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后听说钱弘佐求见,忙停下来手中正在批复的公文,令宫女传见。
钱弘佐匆匆向许太后躬身施礼,而后急切问道:“母后,我听说谢香存被您下旨,抓入禁军刑狱,不知他犯了什么过错?还请母后明示。”
许太后示意身边伺候的人等,退出殿外,待只剩下两个贴身宫女,许太后才道:“圣上,今日朝堂上,谢香存对戴元帅,言语失敬,你没有察觉吗?”
钱弘佐气愤道:“母后,今日戴恽咆哮朝堂,是戴恽不敬在先。谢香存是依照我的吩咐回话,他就算斥责了戴恽,也是为了维护王权尊严,是带刀侍卫的职责所在。母后如今抓他,日后谁还敢再替我们说话?”
许太后道:“所以哀家并没有在朝堂上,制止谢香存;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将他下狱的缘故。”
钱弘佐道:“这个缘故还用明说吗?戴恽在朝堂向来颐指气使,从没有人敢象谢香存这样,直斥其非。眼下朝野恐怕都在议论此事,您在此时抓谢香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缘故何在。”
许太后道:“那只是他们的猜测罢了,不必介意。”
钱弘佐道:“那真实缘故,究竟为何?”
许太后道:“圣上即位以来,三年死了两位宰相,究其原因都是与戴恽政见不合。而谢香存隔三差五,就要去仿梨山庄探望他师父曲流觞,仿梨山庄地处偏僻,圣上难道不怕下一个惨遭横死的,就是谢香存吗?”
钱弘佐一愣,慢慢冷静下来。隔了半晌才道:“谢爱卿本身武功高强,只要多派侍卫护送,也就是了。何必让他受牢狱之苦那?”
许太后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对谢香存格外保护,只会令戴元帅误会是哀家指使谢香存,在朝堂上当众羞辱他。他会让把谢香存当做眼中钉的!”
钱弘佐还要争辩,许太后已经拉他坐下,拿出手帕,为钱弘佐轻轻擦拭额角的汗水,道:“圣上,你先静下心来,听为娘给你讲一段过往,好吗?”
钱弘佐虽然着急,但只好强忍着点了点头。
许太后道:“哀家嫁给你父王后,被立为侧妃。当时的王后马氏对诸位嫔妃十分苛酷。她规定嫔妃每日都要向她请安,经常在请安的时候,查问嫔妃的过错。即便没有什么过错,仅凭她一句态度不恭、仪容不整等原因,就可能痛加责打。”
钱弘佐握住母亲的手,伤感道:“那时候母后的处境,当真艰难。”
许太后道:“不仅是我,所有的嫔妃都是战战兢兢。哀家当时就期盼,早一天生下小王子,母以子贵,处境能够有所好转。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借着你父王来看我的时候,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他。”
钱弘佐虽然未成亲,但久在王宫内院,知道嫔妃怀孕是王族的大喜事。道:“父王一定非常高兴。”
许太后摇了摇头,道:“你父王一开始恍若不闻,之后突然发起脾气,大骂闽国使节对他无礼,还打了我一耳光。”
钱弘佐惊怒道:“父王打您?他怎么会这么狠心?闽国使节失礼,又不是您的过错……”
许太后道:“非但如此,他还下令将我囚禁于闽妃宫。不得他的允许,哀家不能踏出闽妃宫半步,其他人也一律不许到闽妃宫探望我。我当时非常伤心,每日只是躺在床上,动一下的力气,仿佛都没有。我在想:枉我对你父王一片真情,仅仅只是闽国使节失礼而已,哪一天如果两国失和交战,最先被处死的,就是我们母子。与其说我是闽妃,倒不如说我是闽国的人质更贴切。但有一天,王后亲自来探望我,也被闽妃宫外的侍卫所阻挡,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你父王的用意。在我之前,很多怀孕的嫔妃,还没来得及高兴,不是怀着的小王子出了意外,就是她们自己死于非命。而你父王对我的看押,反而保全了我、保全了你。我那时才明白,‘疼爱’有时候,并不是温存体贴,反而可能是冷酷凶狠。只是一般的人,不会这么做罢了。”许太后停住了说话,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良久,钱弘佐站起了身,躬身施礼道:“孩儿鲁莽,打扰母后批阅奏折了。”
许太后道:“谢香存关押半个月后,还要在禁军中限制外出三个月,这期间不得踏出罗城半步。等这段时期过去了,希望戴恽已经不记得此事了。
禁军刑狱跟内廷刑狱的性质差不多,只是关押的对象不同。内廷刑狱关押犯罪或待审的内侍和女眷,禁军刑狱关押禁军中犯罪或待审的将士。内廷刑狱在王宫内,而禁军刑狱在禁军驻扎的罗城内,都是戒备森严的重地,而且少有人犯再转入杭州城的刑部大牢。因为内廷和禁军,实在有太多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这天黄昏,很少出王宫大门的钱弘佐,在众多随从的簇拥下,来到了罗城禁军驻地。更出人意料的是,他不是去禁军统领衙门,而是到了禁军刑狱。听说圣上驾到,当值的狱卒班头,带着下属忙不迭地奔出来迎驾。
钱弘佐对乱作一团,跪地迎驾的众人道:“你们职责在身,都各自去忙吧。班头留下来,听吩咐即可。”
待众人散去,钱弘佐对狱卒班头道:“孤王今日来此,是来学琴的。”
狱卒班头摸不着头脑,偷眼看钱弘佐身边的随从里,确实有个人,抱着一个长长的琴匣。
钱弘佐道:“今日被太后下旨关押在此处的殿前带刀侍卫谢香存,是教孤王弹琴的琴师,故而孤王今日特来此地,找他上琴课。”
狱卒班头慌忙道:“圣上请进,圣上请进。”想了想让圣上进监牢,甚是不敬,急忙改口道:“末将去把谢侍卫提出来。”
钱弘佐平静道:“你先进去,找一间偏僻安静的房间,再出来接孤王。”
狱卒班头料想钱弘佐,可能是怕有闲杂人等妨碍,立即连连称是。急忙奔进刑狱内,找了一间供狱卒休息的房间,大致让下属打扫了一下,便又匆忙出来,把钱弘佐迎进了禁军刑狱内。
随侍的吴德章等人,先行进入房间,仔细检查。然后才将钱弘佐迎入,放置长琴的同时,让狱卒班头把谢香存提进这个房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