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闻言语塞半晌,片刻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恶狠狠地瞪了眼孟朝玉,扔下一句“天底下姓孟的都不是好人”之后脚下生火焰似的转身冲了出去,孟朝玉倒是也不恼,笑笑将手中兵书放下正襟危坐,微笑着看着白术离开的方向——果不其然约几秒后才杀气腾腾冲出帐子的人又杀气腾腾地冲了回来,一把将自己忘在桌案上的盔甲拽走,临走前没忘记再甩桌案后面的人一个大白眼。
白术抱着那还挺沉手的盔甲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飞快套上,套上之后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放在麻袋里的马竿似的,走一步不仅全身盔甲都在空荡荡的晃,它还哗哗响,白术就像是坐在机甲里操作的未来战士……
想了想这么着还是不好行动,白术索性还是决定不要将就,午膳往后再去找军中裁缝给自己重新裁剪一下才好……这么琢磨着,她才一拍脑门总算想起还有午膳这件事,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白术顺手抓过个巡逻的士兵问吃饭的地方,后者从上倒下把她打量了一遍,或许也有听闻今儿军营里收了个女兵,虽不惊讶眼中还是难掩不屑,最后随便给白术指了个方向,头也不回的走了。
态度相当不友好。
白术还是笑眯眯地跟那士兵潇洒离去的背影说“谢谢”,转身往他指的方向一路摸去,结果越走人烟越稀少,而此时本应当是那群士兵们操练了一天正饥肠辘辘的,不应该是这样清冷……想到这,白术索性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伸着脖子东张西望,这时候突然瞧见后面那个帐篷里,早上把她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的师爷又出现了——师爷姓梁,全名梁文昭,大家都管他叫梁师爷…这会儿,梁师爷那张平日里有些苍白的脸这会儿红扑扑的,头发也湿的很,双唇也不知怎地微微湿润泛红……一副刚办完事儿的模样。
然而军营重地,放眼望去,就她白术一个阴阳人(。)……
结论出来了。
白术盯着看了一会儿,半晌又用诡异的目光看了眼师爷后面的帐篷,生怕一个不小心里面再走出个打赤膊、同样满身大汗的壮汉出来。
那场面也是有点尴尬。
在她犹豫之间,只见梁师爷已经迎面走来,白术退也不是前进也不是,等到那师爷避无可避地来到她面前,笑眯眯的模样瞧着她,她被瞧得心中发毛,怎么看都觉得那目光是要杀人灭口,于是狠狠咽了口唾液,没等她找到话题开口,没想到倒是来人悠哉道:“怎地那么紧张,一副做坏事儿被抓包的模样。”
“我我我……”白术舌头打结,糙汉子面前她能巧舌如簧,偏偏对这种文弱书生,她向来是讨厌的……跟君长知一样,天下读书人都一样,不动手站在那用那种读书人专属的脸都能把人酸死……白术憋红了脸,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如蚊子哼哼了声,“我就路过。”
“没事,小姑娘家对这种事好奇也是正常。”梁师爷仿佛已经看透一切,伸出手拍拍她的肩,“我不会跟王爷告状。”
白术想拿刀架在这个不要脸的臭基佬脖子上说“谁他妈好奇这个”“告状也是你死”,抬起头扫了师爷一眼,最后失去了这个勇气,只能拼命摇头。
“我听王爷说,你在皇城的时候还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梁师爷说,“那锦衣卫里,也都是风华正茂的官家子弟,各个相貌端正,才华武艺样样精通,恕在下冒昧唐突,只是你这小丫头泡在那样的男人堆里,怎还会对这种事好奇?”
“……”
我那群兄弟们是很优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已经优秀到需要内部消化的地步。
白术嘿嘿笑了笑,无比尴尬。
这时候梁师爷见她吓傻了似的除了摇头就是傻笑,也觉得颇为无趣,抿抿唇道:“然而这时候,大伙儿都在鸡飞狗跳的抢食,也就我这样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人,青天白日跑到后头温泉泡泡,你这会儿哪怕是去,也只能看见我这等赢弱书生的鸡骨架子……”
白术:“?”
师爷:“想要看士兵们平日里练出来的好身板,这时候是看不见的,推荐日落西山,一日操练结束后再来……”
白术:“……”
师爷热情介绍:“那才是偷看将士们沐浴的黄金时间,运气好的话,王爷说不定也会在那与民同乐。”
白术:“……”
白术的脑子艰难地转动消化了一会儿师爷说的话,良久她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他在说的是哪国语言,抬起头头一回找到了勇气敢同那师爷对视,两人相互瞪视良久,白术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师爷以为我是来偷窥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泡澡的?”
梁师爷露出个真诚又惊讶的表情:“难道不是?”
这智商,北镇王还不嫌弃地带在身边,真正是不挑……且心地善良。
“不是,”白术长嘘出一口气,抹了把脸,“我饿了,是来加入鸡飞狗跳抢食吃的一员的,方才随便问了人,他告诉我在这边领午膳……”
梁师爷一愣,随即露出个恍然的表情:“你被诓了。”
“嗯,”白术万分无语地耸耸肩,“我也发现了。”
“领午膳的地方在反方向,”梁师爷说着,见白术点点头匆忙一弯腰鞠躬道谢转身就想跑,伸出手连忙一把捉住那有些单薄的肩膀上,见那人收了脚步转回头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他无奈笑笑,“都什么时辰了,你现在去也只能落到帮人刷锅的份儿,哪里还会有剩?”
“我大清早就来了,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白术瞪大了眼,“支撑不到晚膳我就饿死了,你们王爷昨晚趴在我床头说的多诚恳动听,结果今早一来就把我拦在外头,现在连饭都不给一口?”
梁师爷被她吵的脑袋嗡嗡,只知道听出这孩子大概是真饿狠了,语气那叫个真心实意的委屈,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倒是冤枉,有人故意给你指错路可是同咱家王爷无关……在下猜测,无非是军营里来了个女人,让众将士们颇为消化不良,于是便……”
“便这么欺负人?”白术气得脑袋疼,“我哪里比他们差了?”
矮。
瘦。
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别人猜测是来混口军粮吃如此嫌疑非常正常……
然而这话当然不能跟面前已经气炸的人说,梁师爷只好含蓄地顺从她的意思,随声附和营中将士有眼不识泰山有机会一定好好教育他们,一边将气呼呼的人带着往某个空地阴凉处安置好,自己转身到伙房拿了份给他们这些上等士兵王爷还有军师留下的食物给她带了去,看着那低声道鞋接过食物就扑在食物上一顿风卷残云的小脑袋,梁师爷摸了摸鼻尖,开始认真考虑王爷这么草率做出让一个姑娘进入军营的事儿到底对不对。
看来已经有人表现出了消化不良。
然而这会儿只顾着埋头苦吃的白术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快速地将那份食物吃完后,抬起头用袖子擦擦嘴,将空碗塞回给还在游神的师爷,又到了声谢,抬脚就要往外走。
梁师爷赶紧叫住她:“往哪去?”
“看看住的地方。”白术皱眉,“包袱都让人送过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扔出来了。”
军师听这话未免觉得心酸,然而说话的人却是一脸不在意,没等他回答便抬脚离开,匆匆往大营方向走去。
只留给梁师爷一个潇洒又落魄的背影。
……
而事实证明,白术的猜想是没错的。
她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本被安排到的窗外已经诡异的消失在了她左边的兄弟以及右边的兄弟之间,她的包袱不多,此时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放在原本属于她的塌位的地面上。
当白术走进去时,一群新人士兵吃饱喝足正打打闹闹准备开始下午的操练,一伙人见她走进来,便突然失去了声音……
霸占她床位的两人清了清桑子,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
白术挑挑眉,三两步走过去,将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拍拍灰,看着堆满了自己床位上的东西,问:“这谁的东西?”
半晌,没人回答。
白术清清嗓子,重新问了一遍,然而当她确保自己的声音绝对传遍整个军营,却还是没有人回答——那些人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面面相觑,又憋着笑。
白术看着心中有火,也不再发问,索性弯腰手一伸,将放在自己床位上的东西扫地上,那不知道是谁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等枕头也沾灰,那原本睡她左手边的人终于“皑皑”了两声,瞪大一双牛眼:“你、你怎把俺的东西扔地上了?!”
“那是你的东西啊,我不知道呀。”白术说,“放我这里,我问是谁的你又不说,只好当是没人要的垃圾扔——”
“你说谁的东西是垃圾?”那人抢声打断了她,“我媳妇儿给我才缝好的新衣裳,新鞋,怎么就成了垃圾——”
“不是垃圾你倒是别放别人地方。”白术跳**,“我还要睡呢?”
“你你你睡什么睡?!你个女人家家的,跑到我们大男人中间来,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要同我们睡?!你害臊不害臊?你不害臊我还害臊么!”
那人涨红了脸,不甘示弱似的吼回来,白术被他一口一个睡吼得大脑失控,微微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这人发神经——结果军营里的人都以为她被骂傻眼,七七八八大笑起来,还有人起哄吹口哨,说“来跟我睡”“我抱着你睡”等一系列难听的话……
那跟白术吵架的人见周围的人那么支持自己,白术又不说话,一时间也是来劲儿了,脸上从之前的惊慌紧张逐渐沾染上一丝丝得意,继续吼道——
“老子不同你睡!我媳妇儿知道了该同我闹了!听说你是替你爹从军,他若是知道你跑来军营里就是同男人睡,非打断你的狗——”
啪!
那人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打断。
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自己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痛且迅速高涨起来,周围起哄的声音一下安静了下去,这时候他还想吼什么,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掉……
居然是被一巴掌打得下颚骨都脱臼了。
周围其他人见他那幅痴呆模样,又是觉得好笑,又见那站在塌子上的人一脸阴沉生怕自己也挨一下瞬间又不敢笑,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纷纷盯着白术的手,仿佛难以置信那一巴掌是她这么个看上去能被马蹄子一下子撅死的身板儿揍出来的。
片刻后,直到只见那站在塌子上的人慢吞吞地跳下了塌子,捡起自己的包袱,走到帐子边将帐子里唯一的两张桌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又将它们拼好,顺手将自己的铺盖被褥放上去,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见紧张,不急不慢将所有东西整理好,她这才将自己的包袱放上去,然后指着这拼好的临时塌子说:“为了你们不被各自的媳妇打断腿,不回去跪搓衣板儿,我睡这,成吧?”
众人:“……”
白术:“觉得我霸占公共场所的赶紧说。”
众人:“……”
白术叉腰,满意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对着这一大屋子瞪着自己屁都不敢放的男人们沉声道:“很好,看来是大家都同意了……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人了,互相包容,互相关爱,友谊万万岁。”
……
鸦雀无声的帐外。
梁师爷稍稍弯腰,瞥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试探性的唤了声:“王爷?”
来人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子,“嗯”了声,抬起脚却是转身往回走,梁师爷急急跟上,还未张口说什么,便听见身边那人道:“便是你大惊小怪了,里头那人你以为是那么欺负的?我那皇弟还在皇城被她气得原地跳脚,上次招惹她,本王可是掉了边手臂……挨一巴掌都算轻的,气急了真把人脑袋活生生拧下来不可……就冲这个,该给她颁发个团结友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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