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将英儿抱起来,道:“小英儿,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多危险啊。你佟姑姑呢?”
英儿不安分的挣扎两下,要到我这边来,一边跟曹丕说:“二娘让佟姑姑守着晚晴,不让她出来,我听人说娘亲回来了,才跑过来的。父亲坏,父亲也觉得晚晴是娘亲,不相信英儿。”
我看英儿嘟着嘴生气的模样,到是和曹丕一个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将英儿接过来刮刮她的小鼻子,道:“你都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年都该嫁人了,怎么还这样没大没小?”
忽然,她搂过我的脖子,抽抽搭搭:“娘亲,英儿想死你了,你去哪里了?英儿以为娘亲不要英儿了。”
我摸摸她的头,“娘亲疼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想,睿儿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上过战场,治武功绝不会输了自己的父亲,心思又细腻,让人很是放心,如今还能让我担心的人,只有我的英儿,不为自己,为她也一定要让自己好好地。
与曹丕并肩走着,院中的紫藤花架上落满了白雪,葡萄枝子早已经没了夏日的颜色,看着熟悉的场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是我的家。沿着长长的走廊走着,远远就看见佟儿站在门口翘首观望。我加快步伐走在曹丕前面,迎上佟儿。
佟儿见是我,忙掩饰的擦着眼泪,我拉过她的手,发现她眼睛红红的,肿得像个核桃。
“你哭了多久啊?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口中虽然都是责备,我心里却深深的疼了一下。便是当初邺城城破我们被软禁,便是紫云山被人掳走关到冷宫,也没见她哭成这般过。
“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她泣不成声,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出来。我知道曹丕站在这里,就是佟儿也不敢放肆,遂无奈将话题岔开,问她:“晚晴怎么样了?还是昏睡着吗?”
佟儿转头看看房内,叹口气,“怎么不是?自从小姐失踪她就一直睡着了,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
我回头看一眼曹丕,曹丕对佟儿道:“你先带着英儿下去休息吧,看你也累的很了。我和夫人在这照看着就行了。”
“是。”佟儿应声,带着英儿正与退下。我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道:“阴姬可还好?琉珠现在还在府中吗?”
“回小姐,小姐一出事,我就暗地里把琉珠送出去了,毕竟小姐不在,她留在府里只会陷入危险的境地,睿公子和墨竹又去战场协助大公子,佟儿心里想着,能保全一个是一个。只是阴姬她没地方可以去,所以就留下了。”
我点点头,“那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待佟儿退去,曹丕才拉着我一并进入房中。我心中疑惑,他怎么就能肯定晚晴不是我,说起来,晚晴与我相貌上可是八分相似。遂问他:“你怎么就知道她是晚晴了?”
他忽而的一笑,“你也太相信自己的夫君了,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光是凭感觉就能断定的事,还需要什么旁的理由。”
我脸上一红,他可真是一点没变,说话从来都不含蓄。
晚晴躺在床上,面容清瘦,我轻轻坐到窗前,看着她紧闭的眼,呐呐道:“真是委屈你了。”
曹丕站在一旁,忽然开口:“依我看,是照儿动了手脚。还是让杜大夫过来看看吧。”
我纳闷,“你是说,这么久,你压根就没让人来看过她?”
“你也不用这么惊讶,既然郭照她打算闹,那便让她闹两天罢,毕竟我有负于她,让她耍耍性子也是应该。”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有负于她?便让她这样耍耍性子?曹丕,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婉若,你听我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又失踪不见了,若是晚晴醒过来之后,将这件事澄清,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若是让人知道,我曹丕的夫人无故失踪,你想过外面会有多少人会趁机拿你来要挟我吗?你知道我们……”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看着躺在床上的晚晴,这就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他忍辱负重,五百鞭笞,明明满身抱负,却不得不窝在自家种田耕地,曹植在曹操面前风生水起,他却在大雨磅礴里插秧栽种,该受的苦,他全都受了,不该受的,他也受了,若今天,只因为我失踪,若被记恨他的人找到,他便会陷入两难之地,放弃世子之位救我,那这么多年的忍耐,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便全都白受了。可若对我置若罔闻,对他来说,得到了天下,只怕也会孤单吧?我又何尝不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若发生了这么多事,相守十年,我还不能跟他站在一起,哪里还配做他的婉若?
“你能明白我就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无声息的站在原地。
我笑笑:“你这招将计就计用的甚好。”
吩咐侍婢将杜大夫请来,帮晚晴号过脉后,杜大夫眉头皱皱,起身去桌边开方子。
“怎么样?”我试探的问他。
“恕老朽直言,晚晴姑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还劳烦夫人细讲。”
“怎么?有什么大碍吗?”
杜大夫捋捋胡须,叹口气道:“现在诊治倒也还算及时,若在耽搁一时半刻,晚晴姑娘只怕就醒不过来了,还烦请夫人不要做任何隐瞒,若是耽误治疗,只怕是华先生复生,也救不了晚晴姑娘了。”
我心中惊骇,转头看看曹丕,心中琢磨一阵,只怕我被掳走的经过是无法再做隐瞒了,可与曹植在一起的事情,是打死也不可说出来的。遂开口道:“是这样的。那日,我正和晚晴在后院赏景,忽然起了大雾,连近在咫尺的人也看不清楚,后来,雾中突有异香,我只觉得脑中一沉,便昏睡过去。想必,晚晴也是在那个时候闻到了香味,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府中了,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过我醒来的地方好像在祠堂。发现没有人之后,我趁着自己还能行动,就跑了出来。身上又没带钱,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后来遇上了一个乞丐,是那个乞丐救了我。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子桓说,晚晴已经昏睡了三个多月。”
杜大夫捋捋胡须,面露疑惑,“这就怪了,据夫人所说,这种香味应该是带有昏睡成分的药沫,可是后来夫人自己醒了过来,而晚晴姑娘却始终没醒。”
曹丕坐在一边,突然插口道:“杜大夫,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哦,”他对曹丕恭敬施了一礼,“晚晴姑娘看上去,是经常服食麻沸散导致全身麻痹不得动弹,并不是昏睡,意识是清楚地,只是身体不听使唤。”
曹丕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本来还在想是不是,看来,的确是麻沸散所致。可有良方?”
“暂时,需要服用一些舒经活络的药,另外,早晚热敷,停止麻沸散的用药,尽量找人帮她按时活动一下筋骨,比如替他活动手脚之类的。”
我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严重,不过幸好现在知道问题所在,可以对症下药。
曹丕点点头,“我们会按照杜大夫说的做,辛苦您先去开药,回头我让小厮去抓药来熬。”
小厮带着方子抓回药来之后,杜大夫一一看过才让小厮去熬,吩咐下去之后,便告退了。我吩咐完留下来侍候晚晴的婢子要小心照顾,曹丕也起身要去书房,正好也打算去看看阴姬,也没有留他。
和曹丕一起出来,各自分了道路。
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天空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我伸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看着阳光,心情很是舒畅。
小道上雪未化,踩在上面吱吱作响。红梅被雪压在枝头,几只喜鹊叫的清脆。我起步走过去,惊的喜鹊扑棱扑棱翅膀逃离,带落一些雪,凉意渐甚。
阴姬的处所离墨竹住的院子不远,主要是因为之前把琉珠接过来,方便她们串门,如今琉珠也不再府上,院外就显得清冷的很。
走进院门,入眼是一株株的青竹,依墙栽种。竹子这种植物实在很好,难得会被称为花中君子,即使是这样的寒冬,也未像其他草木一般枯萎。
院中的石桌旁坐着身着翠绿罗衫的妇人,头发完成一个坠马髻,桌上放着一壶热酒,那妇人背对着我,看着手中的酒盏正自出神。
我走上前去,随手拿了酒壶自己斟上一杯,“一个人喝闷酒?”
她一怔,面上有些迷惑,“你是?”忽然有所悟一般,“你醒了?”
我摇摇头,“我一直没有昏睡。你也认不出来谁是谁吗?”
她捏着酒盏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我还未见过阴姬这般模样,担心道:“你冷吗?”
她慌乱地将酒杯搁下,“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她突然站起身来,对我施礼,“瞧奴婢这笨手笨脚的,都忘记了给夫人行礼。夫人可莫要怪我,近来总觉得精神不济,糊里糊涂的。”
我看她这模样,心里有些担心起来,看来,琉云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挺大,到现在,还是精神恍惚。无奈叹口气,道:“你是将军夫人,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在这么说,便是那我当外人了。”
她听罢,道了声是,又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酒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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