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专营翡翠原石的家族式百年老店,虽然不是什么注册公司,可老板人脉很广常能搞到些好货,并且信誉极佳有不少熟客。
撒天乔从前经常去德沁商号转悠,和同一个圈子的卖家、买家关系都不错,连带着冯睿扬也跟那帮子人往来密切。
金玉却没去过德沁,因为撒天乔总说那里脏兮兮的不适合小女孩,只在家里或别的三道贩子处授课不肯带女儿去现场看石头。
今日平生头一次跟着师兄去开眼界,金玉先前有些小兴奋,可真到了那地方却很是失望,她没想到在圈内赫赫有名的“德沁家”居然看起来像个农家院子。
不,严格来讲,那确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四合院。一道大铁门,里面是个四四方方比篮球场稍大的院子,两侧是两层楼的仓库或车间,正面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四层楼房,据说下面两层都用来放货物,顶上两层则是老板的住家。
金玉看着那栽种着常见树木的朴实小院,以及那外观无比普通的房子,眨巴眨巴眼,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拥有千万甚至上亿身家的德沁商号老板就住这地方?
“你以为是怎样的?难不成还在闹市弄个富丽堂皇的珠宝店?”冯睿扬好笑的摇了摇头,轻声低语,“这都失望了,那你要去了和德沁齐名的吉瑞斋肯定更失望——那就是个位于小街深巷里的破旧老楼。”
一个坐在院中葡萄架下喝茶晒太阳的中年男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低声嘀咕,抬头乐呵呵的说道:“房子朴素点不是坏事,防贼。只要货够多够好就行,是?”
“没错,”冯睿扬看向对方,点头扬声道,“就像翡翠,外表都是不起眼的普通皮壳,里面却可能绚丽多彩。没眼力就会错过好东西。”
“哎,就是这话,我这里满屋子的石头,能不能淘到好货得看各人本事。”中年男子放下茶杯站起身,笑容温和的看向金玉,凭那样貌他猜出了这是自己熟客撒天乔的女儿,就等着冯睿扬做正式介绍。
“这位是德沁的赵老板,”冯睿扬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这是我师父的独生女,金玉,我带师妹过来认认门。”身为小辈他不方便连名带姓的称呼对方,这么简单一提也足够了,赵石国的大名金玉绝对是如雷贯耳,只是从前没亲眼见过而已。
胖乎乎的赵老板冲她一笑,单眼皮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从前听老撒说过你琢玉挺有灵气,如今,是准备子承父业了?”
“嗯,”金玉点了点头,略微有些羞怯的回答,“想试试,看能不能把爸爸的‘点石轩’重新开起来。”
“哎,就该这样!小冯一个人太吃力,多个帮手才能更顺利,”赵老板猛然一拍自己大腿,感慨着,“老撒那事情杨家做得太不地道,你们得活出个好样来给那些家伙瞧瞧!”
赵老板想到撒天乔就觉得惋惜,挺有才华的一个玉雕师,原本有四五个徒弟,无奈人走茶凉,放话说愿意继续奋斗把“点石轩”夺回来的人只剩下冯睿扬一个,如今有了亲生女儿相助,应该更容易?
行内人都知道撒天乔赌石眼力不错,赌垮的那回纯粹是被杨家做手脚纯粹坑骗了,挺同情他的。
其实这事情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说白了,撒天乔根本不算倾家荡产,哪怕不出售“凤凰于飞”手上也有些别的原石可以换钱。只可惜他心气太高,受不了这刺激居然一命呜呼……
“今天过来准备看什么样的石头?”看在撒天乔的面上,赵老板挺亲切的打了包票,“等选好了大叔给你打折,算是见面礼。”
“我想,先看看不太贵的明料或半赌毛料——因为钱不多,所以希望能风险小点。”金玉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打算,若不是冯睿扬悄悄碰她一下,这傻妞连最高心理价位都差点直接说出来。
“只看中低档的是?呵呵,你和小冯一样,做事稳。就门口右边那间仓库,全是解开了的明料或半明料,就等着谁慧眼识宝,对面上下两层是全赌的公斤料,小冯经常去淘货,你也可以看看。”赵老板给金玉指的房间里基本都是五位数以下毛料,最好最大的售价也不过三五万,他觉得小姑娘首次练来玩,这样的价位挺合适。
“好的,谢谢赵老板,”金玉笑着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跟着师兄去了第一个房间,等远离了对方视线,她才轻声询问,“什么是公斤料?”
“啊,这师父没教过?”听到这样的浅显入门问题冯睿扬直接一愣——难道她就只会琢玉?!他不由心里一沉,解释道,“中低档的石头按重量几十或者几百块一公斤就能便宜卖,好场口好表现的石头,大家都是用估价的方式买卖,没有确定的价格范围。”
大师兄突然觉得买回“点石轩”的主意简直是任重而道远,原本还以为能得个好帮手,结果却……
听出冯睿扬语气有些惊讶甚至颓然,金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爸爸没讲过怎么买卖,他只让我学着看。”
希望是真的会看,大师兄苦着脸走进了仓库,无奈直言:“我其实,没怎么学到师父的赌石眼力,他说是天赋不够。所以,平时只爱买明料、半明料,全赌的也都选赌性不大的那种。动辄几十上百万赌一把那种事情我是不敢的。”
“玉雕师嘛,工好哪怕料子差一点照样有赚,稳中求胜利,挺好!”金玉站在教室大小的房间里,环顾着地上随意散落大小不一的原石,以及靠墙的一排排货架,带着一种指点江山般的豪情扬声道,“爸爸说过,只要有眼力就能变废为宝,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淘宝,从今天开始起步。”
“一定能有收获的!”冯睿扬笑着看了她一眼,眸中满是欣赏与温情。
这房间里的原石,大部分都是别人解垮了不要的废料,赵老板舍不得扔掉就一直放在那里,平时关注的人很少,冯睿扬也只待了不到一小时,就被朋友喊到了另外房间去看新货,只剩下金玉一个人拿着强光手电筒慢悠悠的东瞅西看。
突然间,她走到仓库正中的一块脸盆大小的原石跟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块被解成两半的石头,上下合在一起摆放,虽然不能一眼看到里面的表现,但金玉发现它左侧被擦开了一个八厘米见方的窗口,她顺手就用电筒打光看了看。
嗬,那浓浓的绿直晃人眼,灯光也散得很开说明这毛料不但色好,水头也很不错,金玉轻轻摸了摸那红中带黄的皮壳,有些糙手,说明种不嫩应该是老坑的,她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泼上点水仔细看了看石头表面苔藓一样的松花状的纹理,估摸着这毛料看起来有点像香洞场口的货。
那场口早些年很有名,种好但容易出大裂,这一块又是红石脚层的红盐沙皮壳,裂和癣更是很常见。
眼前这块原石,肉眼就能看到几道大裂,苍蝇翅膀状黑蓝色的癣,尽管擦开的那部分看起来非常棒,但风险很大,赌的就是裂和癣吃进去深不深,有可能大涨也可能切垮了变成不值钱的砖头料。
既然它在这个房间出现,那肯定是垮了,金玉有些遗憾却也想仔细看个究竟,于是就翻开了上面切开的那块很薄的“盖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块原石居然是近乎满色的冰糯种正阳绿!如此大的面积,如果没有瑕疵的话,取几只镯子、蛋面少说也能赚上几百万,可惜的是,里面癣虽不多,但裂却相当可怕,密密麻麻如蜘蛛网似的遍布了整体!
中心部分细纹裂痕少一点,却交错着相当显眼的深痕,无论怎么躲避都没法做花件甚至连取小玉珠都很吃力,金玉不死心的费力把石头翻转了一面,发现它底部也有几个擦开的窗口,无一例外都是好种带黑癣,完全没价值。
“这块石头属于赌垮的典型案例,”冯睿扬不知何时站到了金玉身后,笑道,“挺有意思?据说是好几年前一个人花三万块全赌的,擦开之后有人出价二十万他没卖,一刀切下去就跌成了两百块。有人说卖二十块钱都嫌搬回去太占地方。”
“两百块?挺便宜啊!”金玉突然又有些心动了,洒了点水再次举起电筒仔细打量,想看看裂进去的有多深,零星的癣有没有办法回避。
“你有兴趣?我觉得不值,”大师兄摇头遗憾道,“最多只能挖一些米粒大小的弄成珠花戒指、挂坠,能卖上一两千就顶天了。费工费力还赚不了多少。”
“不是啊,我是想做摆件,你不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像蜘蛛网吗?我记得张学友有一首老歌,好像叫做《情网》?”金玉说着就轻轻哼了起来,“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哼歌的同时,她手指在原石正中间摩挲挪移着,沾着水开始画心中的构图,尽管画得很随性痕迹也不明显,但同是玉雕师的冯睿扬却立刻脑补出金玉勾勒的那道挣扎人影。
他顿时双眼一亮,兴奋道:“好创意!真有你的啊——难怪师父说我只能守成,你才能创新!好,这块买了,待会儿我来讲价,看50块钱能不能弄回去。”
“我好久都没雕刻了,也不知道行不行,要不,师兄你来弄?”金玉总觉得自己还没那能力做大型摆件。
“这么便宜的原料正好练手,弄坏了也不会心痛,你的创意当然得你自己做成品,”冯睿扬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又补充道,“年底T市要搞一个《天工奖》玉雕大赛,明天你就赶紧报名去!”
啊?从练手直接升级到比赛啊!见冯睿扬如此激动兴奋,金玉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赶紧换了话题继续埋头看石头,此刻,她尽管对自己的雕刻技术还没什么把握,但心中却隐约认为自己在运势方面底气很足。
看着满屋子的原石金玉只觉得身心轻松而愉悦,仿佛能感受吸收到它们蕴含的能量,似乎,还能选到更好的毛料?
作者有话要说:墨鱼苦学赌石技艺中,求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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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大要换工作啦,换工作啦,求祝福~~~
阳绿:绿色鲜艳,略带微黄,如初春的黄杨树叶般。
香洞场口东起香洞寨(原名溪木),西至拉磨河,大约25平方公里。它位于雾露河东岸,在雾露河与会卡河的交汇处,距离缅甸最有名的矿区帕敢约8公里,雾露河流域是珠宝市场上缅甸优质翡翠的产地。
珠花戒指:
书上抓的图,不是很清楚,凑合看,哈哈。
红沙皮壳的原石:
黑色的是癣,白色的纹路是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