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弘佐找来了禁军指挥使温明辉,吩咐他挑选做事精干的两名禁军军官,携带禁军龙牌,跟随谢香存去台州寻亲。并令温明辉详细调查先王废后爪牙马大同、马大和的情况。
谢香存启程去台州不久,温明辉便将调查到的马大同、马大和的履历,写成奏折,呈给了钱弘佐。
马大同、马大和虽然姓马,但并不是先王废后马氏的亲属,两人也不是血亲兄弟。他们两原本是从小出家的一对师兄弟,学得南少林一身好武艺。长大成人后,不甘心出家的清苦,羡慕红尘繁华,结伴偷逃出寺。一开始在先王废后的娘家马将军府做侍卫,为表忠诚,随了马姓。后来,因武功高强,被马将军推荐至禁军,专门负责给马后的两个亲生儿子钱弘僔和钱弘倧外出时当贴身护驾。当时钱弘僔是吴越国世子,两人在禁军中备受重视,而且因救护世子有功,受到特别提拔,成了禁军郎将。过了一阵花天酒地、**声色的富贵生活。但很快,因马后被废诛连获罪,当时受命剪除外戚势力的现任兵马大元帅戴恽手法狠辣,很多追随马后的人都是死无全尸,但因马大同、马大和救护世子的功绩,先王不但开恩免死,而且准许他们可以重回佛寺,再修来生。但两人因为爱喝酒的缘故,宁肯选择到仿梨山庄当官奴杂役,没有再入佛门。到了仿梨山庄后,在厨房、柴房干些粗活,再没有惹过什么事。
钱弘佐看完奏折后,觉得二马虽然是马后派系,但没有什么具体的罪行,诛连的意味更大。而且两人救护过王兄钱弘僔,至少功过都有。二马的经历就如同误入红尘的佛徒,迷失其中不能自拔,匆匆忙忙地做了一场空欢喜的富贵梦。谢香存虽然跟他们学武,但那时马后势力已散,实在说不上是跟马后的派系有关。钱弘佐早已有意启用谢香存,看了这篇奏折,觉得自己已经有把握说服许太后。
当钱弘佐郑重其事地向许太后禀告,想让谢香存当自己贴身侍卫的时候,许太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这其实是钱弘佐第一次启用自己中意的大臣,许太后没有象上一次钱弘佐召见谢香存时,直接说出那是他第一次召见臣民一样,只是平和道:“他不适合。”
钱弘佐把他调查到的马大同、马大和的情况,向许太后一一说明,而后道:“母后,我知道您非常恨废后,但小谢真不是她那一派的人。”
许太后道:“圣上,哀家相信小谢跟废后并无瓜葛。而且我跟废后马氏那是私仇,私仇不能妨碍公事。如果他谢香存对吴越国有用,对圣上有用,哀家不反对用他。”
钱弘佐惊讶道:“那您为何还是觉得他不适合?”
许太后不便直说,含蓄道:“圣上,你的贴身侍卫,必须从内侍中选,谢香存连留宿王宫尚且不能,怎么能当贴身侍卫那?”
钱弘佐年纪小,又没有成亲,在他眼中,谢香存跟内侍没有差别,但许太后一说,他立即明白了缘故。好在许太后不反对启用谢香存,已经令钱弘佐很开心,便问道:“母后觉得安排他当什么差事适合那?”
许太后道:“当殿前带刀侍卫可好?”
钱弘佐想了想,如实道:“我每日上朝,从来没注意到这些殿前侍卫,叫不上来他们其中任何人的名字。小谢机警过人,自从遇刺之后,孩儿好长时日都惴惴不安,那时我就希望小谢能和我同坐同卧,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许太后瞧瞧了面色淡定的儿子,心里颇为心疼,许久才道:“圣上,小谢再好,终究不能贴身伺候你。而殿前带刀侍卫也很重要,你知道他们是怎么选拔出来的吗?”
钱弘佐道:“听说是比武决胜选出。”
许太后详细解释道:“禁军将士只有杭州城内的好人家,或者王族家乡子弟才能担任。他们之中忠于王室又武功高强的人,才能进入羽林军。羽林军每二年进行一次比武,只有进入前一百名的人,才有资格当殿前带刀侍卫,他们都是吴越国最勇猛最忠诚的武士。小谢本不是吴越国人,又出身梨园,你不计较他家世出身,不经选拔,直接让他当殿前带刀侍卫,已经是破格提拔。”
钱弘佐还是觉得这个差事可有可无,并不是很重要,语带犹豫,问道:“殿前带刀侍卫是几品官?”
许太后道:“殿前带刀侍卫,以武决胜,是初入禁军的年轻人最向往的职位。但他们的品级,往往都很低,当品级升至校尉的时候,大部分人年纪也大了,通常都不再担任殿前带刀侍卫,而是去罗城禁军带兵。小谢初入禁军,最多只能授从九品。”
从九品等于没入品级,只是取得了官吏的身份,钱弘佐心里暗暗觉得官职太低。
许太后道:“其实,这只是你我的商议,哀家觉得小谢,未必想入禁军。”
钱弘佐道:“他上次说他想当名伶,继承他师父的衣钵。可这伶人怎么能跟做官相比那?”
许太后道:“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小谢跟他师父感情深厚,对登台表演梦寐以求。被赦出奴籍,都不肯离开仿梨山庄和他师父。哀家看,这孩子虽然单纯,但信念却甚坚定,未必就喜欢做官。”
钱弘佐道:“他固然与他师父感情深厚,但对我,对我……”一时间钱弘佐脸腾地发红,找不到适合的词语表达,顿了一下道:“如果我跟他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许太后道:“就算他答应你,心里终究遗憾,也会觉得有愧于他师父的栽培。”
钱弘佐问:“母后的意思是?”
许太后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曲流觞劝他最合适,而且曲流觞必然会答允。”
钱弘佐欣然问道:“您是说曲流觞也希望小谢能当官?好跟他沾沾光。”
许太后笑道:“他未必喜欢徒弟去当官,但他一定不希望小谢重蹈他的覆辙。”
钱弘佐不解道:“母后说的是?”
许太后道:“小谢虽然容貌俊美,但比起当年他师父的风采,还远远不及。”
钱弘佐见过曲流觞,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在他眼里,谢香存明显比他师父更娟秀动人,但也不好反驳母亲。
许太后幽幽忆道:“曲流觞正当红时,连先王都非常喜欢他,更不要说那些**女子。他进宫表演的时候,宫女们就像过节一样,要高兴好多天。他唱的曲子如同天籁,令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钱弘佐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话这么动情,心想:能令母亲这般不动声色的人,都这么陶醉,想必当红时的曲流觞,确有过人之处。
许太后从回忆中抽出神思,惋惜道:“可惜,就是这般谪仙一样的人,却因为是身份低贱的伶人,被人欺辱,好端端地变成了残废。先王虽然宠爱他,却没为他讨个公道,而是任由凶徒逍遥无事。只是让曲流觞永留仿梨山庄,受官家供养了事,比起那些年老色衰后,被贩卖给富贵人家做普通奴婢的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钱弘佐问道:“曲流觞是让人打伤致残的吗?”
许太后长长叹息一声,算是默认。
钱弘佐又问:“那凶徒是谁?您说父王非常喜欢他,既然这样,为何还有人敢伤他那?”
许太后道:“因为伤他的人,是你父王倚重的武将。他仗着你父王不会因为一个伶人追究他,才敢如此放肆。”
钱弘佐问:“那人是谁?”
许太后一字一顿道:“就是如今的吴越国兵马大元帅——戴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