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闻走进书房,刑部员外郎立即上来行礼,姚宜闻拱手过去。
下人端了茶上来,郑敏端起来抿了一口,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的失望,京里都在流传新茶,姚家喝的却还是从前的旧茶。
都说姚家内宅不和,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下官是有件事想问问大人,姚家是不是在宣府买了许多田地。”
郑敏的话让姚宜闻一怔。
在宣府买田地,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是从何说起?”姚宜闻不禁问过去。
郑敏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停顿了片刻才道:“下官奉命审案,查问了余家,余家说在宣府买田地的是姚大人家里,下官便来核实,免得弄错了。”
书房门口的婆子听了这样的话立即提起裙角一路到了张氏屋里。
张氏正要将姐姐送过来的荷叶杯拿出来用,听到婆子的话,忘记了手里的杯子,随手一甩,杯子顿时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买余家田地的不是沈家吗?怎么会变成了姚家,姚婉宁在这里捣什么鬼。
……
姚宜闻走到婉宁院子里,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小姐那个插的好。”
然后是婉宁的声音,“我的这枝梅花太短没有插到底,是浮搁着的。”
“小姐耍赖。”
童妈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怪不得人人都说落雨最实诚。若是落雨也跟着门上的婆子每天玩一把,恐怕要将身上的银子都输了干净。”
婉宁重新去拿笔,“再这样下去。等到冬天过完了,我的九九消寒图还没画好。”
婆子看到姚宜闻要撩开帘子进去禀告,姚宜闻伸出手来阻止。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婉宁轻声道:“试数窗间九九图,馀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馀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婉宁仔细地写着,练了这么久,她用毛笔写字是越来越熟练了,就是时不时的还会写错。昆哥看到的时候就会故意板着脸纠正她,还拿出杨敬先生的口气让她牢牢地记住。
“小姐这边怎么就写了一个字,还有那么多地方。”
落雨指着九九消寒图的右边。
“这是要八十一天才写完的: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你看梅花添了多少瓣,这字也就有几笔。”
落雨听得点头。
婉宁道:“你跟落英一起都学认字吧。”
落雨笑着摇头,“那哪里是奴婢们学的,奴婢们蠢苯。学不来这些东西。”
“哪有这种事。学了认字有许多好处,没事的时候就不用发呆,可以拿本书来看。”
姚宜闻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给婉宁请了先生在家,先生教了婉宁一个月,却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还跟他说,内阁中的小姐不一定要学认字。还有琴棋书画许多种。
他听了心里十分生气,觉得不是婉宁不能学。而是先生没有本事,可从那以后也确实没有花心思给婉宁再请更好的先生来。
没想到婉宁现在已经学会了读书写字。
“老爷。”
从屋子里出来的落英没想到会遇到姚宜闻不禁惊讶地喊了一声。
姚宜闻点点头撩开袍子走进屋。
婉宁刚放下手里的笔,落雨正收拾砚台。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墨香,这正是姚宜闻从前想过的情形,只不过他就因为一时的自大错过了。
“婉宁,”姚宜闻坐下来,“刑部的人来问,说你跟余家买了宣府的田地是不是真的?”
说不定这件事是虚传,就想外面都说沈家要买宣府的田地。
“是真的。”婉宁回答的很干脆。
姚宜闻不禁抬起眼睛,“为什么要买宣府的田地?难不成你也要学着沈家去卖盐?”一个内宅的小姐,卖茶叶已经让人议论,在学着去卖盐,难不成要做真正的盐商?
婉宁看向父亲,“太祖建国时就说过粮乃立国根本,边疆开荒种粮不收赋税,余家要离开京城回到凤阳,宣府的田地自然不能千里迢迢地来打理,正好我的茶也要卖去南直隶,我的家在京城,回去卖茶也不便利,余家卖茶,我买了田地秋收时卖粮有何不妥?”
“那么多人买田地,难不成都要去做盐商?每年去宣府收米的米商也有不少,再说余家的土地离宣府城还有些距离,再走几十里还有达官显贵的庄子在,那些达官显贵也是盐商?”
田地买来出了粮食可以卖粮,谁说一定要用来换盐引。
姚宜闻顿时被顶了回来。
婉宁接着道:“余家的土地便宜,我才买来,书都十分齐全,刑部的大人要看,父亲就将书递过去。”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立即进了内室将书拿出来交到姚宜闻手上。
婉宁看着姚宜闻,“父亲不要耽搁了,免得让人误会,以为我是要做什么大盐商。”
看着女儿的侧脸,姚宜闻不由地叹了口气,婉宁做生意是从泰兴开始的,因为寿氏对婉宁不好,沈家来帮忙婉宁才想了这样的法子,现在将茶叶卖到了京城,他心里觉得亏欠婉宁也没有插手。
至于用自己的银钱买田地,书和鱼鳞册又都齐全,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宜闻站起身,“我去说一声。”
“父亲要先和母亲商量吗?”婉宁的声音带着几分的质疑,嘴角微微地扬起还有几分的讥诮。
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他。
让他想起这些年的过往。
要不是他听张氏的也不会将婉宁送去族里。
姚宜闻摇头道:“这是你的事,你母亲不用知道。”
……
张氏吩咐婆子。“去外面等着,见到老爷就说我在担心,现在正好是该吃饭的时候。若不然让厨房准备些酒菜送过去。”
先要将人稳下来,然后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给她时间去跟父亲说。
朝廷上的事,老爷还是听父亲的。
婆子应了一声去长廊里等姚宜闻。
张氏穿上氅衣刚准备出门,婆子就匆匆忙忙走回来,“太太,老爷说不用了。已经拿了什么东西将那位大人送走了。”
就这样送走了?
完全没有让她插手。
张氏愣在那里,她连老爷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
刑部的郑敏从姚家出来,径直回到衙门。衙门里还有几位大人为了这个案子争的脸红耳赤。
“还审什么,证据确凿,这种小事还要请皇上亲自过问不成?南直隶的案子就是皇上钦命的崔大人来审,这次若是再如此。我们刑部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是这案子该怎么定……是要将李大人请过来。还是……”
“请什么请,不过有军功在身,怎么,大周朝的律法还奈何他不得了?”
光是刑部就多一半的倾向给李成茂定罪。
郑敏在门外微微一笑,撩开官服走进去。
各位大人都看向郑敏。
“怎么样,案宗拿来了没有?我们今天早些动手写奏折,也好让皇上定夺。”
“大人准备怎么写?”郑敏缓缓地道,“这江仲的口供和事实不符啊。”
江仲的口供和事实不符?
哪个事实不符?
所有人目光中透着疑惑。
郑敏将手里的匣子打开。“江仲说,沈家要买余家的土地。李成茂大人才让他去恐吓沈家,好让余家害怕,再也不敢卖地,让大商贾们也不敢买余家的土地。”
所有人都在看着郑敏。
郑敏将盒子里的书拿出来,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可是余家的土地早就卖给姚家了,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以为拿着江仲的口供就可以定案。
如今就像是被自己扳起来的石头砸了脚。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神情,低头去看那张书。
拿着这书的时候,他怀里就如同踹了一只活奔乱跳的兔子。
他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些想要陷害陈老将军的人,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刻。
他是这样的雀跃,笑容就忍不住要溢出来。
郑敏看向旁边的书办。
书办上前道:“回禀各位大人,宣府卖商屯的还不止是余家一家……宣府,不止是宣府,西北的商屯也在卖,沈家就是要卖掉自己手里的屯田。”
沈家不但不是要卖田,而且还要卖田,和江仲的口供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整个案子都要推掉重新审理。
郑敏笑容可掬地将书收起来,崔大人说的没错,现在到了这些人收场的时候。
……
赵璠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有这种事。
御史弹劾的奏折,像潮水一样压过来,京城里同样闹腾不停的还有盐商卖手里的屯田。
盐运使司批白条了,可以用银子换盐引。
那屯田还有什么用处。
这些精明的商人,先想到的就是卖掉手里的屯田。
京里但凡和盐运使司有些关系的人家,门槛都要被踏破,所有人都想要明年的盐引。
从开始的数银票到手软,到现在的胆战心惊,赵璠仿佛从天上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璠看着张戚程,“岳父,御史会不会弹劾我们。”他可是才让人去找盐运使司开出了几张白条,卖的都是明年的盐引。
张戚程厉眼看过去,“你做了些什么。”
赵璠庞大的身躯打了个冷战。
张戚程怒其不争,“我早就告诉你,事成之前,你要收敛收敛……”
赵璠忙看向旁边的妻子,“朝廷实行以银抵粮已经很久了,之前又不是没有托人办过盐引。”这样的银子一赚就是几千两,比什么都来得容易,有了这些银子就能置办新宅院,他是想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可……看到了银子,他就忍不住。
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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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赵璠,其实我特别想写,虎躯一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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