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白光划破无尽夜空,又有千千万万道赤红焰火从天降下,散落各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如繁星一般,点亮了大地。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剧烈吼声,就连天地都像要被撕裂开来,接着伴随一道更为明亮的白光,夜空中飘浮的庞然大物赫然显现,可地下的人们,谁也不知它是什么,它来自何方,映入眼帘的,只有它那赤红、灼热、布满长长尖刺的躯体,以及六个正疯狂摆动,口中含焰的巨龙头颅。
诡秘的夜空下,风声、雨声、雷声、枝叶断折声、碎石撞击声、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汇聚成了一片。
随着轰然一声咆哮,长有六头的巨龙在上空疯狂舞动起来,一道道红色赤焰,从它那六只巨口中喷射而出,仿佛天火一般,四散下落,弥漫整个夜空。
大地上方,赫然下起一场火焰雨来,鬼哭神号,惊心动魄!
地面正不断裂开,巨石在空中翻滚,山峦间泥流成河,不远处的海中卷起了漩涡。
渺小的人们,仿佛身陷熔炉中般四散逃窜,他们丝毫不知,这场灾难何时能够停下……
……
百年后,天殷王朝。
一座破陋的农家屋舍前,一男一女两名孩童,正各用一根树枝,拨弄着池塘中的几片荷花,口中还齐齐朗诵着一首童谣:
“朝求米,暮求面,牵儿儿,转群山,日日行走琵琶关,如何翻越少年山……”
这首名为《琵琶关》的童谣,流传于景阳镇一带。时值天殷王朝仁光年间,只系南方地势险峻,不利建设,南北两地的贫富差异颇大,景阳镇,即坐落于南方地理位置最差一处,四面群山环抱,道路崎岖,而若想从此处去往北方,则必然要走一条长长的山道,最后再经一个犹如琵琶般的关口,才算踏足北地境内,这条山道,就因那琵琶状的关口得名,被称为琵琶关的关道,又名“琵琶古道”。多少年来,琵琶古道上充斥着各种四处流浪的乞讨人士,他们一路艰辛,大都妄图去往北地,结果到了尽头,却还要翻越一座名为“少年山”的高山,方能到达霁州。这首童谣,正是当地文人借此现象,来喻示生活艰难、攻苦茹酸,更暗喻长年深受朝廷欺压,民怨极甚。
而就在景阳镇十几里开外之地,另有一座与之毗邻,却更为落后和穷苦的城镇,名为青潭镇。一入青潭镇,便见一条宽宽长长,四通八达的苔藓石子路,沿路一直向北,可见一座看似枯黄的矮山,矮山之顶,还有一座同样泛黄的道观,显得极其破旧,此即方圆几百里仅有的一座道观,名叫枯叶道观。可惜虽是道观,看似却已不大履行道家事务,整间道观,只有一挂名道长,及两个年幼的小童,只因青潭镇税赋本身微薄,又无法给朝廷提供额外供奉,故朝中专门管制各大道派道观,极具权威的四大道会,于几年前已将枯叶道观的太极印剥夺,令其不得再行使道派事务。
所谓太极印,是由四大道会授予,被允许可行使道派事务的一种红木制的法印。若无太极印,就意味着此道派未被朝廷承认,道派中人,就不得任意传授道学道术,且不能成立道观,若违此规,将受严惩。故此时此刻,枯叶道观人丁稀落,仅留那两名幼童在门前打扫,整间道观内都不见一人。
可于后山,一隐蔽的树荫之底,却听一浑厚、苍老的嗓音正在响起:
“人天合一,虚心实腹,无为而治,不言之教……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一棵大树底下,盘坐着一位白袍裹身的老者,老者身前,还围坐不少年纪轻轻的弟子,小到十岁,大到也不过二十出头,皆盘坐在一蒲团上,细心听着老者授道。
“佛家重慧根,道家同样以慧识资质为本,且诚心向道,方有所成……”
这名脸颊消瘦,神色严峻的老者,正是枯叶道观的观主——仲玄道长,自被四大道会剥夺太极印后,仲玄道长向来就在这被大树遮蔽的树荫底下授徒,悄然行事,倒也未被四大道会察觉,而平日里,弟子也能有数十人左右,几乎都来自青潭镇上,可于今日,在他身前,却有二三十人。
“自道生无极而始,无极生太极,太极又生两仪,两仪又生四象,四象再生八卦,从无至有,由虚入实,道亦无穷无尽,变幻繁多……”
仲玄道长神情舒展,依然滔滔不绝地讲述道家之学,却不料树上传来一清脆笑声,且听那声音说道:
“喂,道长,您说的这些实在太无聊啦,赶紧说些有意思的吧!”
一听这话,不少弟子都抬头向上一望,眼色略有不屑,却无一人搭理,只见那树上有一身着灰衫的短发少年,约十五六岁年纪,灰衫上修修补补,早已破损不堪,此刻他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趴在树枝上,似笑非笑,显得顽皮之极,与其他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陆彦,你多说什么话,赶紧下来!”仲玄道长身前的弟子中,终于有一人按耐不住,对树上那名叫陆彦的少年吼道。
“什么嘛,我只想让道长说些好玩的,他老是在讲那些大家都听不大懂的,这才没劲!”
“什么玩不玩的,我们还要专心研习道学道术,你快别胡闹了!”
一听那少年提到“道术”,陆彦一下来了精神,忽将整个身体向前一翻,将原本已倒挂在树枝上的身子摆正,重新趴在枝上,睁大眼睛说:
“是啊,道术,我们不是为除去那什么怪,来学道术吗,要不道长赶紧教我们道术吧?”
原来,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多新弟子前来,乃是由于前几日青潭镇收到邻镇景阳镇一个讯息,说是近期这一带颇为古怪,不少禽畜和农户先是无故失踪,不见任何行迹,后又被发现几具尸身,通体泛黑,死相极惨,且几乎在同时,还有人在偏远处的幽魂谷内察觉到些诡异动静,怀疑是有只来历不明的精怪深藏在谷内,时常来附近作祟。得知此讯息后,景阳镇里长急忙召集下属,率众赶往青潭镇来,寻求仲玄道长相助。也因自百年前永生道大乱开始,天下精怪横行,普天下修道之人渐渐甚多,降伏各路妖魔精怪,俨然已成道家份内之事,所以当得知此事后,仲玄道长义无反顾,准备专程前往幽魂谷去降伏此怪,但根据种种情形来看,此怪似乎非同一般,为保万无一失,两镇里长经过商议,决定让仲玄道长加紧催练门下弟子修习道术,更接纳了不少镇上其他人来同学,以期到时能多一份力量,这才有了今日后山上人丁兴旺的景象,亦是包括陆彦在内的新进弟子踏入道门的第一天,仲玄道长为求根基稳固,才先以一些道学常识相授。
见陆彦心浮气躁,竟如此无理,那些弟子虽对陆彦这青潭镇上以调皮捣蛋出名的流浪儿深为熟知,但仍不免有些气愤,可正待发作时,仲玄道长却睁开眼来,微微一笑,摸着胡须说道:
“嗯,陆彦说的也没错,眼下事态紧急,倒也确实不必多费唇舌在这些难明其意的道家学说上,还是以降伏那精怪之法为主。”
听仲玄道长竟帮着陆彦说话,众弟子也就不再多言,继续专心聆听。
“我们修道之人,常以道学为基,后再研习各种道术,以望清健长寿,降伏妖魔。道学虽是宛如汪洋,浩瀚无边,以此为本的道术同样也是无穷无尽,博大精深。自踏入道门之后,我们众修道者为求修造,最多可经历六大境界,才算真正圆满,到达彼岸。这六大境,即为气海、无为、心能、造化、通灵、仙人,依次提升,且越向上修炼,难度和造诣也便越高……”
“首先第一境,即是道家最为常见普遍的气海境,当迈入此境后,人体内真气凝聚,将结为气海,气海,亦是施展道术最为基础的一步。”
“无为境,则是可运用法门,将气海中的一部分真气外放,在身体表面创出一层无形灵皮,以抵御外来侵犯,故气海修为越高,道家灵皮的效用也就越大。”
“心能境,则可通过静修,通过大脑中的智识,来形成念力,此即道境念力第一阶段,已可凭空画符,施展符术。”
“而至造化境,足可说修为已大有所成,通常世间道家高手,一般也就止于此境。当迈入此境后,念力提升至第二阶段,可创出万般造化,拥有结像、隐遁、附体、开眼之能!”
“到了通灵境,比之造化境可说又高一层,只有踏入此境的道家高手,方能利用三段念力来创出实体灵怪,而非造化境所创的幻像。可古往今来,能迈入此境者,已是寥寥无几。”
“仙人境,则属道境中最后一境,即常言所说的‘修道成仙’,当踏入此境后,修道之途才算真正圆满,此时体内气海皆为仙气,并可催动仙术,创造幻景,且成就仙人后,延年益寿,少则可活几百岁,多则可活到上千岁!”
到听仲玄道长描述完道境体系后,不少新进弟子顿时兴致高昂,显得意犹未尽,只有趴在树枝上的陆彦,歪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事。
“道长,那这么说来,到底有多少人,能修炼到仙人境呢?到了仙人境后,真的可像神仙那样,在天上飞来飞去,来去无踪吗?”
听陆彦竟问如此滑稽可笑的问题,不少弟子都乐得笑出声来,可仲玄道长却丝毫不以为意,还刻意抬起头来,对陆彦面露笑容。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陆彦,要修炼到这仙人境的地步,可是相当相当的不容易,以当世来说,我也未曾听闻有哪位高人已入仙境,集结道家万般造化于一身。”
“哦,这样啊……”陆彦依然歪着脑袋,但对向仲玄道长时的神情语气,却显得极为尊敬,“道长,您踏入哪一境了呢?”
“我啊……”仲玄道长微笑回道,“我虽修道半生,无奈资质实在平平,直至如今,也刚好到心能境大成的地步而已。”
原来,无论道境武境,一般而言,每一境为表现修炼所成,又分为三段时期,分别为初探期、大成期和圆满期,自圆满期后,则是无穷无尽,深不见底。
这时,仲玄道长从怀中取出一本谓之《道家气学》的典籍,开始着重讲述关于如何迈入气海境,将体内真气结为气海的要诀。
与此同时,青潭镇内一条几乎呈蛇形状的苔藓路上,镇上的里长彭良,正遇到镇上铁匠,一位名叫豹牙的壮汉,寒暄几句后,两人约好一齐赶往后山。
“对了,彭兄,你有没有看到陆彦那小子?”行走间,豹牙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脸上擦着什么。
“没有。”彭良不禁仔细瞧了瞧豹牙的脸,忽然哈哈一笑,“怎么了豹牙,看来,你又被他给捉弄了?”
“哼,那臭小子!”豹牙鼻中喷出一团气来,原来,就在今日午时,陆彦顽皮捣蛋,趁豹牙在铁匠铺内熟睡之际,竟用毛笔在他脸上悄悄涂了几根胡子,以便让他看起来更像猎豹一些,随后豹牙醒来惊觉,一时气愤下,急想去找陆彦算账。
“行了,豹牙……”彭良笑着摆了摆手,“他若不顽皮,也就不叫陆彦了,不过……”
说话间,彭良瞧见到了前方照射在几座破屋上的阳光,忽然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也正因为有他,才使我们这本该死气沉沉的青潭镇,多了一份活力,就像天上那道明媚的阳光一样,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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