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那么多人,封锁消息以免造成恐慌是正常的做法。可上头这套工作做得实在十来苛刻。在我看来那已经不是在防人,简直就像在防鬼似的。
在遣送工人那天,我去给一个老乡送行。就在火车站里,他吸着烟,表情很僵。我这个老乡算起来还得喊他一声阿叔,当时看他默不坑声,我就问他阿叔,那天晚上有没听到什么动静?几十个人全部死了,不该一点动静也没闹出来吧?
我那阿叔当时听到这话,手一抖,烟掉了。然后他对我说,大侄子,别怪阿叔多嘴。把工作辞了吧,那学校太邪乎。
我追问他什么事,他却不肯告诉我。直到火车进站要检票的时候,他才说那天晚上,他们宿舍和三班那些人挨得近,宿舍的工人都听得很清楚,隔壁传来女人的笑声。开始他们还以为三班哪个工友有女性朋友来探班,可那已经大晚上了,工地应该早关了才对。而且那笑声听起来怪渗人的,于是有胆大的工友去他们三班宿舍外张望,可哪见到什么女人,就有一张白袍子在宿舍里飘啊飘的,笑声就从那白袍子里传出来。
事后那工友回忆,那白袍子就像唱戏用的戏服。
闹鬼啊大侄子,你也赶紧走吧。说完这句话,我阿叔上了火车,留下惊骇莫名的我。
要知道我们都是光荣的员,压根就不信什么鬼神。只是那几十个人死得实在蹊跷,至于死因,上头则不肯多透露。我只知道隔天昨上防疫站的人来了,把尸体全拉走,也不知道被火化了还是给解剖。总之,这事透着诡异。但人死了,调查工作却得继续进行。
调查组由长生挂着队长的名头,我送完老乡回到学校的时候,长生找我谈话。谈话的内容很让我吃惊,也很让我生气。长生竟然要我退出调查小组,他这是看不起我还是咋滴?我和他理论,说咱哥俩虽不至于好到穿一条裤子,但也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兄弟。我说你这是怎么了,现在想一脚踢开老哥我单干?
长生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哥这事和你说不清楚。简单的说,我们的调查工作可能会遇到危险。你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实在不愿拖累你。你听我的,写一份退组申请书给我,我立马给你批了,你安心跟好接下来的工程就好。
我当时就笑了,我说长生啊长生,你哥我好歹也是一名员。哪有员遇上困难就打退堂鼓的道理,反正我不管什么危不危险,这调查组我还要继续呆下去。
当时我也是脾气上来了,但更多的,我想趁着挂名这调查组的时候好好看看长生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长生见说我不过,也就作罢。在接下来的日子,学校工地里来了很多武警,那阵势简直像保护中央要人似的,却只是守着一个工地。长生他没日没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调查组虽说开始调查,可我总觉得长生有意无意地避开我自己在干。他把学校接下来的收尾工程交给了我,没办法,我只得跟好工程,暂时没过他。
两个月后,学校所有工程终于竣工,我也松了口气,总算和上头有个交待。
在学校落成庆典那天,我终于见到长生。他削瘦了许多,皱眉不展,似乎心里藏着事。我问他他也不肯说,在庆典这天晚上,他把我找来。说后天要到一个地方做最后的调查,这是我最后退出的机会。我当然不答应,长生他叹了口气说大哥,那里很危险。你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吗?咱这是要去阴司地府啊,你就别跟来了,算我求你。
我很生气,说长生你一个员,净说些封建迷信的话。什么阴司地府,就算有,老哥也跟你走一趟。当年你爸走的时候,念念不忘地要我照看着你。我可是当着他老人家面前发誓要看着你,你难道想让老哥我给雷劈不成?
长生没办法,只能同意我留下。可我从他的神色里也看得出来,那个地方纵使不是什么阴司地府,也绝对不是什么太平的地儿。我想想,还是得回趟家,万一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也好叫我那小子知道他爸都干什么去了。
说到这里,周德教授叹了口气道:“所以他在去之前回来了一趟,把这本笔记交给了我,并要求我如果他回不来,也要等到我18岁之后才能看。而他这一去,便真的回不来了。”
说着,喝了一口桂花酒,周德教授继续说起他18岁后的事。马小宝只是安静的听着,不时给周教授斟酒。老店昏黄的灯光中,飘荡着牛肉香的空气里,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一年。
那一年,周德18岁。
在生日的这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老父留给他的日记,并在日记里,他看到了724事件的开端。然而父亲的记录仅到此结束,至于当年他们去了哪里调查,调查的结果又是什么则毫无线索。
可18岁的周德,已经决定要弄清楚老父失踪的原因。他循着老父的足迹,考上了清华大学的建筑系专业,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毕业后又进入了当时北京一家知名的建筑公司工作,后来又成为了党员,再被北京国家建筑院吸纳,成为一名院士。
而直到三十岁后,周德才有足够的资格和人脉去调查当年父亲失踪一事。可那时周德调查起来仍然是困难重重,首先这件事在当时他那个年代还属于机密,知情的人都给下了禁口令,而相关档案则被作为机密封锁了起来。周德调查了三年,却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找不到。
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一个人出现在周德的视野里。
那个人叫陈来福,四川绵阳人,是一位退伍老兵。重要的是,他当年参加过724事件的调查小组,并且是该小组唯一还在人世的人!
几经周折,周德在四川绵阳找到了陈来福。这个当年的武警战士,如今已经是一个个体户老板。自从724事件之后,他就退伍返乡做起了小生意。这十年来生意经营得还不错,人比周德找到相片看上去要发福不少,但那双眼睛神采同样犀利。
找到陈来福后,周德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听说是当年周院士的儿子,陈来福大为惊讶。而周德的到来,也让这个退伍老兵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
陈来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周德闲扯家常,最后请了周德吃一顿饭后,便客气地把他打发回去。周德为此很是郁闷,可回到旅馆的当天晚上,陈来福的小侄子就送了一封信过来。原来陈来福不方便当面和周德说起往事,只得将他所知道的写在信上呈上给周德。
在陈来福的信中,关于十年前那次行动大致是这么写的。
当时接到上级的命令,我所在的武警支队合共三十余人连夜赶往刚落成的司南学院。当时战士们都挺纳闷,这无端前往一个学校做什么,而且更离谱的是,上级的命令里表明这是一次最高规格的武装行动。在我们当时来说,最高规格武装行动可是以城市反暴镇压为假想情况,那是真正武装到了牙齿。
来到学校之后,我们暂时交给了一个叫张长生的院子领导。这又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那院子其实也就是个弱书生,上头倒好,让他管起我们这些兵来。但命令就是命令,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哪怕上头让一个瓜农领导我们,我们也认了。
接下来,事件事情则透着诡秘。我记得那天晚上,院士先生让我们全员集结,并对我们说今晚要调查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竟然在学校里,当时我们都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即使他有命令,我们便应当全力执行。
接下来,在张院士的带领下,我们从一个秘密入口进入了学校的排水管道。下到排水道我真正吓了跳,要知道在十几年前,经济还不发达,就算是北京这种大城市,排水道规格那叫一个差。可这学校的排水道简直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既宽且高。
我那时候就想,这么大的管道拿来排生活污水简直是浪费,拿来排洪水还差不多。
不过当时这种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在张院士的带领下,我们在迷宫一样的排水道里转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张院士打开一个暗门,门里是一片漆黑的世界。从门内那个世界透过来的空气是冰冷且潮湿,而且在那里面,我们还听到一两声短促的怪叫。
说到这里不怕你笑话,我们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看到那扇门以及那个末知的地下世界时,包括我在内所有的战士都显得局促不安。
张院士表示得进入这个地底世界做一番调查,但需要有人留在门外接应。于是队长点了我,那年头都是热血小青年,谁愿意留在门外做什么接应的。如果不是部队纪律严明,我当场就想反对了。可事后想想,还好我留在了门外头。如果我也进入那个世界的话,恐怕会和我那些战友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