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舞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好像有谁在和他争战一般。
柳佩的心被什么揪了一下,她吃不准要不要叫醒灸舞。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希望至少可以给他一点力量。可是没想到刚碰到灸舞没多久,那孩子就惊醒了,他用力甩开柳佩,好像柳佩是什么危险分子一样。
这就反倒吓了柳佩一跳,她跳了起来,退后了好几步,呆呆地看着受惊了的灸舞。
灸舞也呆呆地看着柳佩,他似乎费了一番心力,才让意识回到这间病房中,才认出柳佩来。他一认出柳佩就冲她笑了,他有点为自己刚刚的反应难为情。
柳佩愣了愣,也笑了,然后很自然地又坐了下来:“你醒了,真好。小雨告诉我,我还不相信呢。”
灸舞又笑了笑。
柳佩说:“要不要起来?我把床摇起来好不好?”
灸舞点了点头。
柳佩把床摇了起来,让灸舞坐得舒服一点,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放到灸舞面前:“你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灸舞好像很兴奋,他拿起笔和本子,受了伤的手有些颤抖,但并不影响他想要说话的激情,他在本子上写道:“你不用上学吗?”
柳佩拿过本子看了看,脸上露出调皮的佯怒:“啊?你见到我就想问我这个啊。你就那么不欢迎我吗?巴不得我赶快去上学是吧?那好,我走了哦。”说着起身佯装要走。
灸舞急了,一个劲地摇头,嘴里还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他慌慌张张地伸手抓住了柳佩,把本子和笔都打翻到了地上。
柳佩赶忙握住了灸舞的手,安慰他说:“好了,好了,逗你玩的。瞧把你急得。”她把笔和本子捡了起来,望着还呆头呆脑的灸舞突然笑了,她伸手摸了摸灸舞的头发,“变笨了哦,不过变可爱了,我喜欢。”
灸舞有些生气,气鼓鼓地别开脸不理柳佩。
柳佩不敢再拿要走开玩笑了,她凑近灸舞的耳朵,轻声说:“我请假了。可以陪你一下午。”
灸舞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柳佩。
“好了,这下满意了?”柳佩随后又咕噜了一句,“真不晓得,怎么还变小气了。”她把本子和笔重新摆在了灸舞面前,也在病床上坐了下来。
灸舞拿起本子和笔写道:“不许欺负我。”然后画了一个怒目相对的娃娃头。
柳佩凑过头看着本子,她扁扁嘴:“欺负你?我哪敢啊?你有哥哥罩着,哪像我啊——唉,可怜的柳佩谁也没有。”说着眼圈还真的红了。
灸舞赶忙也写道:“你有我啊,我罩你。”
柳佩愣了愣,看向到处都裹着纱布的灸舞,有些感动:“是啊,我就指望着你了。所以赶快好起来哦。”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慢慢放低身子,靠在了灸舞的肩头。
灸舞有些发愣,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圈红晕,他犹疑地把手环在了柳佩的肩头,然后笑了。
柳佩握住了灸舞环过来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颊,感受着它的温度,也碰到了上面包扎的纱布,感觉到灸舞的手缩了一下。她愣了愣,坐了起来,抚摸着那块纱布:“很疼吗?”
灸舞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后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柳佩笑了:“我不碰你了,我们安安静静说会儿话吧。”
灸舞点了点头。
柳佩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两条针织的长毛围巾。围巾是一长一短两条,雪白雪白的颜色,做工却很粗糙,毛毛糙糙,说不上漂亮。她拿起那条短围巾:“这是阿娇他们手工课上织的。她一下课就拿给我看了,还问我漂不漂亮。我当然说漂亮了。喂,你那什么表情啊?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灸舞拿过那条短围巾,装模作样品头论足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喂,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灸舞拿过了笔,写道:“不算漂亮,但很特别。我喜欢。”
柳佩笑了,一把夺过围巾:“喜欢也不是你的!那是阿娇送给我的,”她拿起那条长一点的围巾,有些难为情地塞在灸舞怀里,“这才是你的。是阿娇教我织的。”
灸舞惊喜地拿起围巾,他左看看右看看,又举起来对着窗户口照了照。
“怎么?发现藏宝图了吗?”柳佩取笑道。
灸舞又摇摇头。
“喂!”
灸舞拿起笔写道:“徒弟比师父织得还特别,我更加喜欢。”
“讨厌!油嘴滑舌的。”柳佩扁扁嘴,故意不看灸舞的本子。
灸舞也不在意,拿起围巾就往脖子上套,套着套着,他的手就慢慢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了一丝悲哀。他想到了冬天,想到了下个冬天还要过九个多月才到,那时候他在哪里?柳佩又在哪里?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亲密地坐在一起吗?或许,柳佩就戴着那条短围巾,要和戴着这条长围巾的他决一死战呢。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会和尹媛媛联手呢。他好像已经看到柳佩正怒火中烧地要来追杀他,尹媛媛就站在柳佩的背后,狞笑着向他扑过来。他惊恐地向后缩了缩。
柳佩注意到灸舞的不对劲:“怎么了?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灸舞呆呆地看了一眼柳佩,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他心烦意乱地把围巾解了下来,扔在了一旁。
柳佩愣住了,不知道灸舞哪根筋出了毛病,她想起小雨的话,不敢冲着他的脾气来:“太热了吧?是啊,现在不是戴这种长毛围巾的时候。我帮你收好吧。”
灸舞却赌气地把围巾往脖子上绕。
柳佩有些哭笑不得,她决定不再和灸舞纠缠围巾的事了,她想把灸舞的注意转移到床头放的许多礼物上来:“哇,小龙,你看看,你收到多少礼物,都是同学们送的呢。我帮你拆开吧。”她没等灸舞表示同意,就拿起了一个礼品盒,拆了起来。
这个礼品盒一打开,就有两只手做着胜利的手势从盒子里弹了出来,还发出很大一声:“耶!”着实吓了柳佩一跳。
灸舞看着也笑了起来,他伸出了手,想拿过来看个究竟。
柳佩却不肯给灸舞:“你把脖子上那毛绒绒的东西取下来,我就给你。”她总算逮着了一个让灸舞就范的机会了。
灸舞戴着那围巾正热,又没台阶可以下,柳佩这样一说,他巴不得赶快摆脱了这些毛绒绒的纠缠。
柳佩笑着递过了礼品盒,可是从里面掉下了一张小卡片。
灸舞正摆弄着礼品盒,他一下盖上又一下打开,看这两只手不停地弹出来,一声声大叫着:“耶!”
柳佩拾起了卡片:“是鲨鱼送的。他给你留言了:小龙,你能打开这个礼品盒了,你胜利了!耶!恭喜你哦!加油,耶!鲨鱼。”
灸舞的眼光移到了柳佩手中的卡片上。
柳佩把卡片递给了灸舞,又去拆另一个礼品盒。
灸舞呆呆地看着卡片,眼前浮出a chord 的样子,不晓得a chord怎么样了,他要知道自己又差一点死翘翘了,会送自己什么呢?会和鲨鱼一样吗?
柳佩又拆开了一个礼品盒,里面是一个音乐盒,放的却是闹喳喳的爵士乐,上面还有几个帅得不行的小人儿和着音乐在跳舞。
灸舞又拿了过来。
“是大辣和小辣送的。他们说:‘小龙……’”
灸舞捧着音乐盒发起了呆,甚至没注意柳佩把卡片又递到他面前。
“这个说:‘丁小龙……’”柳佩没注意到灸舞的不对劲儿,自顾自兴致勃勃地拆了一个礼物又一个礼物,读了一张卡片又一张卡片,长这么大,她还没拆过礼物呢,这回她可是过足了瘾。
丁小龙,丁小龙,小龙,小龙……全是丁小龙!灸舞越看越悲哀,越听越烦躁。怎么都是丁小龙呢?他要真是丁小龙该多好?有小雨这样的哥哥,有柳佩这样的女朋友,有大东、亚瑟王、鲨鱼、煞姐等等这样的同学,可以过简单的生活,享受平凡的幸福,丁小龙,丁小龙,你为什么偏偏是灸舞呢?可是,可是,灸莱呢?修呢?夏天、兰陵王呢?还有a chord呢?还有冥、戒、镫……还有姨妈,崮莱表哥……他们怎么办呢?他们没有我也能好好过呢,他们问都没人来问我一声。没有一张卡片是给灸舞的,没有一份礼物是给灸舞的,我为什么要当灸舞啊?可你就是灸舞,不是丁小龙!是灸舞,就活该被人抛弃;是灸舞,就活该被人追杀;是灸舞,就活该被整得死去活来;是灸舞,就得痛也不能喊痛,苦也不能说苦,想哭也得笑;是灸舞,就注定……不会有……爱情……我不要是灸舞!你就是灸舞!我是丁小龙!你不是丁小龙!灸舞快崩溃了,快混乱了,他猛地把面前的礼物全扫到了地上
柳佩吓了一大跳,呆呆地看着情绪失控的灸舞,不知道又哪里错了。她愣了愣,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床头慢慢放了下去,让灸舞躺了下来,然后一件一件地收拾地上的礼物和卡片。
灸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发脾气,也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很想跟柳佩说一声对不起,如果能说得了话,他早就说了。他不时偷偷地看向在地上收拾礼物的柳佩,害怕她会生气掉头就走。
柳佩收拾好礼物,坐在了灸舞的床边,温柔地问他:“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灸舞点了点头,他也许真该睡一会儿,也许,睡一觉就会好起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哀,也许,睡一觉,他就可以忘记自己是灸舞,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当他的丁小龙。但是,他又害怕,害怕柳佩会趁他睡着了离开,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对现在这样脆弱的他来说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抛弃。他强撑着眼皮盯着柳佩。
柳佩明白了他的担心,柔声说道:“睡吧。我保证,不偷偷溜掉。等你醒了,我再走。实在不行的话,我叫醒你。一定会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的。”
灸舞微微笑了笑,终于闭上了眼睛。
柳佩叹了口气,她真的希望灸舞能够赶快好起来,身心都能强健起来,重新变成那个坚韧的,乐观的丁小龙。
柳佩没有食言,她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叫醒了灸舞:“小雨他们应该马上就要来了。本来想等他们来了我再走的,但阿娇的学校打来电话了,今天是周末,提早放学了。我得赶快过去。”
灸舞怔怔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柳佩看着一个小女孩护士进来给灸舞换了一瓶点滴:“你别这样。开心一点。明天放学后我再来看你,明天阿娇不上学。”
灸舞想了想,笑了笑,那意思是说:你去吧,我没事。
柳佩也笑了笑:“那么,再见。”
灸舞点点头,还伸出手扬了扬。
柳佩走后不久,灸舞又昏昏沉沉睡了。小雨带着终极一班的学生们来看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后来,他一直分不清这天和同学们见面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只是一个梦。
同学们都悻悻的,小张医生也很反感病房里忽然多出了这么多人,不止一次来赶他们走。
小雨也生怕他们会吵着灸舞,也巴不得他们赶快离去。
最后,在小雨冷峻眼神无数次地暗示下,和汪大东几欲发飙的催促中,同学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了。这跟他们设想的场面太不符合了。他们原以为灸舞会兴高采烈地迎接他们,结果却还是这种病恹恹的样子。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尤其是煞姐,心里特别怅然。
送走了这些吵吵嚷嚷的家伙,小张医生就把灸舞推入了治疗室换药。
换药过程中的剧痛才让灸舞完全清醒了过来,但他的清醒却给小张医生带来了麻烦。这位小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在小雨的帮助下才给躁动的灸舞换好了药。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满头大汗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把一根吊带套在了灸舞的脖子上,并把他受了伤的胳膊挂在了上面。
灸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小张医生摇摇头:“你不用瞪我。注意一点,它不能再有闪失了,否则,我们只有采取截肢了。在这里丢掉一只胳膊可不是好玩的。”
灸舞倒抽了一口冷气,呆呆地看着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
小雨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们也不用这样害怕,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多注意一点就是了。现在你们真正要担心的是口腔。刚刚我给你口里换药的时候发现,手术做了这么久了,就没怎么见好。明天有个口腔科的专家会来,是个大人,让他给你诊断一下,也许会要再次手术。”小张医生提议道。
灸舞黯淡地缩在床上,他突然有些害怕会再也不能说话了。
小雨却满口答应了:“好。就这样办吧。”
“行了,可以回病房了。”
灸舞被推回病房后,一直打不起精神,恹恹的只想睡觉。
大东和亚瑟都不止一次朝小雨使眼色了,提醒他答应了修的事。小雨皱了皱眉头,他真没心情讲修的问题,而且,他也怀疑灸舞有没有心情听。但他还是走近灸舞,轻声问他:“小龙,你想不想听一些关于铁时空的消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