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梳轻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没法子,好奇心太重罢了!再说了,一年到头也遇不上夫人这样豪气仗义的,你说我能不好奇吗?”
“我明白,”这年轻妇人轻轻读头道,“我那几颗宝石出现得太唐突了,也难怪靳老板娘会好奇这宝石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本我是打算悄悄来无声去的,不过既然你找上门来了,那也算我们有缘,我就不妨把实话告诉你吧!”
“哦?”宝梳没想到这女子是如此地痛快。
屏退左右后,雅间内只剩下了宝梳和她。她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后说道:“如你所言,我的确是临安本地人,自幼长在湖水旁,最爱吃的就是这桂花酥饼。每年八月时,采桂回家,搁上糖蜜做成糖桂花,香气浓显淡,可以吃上整整一年。”
“所以,夫人是回来故地重游的?”
“算是吧!我是回来给亲人扫墓的。一别四年,我有四年没给爹娘上坟了,所以抽了个空闲回来了一趟。”
“原来如此,”宝梳读头含笑道,“既然是这样,夫人又何须如此隐藏自己的身份呢?终究是太过低调了吗?”
“不是,”年轻妇人摇摇头道,“并非低调,只是不想再惹起从前的旧事罢了。靳老板娘可知,我未遇见我如今的夫君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愿闻其详。”
“城有名的施府你应该知道吧?”
“施府?”宝梳微惊,“你从前是施府上的人?”
“正是!我四年前还是施老爷的第五房小妾,不对,应该叫如夫人才对。”
“是你?”宝梳真是大吃了一惊,的的确确没想到眼前这年轻貌美的妇人居然就是四年前溺死在水洼里的施家如夫人!她果然没死啊!
这年轻妇人莞尔一笑道:“听你这口气,你好像听说过我?”
宝梳读读头道:“的确听说过。我听说你好像在四年前就溺水身亡了,为何又……”
她浅笑道:“什么溺水身亡?那只不过是施夫人的一场把戏而已!那溺水身亡的人压根儿不是我,但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应该是施夫人找来的替死鬼罢了!”
“莫非你真被法闵贩卖了?”
“没错,当初我的确是被法闵卖了。”说到此处,几丝忧伤爬上了这位年轻妇人的眼眉处,她不禁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初之事我原本这辈子都不愿再提的,但对靳老板娘你是个例外,因为我听说法闵是死在你手里的。”
宝梳笑道:“那都是缪传,我哪里杀得了法闵?我只是顺便送了他进牢房,至于其他的事儿那都是别人在操心了。”
“我明白,最终让他死的是施夫人吧?法闵一下牢,最紧张便是施夫人了,整个临安城还有谁比施夫人更想法闵死呢?他们俩狼狈为歼好几年,手底下害过的人多了去了,不让法闵闭嘴,施夫人怎么能高枕无忧?不过,若是没有靳老板娘当初入公堂力驳法闵,他的罪行又怎么会被人揭穿?所以,我心里对你是很感激的。捐赠那五颗宝石,除了想你赢过施夫人之外,也想聊表心意。”
“我有一事不明,夫人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来跟施老爷说个清楚?”
“谈何容易?靳老板娘可知当初我被卖入了什么地方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夜月阁的地方?”
“夜月阁?”宝梳忽觉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皱眉细想了几秒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听过夜月阁!据说那个地方是个暗窑子是吧?而且不是人人都能入的高级娱乐会所!”
这年轻妇人颔首道:“那儿的确是个暗窑子,却是个极为隐蔽且华丽的窑子所在。当初我被施夫人骗到灵隐寺灌下迷汤,遭法闵所jian污,本欲自尽,却被法闵打晕卖到了夜月阁。在夜月阁里,想逃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本来以为我此生就要丢在那儿了,直到后来我遇着了我如今的夫君。”
“是他把你救出来的?”
“不,应该是赎出来的。我夫君用一样宝物跟夜月阁的掌阁把我交换了出来,我这才得了自由。其实我也曾想过回来报仇,但如此一来势必会惊动我夫君,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一直都没有跟他说这些事情。不过回过头来想想,没有施夫人那般恨毒我也不会遇见我夫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所以我也释然了。这回回来扫墓,听说靳老板娘你在跟施夫人打擂台,所以就捐了五颗宝石助你一笔之力。”
宝梳笑道:“倒真得多谢你那五颗宝石了。我想,除非施夫人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否则怎么也凑不够你那五颗宝石的价。”
“我得提醒你一句,施夫人是个十分阴险毒辣的女人。她仗着娘家李氏之威,无恶不作,就拿她和法闵的勾当来说,但凡有她看不过眼或者厌恶的人她便令人哄到灵隐寺里,让法闵jian污,然后转卖到各地窑子里。长相好的,出身好的就都卖到了夜月阁为ji。”
“到底那个夜月阁是什么人开的?”
这年轻妇人摇头道:“我只知道,夜月阁的掌阁叫冬姑,旁的就不清楚了。被卖到那儿的大多都是长相秀丽,出身不错的闺秀或者夫人姨娘,所伺候的也都是些颇有来头的王贵或者江湖豪侠,所以那个地方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那个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年轻妇人轻轻摇头道,“夜月阁很大,像个山庄。我在那儿待了三年也没出过阁门。姑娘们所需的东西都是由掌阁采买来分发的。想出去,除非死。”
“你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吗?”
“我是在昏迷时被送出夜月阁交到我夫君手里的。我也问过我夫君,他每回是怎么到夜月阁去的,他说总是要提前跟接应的人招呼一声,两日之后便有人来接,睡过*后便到了。”
“这么神奇?”
“大概是吧,我也没再细问了,横竖那个地方我是绝对不想再回去的,”这年轻妇人又给宝梳斟了一杯茶笑道,“这下靳老板娘心的疑惑可以释然了吧?请你就把我当一个过路人吧!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去跟施老爷说我回过临安吧?”
“你都已经不想再提了,也不打算报仇了,只想过安安静静的日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放心,我不会多事的。”
“那就好,我实在是厌倦了在施府里的勾心斗角,只想跟我夫君安安心心地过完下半辈子。其实,以前老爷待我真的挺好的,我原本应该提醒他一句,他身边有个狠毒至极的女人,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让施家知道我还活着,又多出许多麻烦事,所以我只能在佛前替他祈福了。好了,靳老板娘,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时候要走了。”
“那好,我就不送了,”宝梳起身道,“你不必去结账了,这顿就当我请你的,谢谢你为我们这回募捐出了份大力气。”
“客气了,那我就不推辞了!告辞!”这年轻妇人走了两步后又转过身来说道,“对了,有件事靳老板娘知道了应该会有用。在夜月阁里,还有一位也是被法闵贩卖去的人。”
“什么人?”
“李家的小姐李存香。”
“你是说施夫人娘家的人?”
“按辈分,李存香应该算是施夫人的侄女儿了。她父亲是施夫人的三哥李栋,那也是个命苦的姑娘,十二岁被卖到了夜月阁,养了四年后才开苞,大概也是法闵唯一没碰过的了。”
“李家的人竟不知道?”
“李家的人一直都以为李存香是在八年前随她母亲回娘家探亲的途被人拐跑了,所以没人会想到是被法闵贩卖到了夜月阁里。夜月阁里是有规矩的,姑娘和姑娘之间不许私下说话,更不许暗地里互通家底。我也是无意发现她懂临安这边酿制糖桂花的法子,才冒险与她私下聊了几句,哪儿知道她竟是李家的千金小姐!”
“那你这回来临安也是想帮她通风报信吗?”
“不,”这年轻妇人摇头道,“她没那个意思,也不想回来了。她说自己已经沦落风尘多年,不配再提自己是李氏后人,更何况说了又如何?未必会有人信,即便有人信,也只有她爹娘罢了。她不愿意她爹娘为她冒险,因为在夜月阁一直养着她的男人是冬姑的弟弟,一个很阴冷的男人。她宁愿让她爹娘相信,她是被人拐走的,不想她爹娘因此而犯险。”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年轻妇人轻叹了一口气道:“大概我还是觉得她太可怜了吧!原本千金之躯却被卖到窑子里,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倘若有机会,还请靳老板娘告知她爹娘一声,能救的话那最好了。顺便说一句,在夜月阁里赎姑娘出来并不容易,不是要钱,而是要你帮他们做事情或者取得什么东西。倘若能成,才能从夜月阁里带走一个姑娘。”
宝梳读头道:“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转告她爹娘的。快晌午了,要动身就赶快吧!”
“那就真的告辞了!”
说罢,这年轻妇人开门走了。宝梳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她的小轿匆匆离开,这才放下心来。
“宝梳,到底怎么样了?那女的是什么人?”海樱迫不及待地在她身后问道。
“一个没见过的人。”
“没见过的人?什么意思?”
宝梳转身表情认真道:“你们三个听着,刚才在这儿我们谁也没见过,明白吗?”
“啊?为什么啊?”海樱不解地问道。
“就当是替我保守个秘密,行不行?”
“行……”三个齐声道。
“好,结账走人!”
“等等!”元宵忽然喊了一声,指着窗外喊道,“哎……那不是夏夜哥哥吗?昨晚又去哪儿混了?这会儿才回来,真是不安分呐!”
“真的吗?”海樱忙用手拨开了宝梳,挤到窗边伸长脖子往外一看,果然看见夏夜手拿了把香扇,一脸倦意地从大街左边走了过来。她立刻紧皱眉头,瞪圆眼睛道:“嘿!这个夏夜,来了临安城又不安分了!还说什么要收敛心性重新做人,我看算了吧!”
“我听夏夜说,”乐乐抄手靠在窗边笑道,“来了临安城不进百花丛,那绝对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憾他个头啊憾!”海樱气呼呼地骂道。
“夏夜去窑子跟你有什么干系啊……”乐乐话没说完,就被海樱狠狠地踹了一脚,疼得他原地直跳跳。踹完乐乐后,海樱直接下楼去了,拦下打门前经过的夏夜,把还沉浸在魂游的夏夜吓了一跳。
夏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干什么啊,刘海樱?拦路抢劫啊?我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海樱瞪了他一眼道:“你身上还有一个铜板那就怪了!不把最后一钱花在窑子里,你怕是舍不得出来吧?”
“你胡说什么啊?”夏夜用扇子头揉了揉眼窝**道,“我昨晚又没去窑子……”
“不是说来了临安不去百花丛里混一转,不算来过临安吗?你没去?”海樱抄起手,瞥着他哼哼道,“狗是改不了吃屎的!闻到城里哪家花香就跟着去了,你会不去?我看你总有一日是要死在那堆花里头!”
“喂,刘海樱,”夏夜转了转香扇道,“一大清早特意堵我在这儿掐架呢?这回我又哪儿开罪你了?我又骂你是烈货还是混婆了?你没毛病吧?我昨晚去了趟赌坊也招惹你了?”
“呵!还去了赌坊?除了piao,你就剩赌了是吧?”
“哥哥我就算只剩下一条裤衩都跟你没什么干系!让让,我要回去睡觉了!”夏夜拿香扇拨了拨海樱,正打算绕开她时,她忽然伸手抢过夏夜手里的香扇,一个劈山救母的功力,噼啪一声将那把可怜的小香扇折成了两截!夏夜当即愣僵了,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小香扇,硬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这死婆娘又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