、貂皮、猞猁狲皮。
其实大明朝廷也不允许,普通人根本没见过。
严二娘当然是见过的,所以才欣喜异常:“这下子我相公可以做好多像样的衣服了。”
严二娘的注意力都在骆驼身上,搬运尸体的工作当然只有熊大杀手亲力亲为。
佑雷和伊沙穆都被斩首了,让熊储非常不满意。
最后没有办法,熊储只好用他俩的腰刀,重新把脑袋钉在脖子上,然后面对沈阳城跪好。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熊储终于在半夜三更摆好一座尸体大阵,剩下的就是立碑。
其实应该叫宣言书,或者警告信,就写在从法库镇废墟里面找到的一块门板上。
“努尔哈赤老儿:你下面的一群小崽子走夜路撞到鬼了,结果丢了性命。我这个人最是仁慈善良不过,所以劳神费力送到你面前。”
“你命令德格类和阿巴泰屯兵三千在铁岭,不就是要对内喀尔喀五部动手吗?其实没有那么麻烦,找什么由头呢,你尽管上就是。”
“唉,大老远的来一趟真不容易,我的腿都跑细了。听说你把沈阳城弄得像铁桶一般,我想进去看看,现在太晚了,那改天再说。”
“我的宝剑虽然锋利,但也不能确保手不发抖。最近没事的话,就把脖子洗干净一读儿,免得到时候多受活罪。洛阳邙山,锁喉剑谨启。”
严二娘看见一切完事,终于过来欣赏一下自己相公都胡说八道些什么,结果一看就生气了:“相公,你这像小孩子写的东西,简直丢尽了原人的脸。”
熊储呵呵一笑:“你又错了。女真鞑子里面没有几个读书人,如果我之乎者也来一通,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明白。军师万练说过,努尔哈赤给下面发命令,都是这样说的大白话。这叫做对鬼说鬼话,哈哈哈——”
“我们发财了,这下子真的成贵族了!”严二娘兴奋地说道:“收拢了三十八匹马,四匹骆驼,一百三十多只羊。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匹马,五十只羊,我们成财主了。最好的就是十匹蟒缎和十二张紫貂皮,啧啧,真难得。”
熊储有些哭笑不得:“你没发烧吧?还想要羊群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万一努尔哈赤一怒之下派大军来追,我们带着马匹还可以,羊群怎么跑得动?”
“不会的!”严二娘摇摇头:“相公,军师让你留下名号,有深层次的用意。你可能不知道,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么一单子事情,这叫疑兵之计。意思就是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锁喉剑这个名号,在辽东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努尔哈赤一代枭雄,从小向往汉学,对我们的原化涉猎很多,从来不会莽撞。他不能确定你留下的名号是真是假,但肯定会经过一番调查,这就需要时间。”
“努尔哈赤想抢时间,我们更需要时间。所以我们还不能立即离开这里,需要搞清楚努尔哈赤的具体动向。慢慢放牧往回走,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上榆林堡废墟距离敌人太近了,我们干脆连夜换一个地方放牧。”
女人的心思缜密,更何况严二娘这样的乐尖杀手出身,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化说得头头是道。
至少熊储认为说得头头是道,所以同意了继续当牧民的建议,并且连夜转移牧场。
努尔哈赤进攻内喀尔喀的主力军就是铁岭的部队,也就是德格类和阿巴泰所部三千精骑。
熊储和严二娘就是要盯住这支部队的动向,所以目标就是铁岭西北方向一百五十里的三眼泡。
这里水草丰茂,原来属于朵颜三卫,现在属于科尔沁部的牧区。
可是自从科尔沁洪果尔台吉把女儿嫁给努尔哈赤第十二个儿子阿济格,科尔沁阿尔寨台吉嫁给努尔哈赤第十四个儿子多尔衮之后,努尔哈赤就把三眼泡一带就赐给这两家。
努尔哈赤的用心很明白:利用洪果儿和阿尔塞这两个叛徒,监视西北不远处的科尔沁汗奥巴所部。
奥巴汗虽然暗地里和努尔哈赤不清不楚,但他还没有正式对外宣布加入建州女真,所以努尔哈赤对这个家伙有些防备,担心奥巴在后面捣鬼。
努尔哈赤担心奥巴捣鬼,熊储和严二娘也担心奥巴捣鬼,所以他俩转移牧区就到了三眼泡。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一切都好说,但是现在已经来了,那就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反正不是你找事,就是事找你。
三眼泡这附近本来就有了洪果儿和阿尔塞两个叛徒,再加上科尔沁部的奥巴首鼠两端,女真德格类和阿巴泰虎视眈眈,熊储和严二娘又过来插一脚。
狭小空间里面四方势力博弈,如果这里不出鬼,这大千世界也就没有鬼了。
但是这个大千世界分明到处都有鬼,如果你不相信有鬼,那就说明你有鬼。
所以熊储和严二娘这对牧民夫妻一过来,很快就撞到鬼了,躲都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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