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之人要勤勉,坚持闻鸡起舞才是正道。方依土为了这个,当年在丞相府花园里都养着大公鸡。谁让她过于惊醒,假若早晨被侍女叫醒还不如说是被侍女推门的声音惊醒,不如远处传来的咯咯咯让人没有紧迫感。
虽然城中晨钟的声音总是早于鸡叫声,但方依土就是喜欢听公鸡打鸣的声音。这是她无伤大雅的小癖好,闻鸡起舞也算一件雅事。
现在仙全庄中也养着打鸣公鸡、下蛋母鸡、凤尾鸡、元宝鸡,是为了吃鸡蛋和揪尾巴用,但大部分都喂了翟烟儿养的那只狮子精。
说来有趣,狮子精听说翟烟儿和方依土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俩人要成婚,他还是悲痛的够呛,直到半夜的时候心中很是烦闷,就到后院去走一走,吃点点心。
方依土抱着翟烟儿睡得正香甜,窗外刚泛起鱼肚白,时辰还早得很,就忽然被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鸡鸣狗叫狮子吼声吵醒。翟烟儿躺在里侧,嗯了声没醒过来,她轻轻捂住翟烟儿的耳朵,压低声音:“刀刀,你去告诉那小狮子,他吵到烟儿睡觉了。”
刀奴一身黑衣突然出现在床边上,施了一礼,飘然而去。刹那之后,声音全无。
刀奴回来轻声道:“主人,狮子用旋风把所有的鸡都都甩昏,他要都吃光。”
方依土身子面对着躺在内侧的翟烟儿,轻轻捂着她的耳朵,扭过头看着站在床边上的刀奴,道:“随他。剩下的鸡蛋再孵一些就行了。刀刀,你来陪着烟儿,别让声音吵醒她。我去练会刀。”
刀奴脸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主人为什么不用隔音的禁制呢?”
方依土啧了一声,大大方方的说:“啧,我不会,一直以为没用呢,早知道有用就学了。”
刀奴低下头偷偷抿了抿嘴,道:“小婢会用。”
方依土很高兴,下了床,露着一身高大健壮肌理分明的微黑身材,最要命的是她只穿着抹胸和亵裤,刀奴扭过脸去可还是忍不住偷看。她活动了几下抖了抖肩捏了捏拳,然后穿上短褐长裤推门出去,笑道:“很好,用吧。”
方依土出去练了一趟刀法,脸不红气不喘的走回来,把刀挂在衣架上,准备上床再躺会。
翟烟儿很雅致的趴在枕头上,笑盈盈的看着她,柔声道:“止归,你回来了?”翟烟儿用大红色的绸被盖着后背,顺着粉红色的脸庞看下去是酥胸半露,一头秀发洒在脖颈下面,衬得肌肤白嫩如玉。
“嗯,练了趟刀法活动活动筋骨。”方依土想了想:“最近我的修行没有进展,婚后过十年左右,我要闭关。”
翟烟儿笑的越发温柔甜美:“好。”哎呀,主公急于闭关还能想着婚后立刻闭关不好,真是体贴又细心。
方依土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里喝甜茶,刀奴站在一旁给她倒茶。朱缨、李慧儿和川上雪子端着漱口茶、捧着面盆拿着手巾进寝室来伺候夫人梳洗,三人不时羡慕的看着不甚美刀奴,然后围着不如自己好看的翟烟儿打转。
刀奴一边一杯杯的给方依土的茶杯里续茶,一边肚内暗笑。她方才不知道主人为何让自己留下来倒茶,现在倒是隐约知道了一点,却又有些不明白。
朱缨明媚娇艳、李慧儿伶俐可爱、川上雪子恭顺柔美,这三个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压过翟烟儿许多,现在虽然在服侍人,可是看起来她们的气度并不比翟烟儿弱多少。为什么主人会选择容貌平平,身姿普通,只是精明干练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妥当的翟烟儿为妻呢?
是为多年的姐妹情么?呃,总感觉说兄弟情更符合现实一点。
方依土看着翟烟儿梳头、洗脸、裹腰、换鞋子,看她浓茶漱口之后拿手帕挡着悄无声息的吐了,看她擦粉。看她用桂花油打鬓、选鲜花戴,看她穿衣裳,看她戴戴一枝时样鎏金滚水纹的金簪,又戴一枝小玉钗,耳畔戴了金环一对,手上戴了一付阴纹万字的响珠镯,指头上戴了两只金戒指。
口中滋溜滋溜的喝甜茶,看翟烟儿脚下生风的出去吩咐了一通,又转回来坐在自己身边,叫刀奴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翟烟儿喝着甜茶,这是茶叶、莲子、藿香、甘草煮的甜茶,味儿怪怪的很好喝,是翟烟儿的最爱,方依土有时候也凑趣喝两杯,今天闲的没事一杯杯的喝了半壶下去。
翟烟儿手中端着兔毫盏,看着茶色,笑道:“主公过些日子该上天了,很快就是瑶池朝会的日子啦。主公这些天若不出门访友,正好可以把请柬写一写。”
方依土点点头,微哑的声音很有准备的说:“那是自然,婚礼嘛,必须得有请柬,不能随便说一声就算通知。”她忽然叹了口气:“哎,我算算,最起码得写将近一千张,得有开头、落款、内容,还得我亲笔。”
翟烟儿又喝了口茶,忍不住笑道:“让二位舅爷帮你分担点也可以嘛。我预备了花笺、五色砑光笺、瓷青纸,前两种纸连夜赶制了六种,是芙蓉色方形金纹、素白色印淡粉牡丹、嫩粉色印白描并蒂莲花,淡黄色套印五彩鸳鸯、素白印石榴花、洒金印柏叶。瓷青纸可以写金字用,您要是不喜欢就不必用,花笺也可另制样子。”
方依土胡乱摆手:“听着就够头晕了,你喜欢哪个我就用哪个吧,我哪里在乎什么花花草草的。”
翟烟儿叫人摆上几盘点心、粥、小菜,二人对面吃粥,吃点心。
方依土嘎吱嘎吱的咬着泡姜:“咱们的人怎么连制花笺都会?这帮糙汉子还会造纸吗,我怎么不知道。”
翟烟儿笑道:“有法术帮忙嘛。我早就叫他们制花笺,给止归你留着和朋友传书用,兄弟们研究了很久呢。”
方依土点点头,也没多想什么并蒂莲花、五彩鸳鸯、石榴花、柏叶都是适合婚礼请柬的花样。她也不怎么饿,只是新米很香,喝了碗粥,抓来弟弟和他郎君,三人直奔书房。
方依土列一列宾客名单,三人把花笺分一分,商量一下请柬的写法和不同的落款,又叫人抬来桌子,另外取来府库中最好的名砚宝墨妙笔,开始奋笔疾书。
同朝为官的仙官们自然是由方依土亲笔写请柬,所认识的散仙真人们也由她亲笔写请柬。但道法不算精妙修行不深地位不高的大多数人的请柬,是归道泰和方牛来写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方依土把笔往桌上一搁,抖酸涩的手,看着桌上十几张请柬深深叹气:“这得写到什么时候去!我累了,二位继续写,我休息一会。”
道泰根本不见疲惫,方牛也只觉得轻而易举,俩人一边眉目传情的探讨这花笺制法如何,一边写着字。
【这石榴花色泽鲜艳,但纸上矾味很淡,应该是做好一段时间了。如果是心做出来的纸,用明矾固色之后叠摞存放,明矾的味道很长时间不会散光。】
【嗯,道泰你懂得真多。】
【哈哈哈哈哈,小时候学过嘛,我也曾专精于这些无用的东西,还亲手做过呢,可惜后来没时间碰了,一直没给你做过。郎君,以后我也给你制些花笺如何?】
【好啊,咱们俩可以用同一花样的花笺。】
【那怎么行,只有一种花样岂不是太过单调,我记得前朝有个笺谱极其精妙,山水林木,折枝花果,狮凤虫鱼,寿星八仙,钟鼎,幅幅不同,可惜已经失传了,改天让阿姐问问仙人手里有没有。要是有,给你每样都做。】
这俩人一个是皇帝,一天时间都用在批阅奏折上,一个是丞相,同样一天到晚批示书,只有方依土不怎么用写字,又不爱练字,最没有写字的耐力。等她休息好了快抽筋的手,走回来的时候,俩人依然谈笑风生的写着。
方依土又写了十几张,又跑到一旁休息去了。她随手抽出本鬼谷子摊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用左手揉着快发抖的右手,然后用左手慢慢翻页。嗯,看了两页书忽然想起来一件怀疑了很久的事。
她的齐天寨中曾有一位老人来拜访过,和她聊了几天,混了几顿豆饭吃,最后给了她一本鬼谷子。可是那本鬼谷子,和后来在外面买到的鬼谷子不一样,内容有增减,似乎比旁人所学的鬼谷子更精妙了几分。她和人吵架总能赢,就是靠了那本不一样鬼谷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方依土挠挠头,心说:好像听说鬼谷子王禅老祖也是仙人,道号玄微子,既然是他写的书,我应该找他去问问啊。或许他能告诉我到底是别人所学的哪本好,还是我这本不同寻常的更好。
毕竟这两种之间的差异不算太大,方依土又不专攻权谋言辞,看着那个都觉得很好,很厉害,很管用,还有点看不懂。
到了下午的时候,翟烟儿来了一趟,送了些点心水果。
翟烟儿凑在方依土身边,亲亲热热的看着她写的请柬。方牛目视道泰:【我有些话相和阿姐说。】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你要说什么我都不拦你。】
【我想单独和阿姐说这件事,郎君,等一会你能不能出去走走。】
【好吧,看阿姐羡慕了盯了咱俩这么几个时辰,我也该写累了,休息一会。】于是道泰等到翟烟儿走了之后,放下笔揉了揉手,道:“阿姐自己歇了几回,也不让我们歇一歇。我出去走走,回来再写。”
方依土瞧了瞧他桌案上一摞请柬,颇为惭愧的说:“由此可见,陛下生前何等的勤政,真能写啊。”
道泰轻摇折扇,笑盈盈的走了出去。去找翟烟儿要好木料,刻花板、要带色的纸做花笺用。
方牛和方依土对坐吃橘子,他忽然道:“阿姐,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翟娘。”
方依土有些奇怪:“我很喜欢她啊。弟弟你为什么这么说?”
方牛犹豫的皱了皱眉,坦然道:“我指的是,你没把她当妻子看待。是因为方落么?”
“不是。方落过后,我会加倍的去珍惜对自己痴心一片的翟烟儿,不会因为方落冷落她。 ”
“那为什么,你们俩之间总是怪怪的,好像你在努力尽到责任,不是发自真心。”方牛心里头觉得自己说着话不合适,可是父母双亡又没有亲戚,什么话都只能由自己来说。
他还是觉得尴尬,解释道:“我是担心阿姐。翟娘是一片痴情,可是对阿姐你痴情的人很多。我只怕阿姐不那么看中她,又有一群美人,日后家宅不安。”
“我努力尽到责任,还不够么?我尽量不辜负她一片芳心,敬重她爱护她,她尽量让我爱上她,而我本来就很喜欢她。日子嘛,越过越好,感情也是越来越深。”
方依土微微一笑,略带苦涩和沧桑。她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我们这把年纪,这个岁数,这个位置,说情情爱爱的有必要么?我和翟娘不是你和道泰,虽然都是意气相投,都是在年少时就在一起,可我们是意气相投,你们是情投意合。”
她的脸上有些无奈和疲惫,隐去了豪迈开朗的神采之后,方牛惊觉她的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不是老了,而是深邃、沉静、饱经风霜的痕迹。方依土的眼睛还是那样的黑亮,她的肌肤还是略有些黝黑,酷似男人的容貌多年不变,那容貌和她威严却又豪爽的气质混在一起,细看起来,有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方依土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或者说,她有着大丈夫的灵魂,却居于一个女人的身体中。但这身体既不影响她的武功道法,也不影响她豪迈仗义的性格,刚毅而直爽的性情。
“阿姐,你并非真情实意,日后会不会不便?”
方依土信心十足的说:“我不是方落。翟娘也不是。”
“我指的是你们之前只是兄弟,翟娘对你一片芳心是因为她并不够靠近你,真正靠近你的是方落,你更多的也只是了解翟娘的能力和性格,你们双方在…在战场在生活在朝堂上都…有细致入微的契合,但相守不同于过去。我和道泰也是上官和下属的关系,可如果我们不是情人,很多事情不一样,我们成为情人之后,又有很多事不一样了。身份的转变,对责任和要求也不同,阿姐你想过么?”
“没有。”
“阿姐你还是想一想的好,要不然会很累。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道泰也是什么都没想,他当皇帝的时候看着我,我当臣子的时候面对他,都会在心里忐忑和忧虑。不光是君臣的关系,很多事该说不该说,该做不该做,该瞒不该瞒,私下里商议事情的时候该用什么态度,都很令人苦恼,有时候甚至很尴尬,情人和君臣差距太大。”
“当时我能为了方落去死,现在我也能为了翟娘去死。当时我放心把身后事托付给方落,现在我也放心把身后事托付给翟娘。”
方依土似有些苦恼又豁然开朗,微哑的声音道:“弟弟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想一想,很多事情确实不一样了。她既然是夫人了,就不能像原先那样只吩咐事不商量事。”
她一直觉得和翟烟儿相处有些别扭,原来是还把她当管家,却对管家表现出对夫人的温柔亲热,难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兔毫盏超级美貌!越贵越美,越美越贵!名砚宝墨也是一样!越贵越美!
我有一个十块钱买的的墨块,上面有金字‘金不换’,虽然质量挺差特别粗糙但是往我那个十块钱的方砚台旁边一搭,特别有感觉!
花笺、五色砑光笺、瓷青纸——等我男朋友变成土豪的我就会买《笺谱》的!我写的这六种纸超级美貌的!
…………
前天腹泻……
昨天和家里的蟑螂做殊死搏斗,我特别怕虫子,不敢打死他,只好用透明的塑料杯扣住之后用硬木板铲起杯子,开窗户把蟑螂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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