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酒精带来的剧痛已经消散了不少,灸舞喘过气来问。
“他经历得多呗。我杀过他一次,如果他还活着,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才不会怕这点痛呢。”柳佩说得好像天会下雨一样天经地义。
灸舞完全呆了,他什么时候被她杀过?她在说什么?
护士趁着灸舞走神的一瞬间,拖起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往上面擦上酒精棉。
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灸舞浑身抽搐了一下:“啊——”他忍不住喊了出来,只是声音被压得很低。
“同学,你可真有当护士的天分,”护士小姐笑着对柳佩说,“你看把他吓傻了之后,确实好弄多了。”
柳佩不置是否的笑了笑。
护士还要说什么,房外就有人在叫她。
柳佩很通情理地说:“你去吧。接下来我来做就好了,”挥了挥那只没打点滴的手,“幸亏是右手。”
护士笑了笑出去了。
灸舞缓过劲来:“你在哄我是不是?”
“没有。”
“我不信,你怎么会杀人?”
“所以老实点,把手拿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柳佩玩笑开得也严肃极了,她拿起了那口针。
“干什么?”
“你从来不在乎你手上长了什么吗?”柳佩很不理解灸舞怎么这么迟钝。
灸舞看了看手:“你是说这些绿绿的东西吗?”
“什么?绿绿的东西?”柳佩差点没笑出来。
“不然呢,是什么?”灸舞很委屈地问。
柳佩盯了灸舞一阵:“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生活常识?你不是跟着老中医在乡下长大的吗?连脓包都不知道?”
灸舞愣了愣,小声申辩道:“我从小体弱,凌爷爷又不让我干活,我怎么会知道?”
柳佩一副被打败的样子,很有耐心地说:“好,我现在告诉你,这种你口中的‘绿绿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脓包。它里面包的都是脓液。如果不挑破,挤出脓液,是会在里面腐烂的,到时候你的手指就废了。”
“哪有那么严重。我看也没什么啊。”灸舞仍不服气,
“丁小龙!”
“今天太晚了。你还生病呢,早点休息好不好?我们明天挑。”灸舞怀着一线希望,哀求道。
柳佩一脸威严:“不行。不把你的手弄好我睡不着。快点,你也知道很晚了,我还在生病,就不能老实点让我早点弄完?”
灸舞不好再说什么了,可怜巴巴地把手伸了过去。
“坐下!”
灸舞坐了下来:“你轻点。”
柳佩轻蔑地笑了笑,拿起那口针,快速地用酒精洗了洗,就捉住了灸舞的手,给他挑脓包。
挑脓包并没有灸舞想象的那么疼,至少比刚刚被酒精洗伤口要好多了。虽然这些脓包并不是那么容易破,柳佩还是尽量小心翼翼,生怕给灸舞带来更大的痛苦。她挑破一个脓包,就用手用力挤出里面绿绿的脓液,尽管这时候灸舞总是挣扎得很厉害,但她还是没有轻率地对待任何一个。然后她给扁扁的脓包擦上消炎药膏,又用纱布包扎好,用胶带固定住。最后把针又用酒精洗一遍,便开始如法炮制对付下一个脓包。所有的程序她都做得很认真,这让灸舞很感动,在不用挣扎的时候,他就出神地看着她的脸,他觉得柳佩这样一丝不苟地对付他的脓包的样子真的美极了。
在灸舞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以后,脓包总算全部解决掉了,柳佩给他最后一个长脓包的手指缠上胶布后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机敏地捉住了灸舞要抽回去的手。这回灸舞没再问要干嘛了,既然躲不掉,就听天由命吧,让他一晚痛个够好了。
其实接下来的程序并不痛,柳佩只是用棉签给灸舞开裂的伤口上涂上了那种治湿疹的药膏,又给他整个手都涂上了一层凡士林,然后终于放下药:“行了。以后每天要换药。”
灸舞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油乎乎的缠满纱布的手,担忧地问:“以后要怎么洗碗啊?”
“洗碗?你还想着洗碗?你这双手连水都最好别碰,洗澡都最好带上防水手套。”柳佩惊呼道。
“什么?哪里那么夸张?我还要打工呢。”灸舞也嚷了起来。
“打工?这就是你打工的杰作?”柳佩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灸舞也很恼火,她怎么可以这么不把他打工当一回事:“对!要不是这杰作,你今晚还住不了这里呢。”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却收不回来了。
“什么?多少钱?”柳佩一惊。
灸舞的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看柳佩面前那点可怜的零钱,小声地:“也不多了。”
“多少?”柳佩的话总有一种让灸舞无法抗拒的力量。
“二千二。”
“你今天发薪水?”
“嗯。我只做了十一天。”
“你干什么?”
“洗碗。”
“你都不戴手套吗?”
“戴啊。可手套破了。”
“那你不会要求买副新的?”
“老板每次都说好,可就是没买。”
“那你还做?”
“我……需要钱。”
柳佩沉默了:“你也可以自己买啊。”
“是打算发薪水就买的,可是……不过没关系了,下个月发薪水再买就是了。”灸舞还在做那一个月有六千块工资的梦。
“不行!”柳佩恼火了,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下个月了,你从明天就不许再去了。”
“凭什么?”灸舞着急了。
“就凭你这双手。你不想好了是不是?”柳佩厉声说道。
“不要你管!”灸舞气鼓鼓地站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我不是你的谁,管不了你,我会让管得了你的人管的。我明天就告诉丁小雨。你肯定是瞒着他吧?”柳佩可不是被吓大的,她也站了起来,还站在了床上,比灸舞高出了一大截。
灸舞泄气了,哀求地:“别告诉他。”
“不行!他有权知道!而且他要照顾你,还要监督你这段时间不能下水!好了,我累了,要睡觉了。你可以关灯了!”说完就钻入了被子。
灸舞还悲哀地站在那里,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正袭击着他,他真的只想为小雨分担点什么,却倒给他添了麻烦;他只是想赚到钱,不让小雨那么累,现在却加深了他的负担,就前面那十几天在外面吃晚饭的钱都还补不上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能,原来离开了家里酒店的股份,离开了铁时空盟主的光环,他连最起码的生存都有困难……他也很生自己手的气,不就是在水里面多呆了点时间?不就是洗碗的时候没双像样的手套吗?它们有必要这么娇气吗?而且再怎么说才干了十一天呢……
“喂!关灯啊!”柳佩没好气地冲灸舞喊道,“我要……”她看到了灸舞悲哀的眼神甚至透露出一种绝望,她的心突然被刺痛了一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缩入了被子,背对着灸舞躺下了。她并没有马上入睡,她听到了灸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在她床边趴了下来,也听到了灸舞无声的抽泣。她心里也很难过,二千二,她欠下了丁小龙一大笔人情。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现在连偿还的能力都没有。丁小龙那么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最后连一双防水手套都没买成,全成了她这次的医疗费。现在她爸爸封锁了她的经济,以后的生活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到哪里去弄这二千二还给他呢?而且更讽刺的是,要让爸爸解除封锁,唯一的方法竟然就是要了身旁这个男孩的命。柳佩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从来没有想过生活原来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这两个人都躲着哭了,为着突如其来的生存压力哭了,哭得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丁小雨就带来了灸舞的换洗衣服。当病房里的两个人都睁着红肿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的时候,丁小雨真正迷茫了,他们俩这都怎么了?灸舞什么话也没说,接过那袋换洗衣服就去了洗手间。柳佩倒是想说什么,不过护士送来了她的衣服,说是昨晚灸舞央求她去弄干的。小雨知趣地退出了病房,让柳佩换衣服。
天气阴沉得很,仿佛昨晚的雨还没下够,现在也随时会下雨一样。同样阴沉的还有走在上学路上的这三个人,眼下他们都没说话。
小雨的话本来就不多,而且他也觉得这天早晨的气氛不对,不知道要怎么打破僵局。
灸舞耷拉着脑袋,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在一旁,不时偷偷看看柳佩手里那两个医药袋,他知道其中有一个是他的,柳佩待会儿要交给小雨。
柳佩也正在想该怎么说这件事才能不伤害到灸舞,她看得出他其实已经很受伤了。她终于在他们就要走进校园的那一瞬间叫住了小雨。
灸舞看到小雨停了下来,但他没有勇气再听柳佩说一遍他不能去打工的事了,所以没有停下来,仍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终极一班里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灸舞进来时候的脸色,也没人管他坐下后的那份沮丧。他趴在桌上,手仍插在口袋里,所以书包也还在肩上。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小雨提着那袋属于他的医药袋走进了教室,柳佩跟在他的后面。灸舞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故意不看丁小雨的脸,所以不晓得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丁小雨走到灸舞面前,在他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很严肃的对他说:“把手给我看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