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岳被她一句话挤兑的说不出话来,连羞带气之下一狠心,修长的浅蓝色手指紧握住她的手,一股阴毒的气息就推了过去。
方依土还在坏笑,只觉得手中隐隐约约有一阵冷风吹过来,随即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另外半边身体却撕裂般的剧痛起来,不仅痛,还转为一种难以忍耐的麻痒,恨不得挠出血来。她剧痛的左脚被失去知觉的右脚绊了一下,跌做在地上,哑着嗓子低叫一声。咬着牙瞪着吕岳:“你干什么!”
竖着耳朵听笑话的众仙们吓了一跳。
“哦?怎么了?”
“吕道兄你这还是干什么?”
“刚才还好着呢,怎么翻脸了?”
“吕道兄又害羞了,快把瘟收回去。”
吕岳看着她一张俊朗的脸上透出死黑色,连忙顺着握着她的手又把瘟气收了回来:“以后不许胡说了。”
方依土不疼了之后脸色恢复如常,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土,一脸无所谓的说:“没事没事。方某不介意。”
吕岳的脸上又红又蓝,怒道:“不许再瞎说了!没大没小!”他又加了一句:“要不然贫道就不帮你了。”
方依土立刻笑嘻嘻的凑过去,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道:“阿爷,止归知错了。好阿爷,该给我的东西可别怄气扣下。”
吕岳故意板着脸也挡不住笑意:“那你就别逗贫道跟你怄气。”
方依土笑的眉眼弯弯:“止归一见阿爷就觉得亲近,所以放肆了,阿爷别和我一般见识。”
吕岳这次彻底绷不住脸了,险些笑的见牙不见眼。
闻仲冷冷道:“这一招真是熟悉,吕道兄把东西给你之后,就该固态萌发了。前恭后倨者,小人也!”
方依土手里拿着一块玉佩上下抛了抛:“闻太师想的太多了,阿爷帮我整理的东西早就给我了。”她心说,你说熟悉……你家受儿陛下就是这样吧?前恭后倨,有事的时候甜甜的叫太师,没事的时候请太师回去闭关。
哼,这一份所有在私底下去见瘟皇的的人里挑唆劝说瘟皇给我和我的人下死瘟的名单,也有劝瘟皇不要和我计较的人的名单,也有劝瘟皇看开些现在就是这么世风日下的。这名单实在是有用,不枉我费尽口舌请阿爷和我演戏。如到现在为止,或许还有那阴私小人没有跳出来,还是再继续几天的好。
吕岳很护短的说:“止归和别人不一样。”方依土面有得色,他却觉得自己还没解释好,又道:“她嘴欠,性情不坏。”
众人喷笑。方依土摇摇头,笑着叹息一声。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座威严的殷王府正门前,在广亮门楼之下有三对黑漆大门,一双活生生的怪兽趴在门口左右。再抬头看时,这门楼也是雕梁画栋廊檐高啄,红墙黑瓦的两面墙延展过去,一眼望不到边。
闻仲刚到门口时,旁门就开了,小童子道:“闻太师您来了?纣王方才回来时还念叨您回不回来。”
闻仲点点头,沉声道:“你告诉他,吾一会就去。”
众仙都走进去了,方依土因为和吕岳说话而一直没太靠近别人,挽着吕岳一起进去的时候小童子道:“这位夫人,您是吕夫人么?总得留下个姓名,好叫小的禀报。”
方依土淡淡道:“某乃忠孝侯方依土,瘟皇后人。”
小童子红着脸道:“小的冒犯了,忠孝侯恕罪。忠孝侯请。”
方依土微微颔首,依然挽着吕岳的手。进了殷王府内,走过二重门,吕岳轻声道:“殷商诸帝、帝妃、重臣名义上都住在这里,实际上有些在朝为官各有职位有府邸,有些在外隐居修行,有些下凡去逐鹿九州。”
方依土想起蟠桃盛会上那乌压压一片的仙人,点点头:“某知道了。”
帝辛和闻仲、商容二人的毗邻而居,三人都是简单的房舍外带一座小花园,不分主次。
闻仲走到近前时本准备直接进自己的庭院,隔壁的门却突然被人拉开,帝辛穿着一身黑色的暗绣衣裳笑嘻嘻的跑了出来,跑到闻太师面前打躬:“闻太师,太师多日不来,是不是嫌孤顽劣不堪,所以不管孤了?”
闻仲貌似很想点头,硬生生把点下头的头又摇了摇,却也十分无语:“不是。”
“不是就好,太师要是嫌我烦,受儿会很伤心的!”帝辛又指着黄飞虎道:“老黄,你每每来孤这儿的时候,就没点忌讳么?”
黄飞虎呵呵呵呵的笑,不语。心说你打不过我,闻仲又不会帮你打我,我怕你何来?
帝辛盯着雷震子看了看,又看了看吕岳:“你们俩每次站在一起,孤就觉得俩人都好看多了。”二人都有种又开心又郁闷的心态。他的眼神从吕岳身上又转到挽着吕岳的方依土身上,捻须而笑:“方依土?你是来认亲的吗?”
方依土笑了笑:“多谢殿下才为方某解围。”
“呦,不客气。”帝辛看她挽着吕岳的样子何等亲昵,似乎一点都不避他身上的瘟,微一讶然,随即明白过来。摸了摸小胡子,嗤笑道:“好家伙,你们俩这是准备做扣害谁?连孤当时都没看出来,无论准备坑谁都能成。有趣呀,这主意谁想的。”
方依土笑呵呵的说:“阿爷生性善良,最好与人为善。”
帝辛如遭雷击,指着吕岳道:“他?他生性善良?方侯你说笑话么?他是瘟皇啊,走到哪儿瘟疫就到哪儿!死人都不是死一个两个的,平常连个携手同游的朋友都没有,你说他爱与人为善?方依土啊,听前辈一句话,睁眼说瞎话的时候也要往里掺点真话,要太离谱了别人不信的。这是多少年的经验之谈,而莫要等闲视之。”
方依土忍笑,松开吕岳的手臂,板着脸拿出朝堂奏对的严肃感来,一拱手:“谨受教。”
帝辛又瞧了瞧黄飞虎,道:“黄飞虎,你认外孙女了?”
黄飞虎摇摇头:“平辈论交。”
帝辛这才松了口气,问方依土:“方侯,你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说你外祖母是孤殷商后人,说你外祖父是黄家后人……黄飞虎你要是敢认我跟你没完。跟你当亲家祖宗我就丢人死了!”
黄飞虎一个白眼翻过去,碍于当年的事儿不好还嘴,只好在脸上带出不满来。
众仙只觉得各种无可奈何……
“纣王还是那么活泼啊哈哈哈哈……”
“他这个性格,怎么当上殷商大王的……”
“纣王这性格是家传的吧?难怪闻太师总是这样严肃认真……”
闻仲忍不住沉声道:“受儿,你现在虽不是帝王,好歹也是仙人,不要这样急赤白脸大惊小怪,毫无仪态。你在御前奏对时也这般口无遮拦么?虽说此处乃是私宅,但只有平日里防微杜渐,才能不失礼于人。你既然不是小孩子了,就应该有个大人样儿,虽然你现在不比为天下万民做表率,但你也该为子孙后代做个好样子出来。你现在这样,我要是有一天云游去了,我都不敢把你一个人留下。”
帝辛一脸舒筋活血后的舒服劲儿,搓搓手,满脸都是笑:“您说得对。”
“纣王的爱好很特殊啊……”
“虽然从在朝为官的时候就看到,可到现在贫道也不适应……”
“我爹骂我的时候我可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闻太师这样严肃认真的唠叨一通有什么好听的……”
闻仲伸手:“方才六御帝君讲道的时候,你做的记录呢?拿来,正好互补一下。”
帝辛叹了口气,道:“爹拿去互补,然后就把孤踹出来了,太师~你去劝劝我爹嘛,都是因为微子启那个反骨仔和敌国私通,孤才输的,孤是有错,可也不全是孤的错!任用贤才孤也用了,开疆扩土孤也干了……干嘛一天到晚骂完微子启骂孤,骂完孤再去骂微子启,他就不能只骂微子启么。要不是微子启和姬昌勾搭成奸,孤也犯不着把个老头抓过来关着。”
闻仲冷哼一声:“不该说废话的时候就别说什么多废话,还堵门口干什么?进来把帝君讲道的话都补全,大家都忙着呢。”
进了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布置的也只是普通农家摸样,有青石小路和土地,一垄垄的种着些炼丹用的灵草,还有一株果树。一只乌压压的墨麒麟本来百无聊赖的趴在青石小路上,慢慢的掐人参花吃,在闻仲来到门口的时候,墨麒麟立刻精神抖擞的跳了起来,等着主人回来。
闻仲依然站在门口,道:“诸位道兄请,房舍低矮,还请见谅。”
众人正要按惯例和他客气一下,帝辛欢天喜地的拨开身前几人走了进去,直奔墨麒麟而去:“来来来,让我摸摸。”他一把抱住墨麒麟不便躲闪的大头,咬着牙附耳道:“让你咬孤,有本事你就在太师面前咬孤。”
墨麒麟张大嘴巴,把他的头含在口中,轻轻吮吸了两口。
闻仲也不管他们,引着众人来到屋内。屋内本该是一明两暗的小厅书房卧房,但这房子却没有隔断,而是直接归为一间,除了正中留有一个圆桌和几把玉墩,其余地方紧密的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堆满了竹简、纸卷、书本和玉简。
闻仲把自己记录的玉简掏出来,摆在桌子上,道:“还是依旧,众位道兄互相借阅玉简,检查自己有无疏漏,我只录到第五天就没有法力了。”众仙也都轻轻把自己记录的玉简放上来。
“贫道这里没有第三天和第四天,那两天我入定了。其他的都有。”
“贫道没有第一天和第二天的,其他的都有。”
“贫道都是零星散碎的没有几刻钟,其余的都全。”
“方某这里六天基本上都录了,但可能丢了几句话,那时候悟道了。”
方依土把自己没录上的几句话补全之后,看了看门外,还没把脑袋拔出来的纣王依然堵在路上,既不好踹开他,又不好凌空从土地上飞过去。索性溜达到书架旁,看着书名。
战国时期的农书有《神农》、《野老》,据说到现在已经失散了,没想到这儿有。
《吕氏春秋》中的《上农》、《任地》、《辩土》、《审时》
这些是竹简,堆满了两个书架。
东汉之后的《四民月令》,《四时纂要》、《农桑衣食撮要》、《经世民事录》、《农圃便览》
这些是绢和书卷。
《齐民要术》。《王祯农书》。《农政全书》。
这些是书本。
方依土忽然看到旁边书架上挂着的的一个签子,倒吸一口冷气:“考工记原作原稿?”她腿都软了,这先秦时的书流传下来并不惊人,可居然是原作原稿,那可太竟然了。
“三韬六略原作原稿?”她手都痒痒了,恨不得立刻抢下来,只是不能那么干。只好去找闻仲,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说:“闻太师,能否容许止归抄一本书拿走?”
闻仲眉梢一挑:“吾这里的书,除了红檀架子上的只有截教门人可以翻阅之外,其他的书都由人随意抄录。”
方依土激动的脸都红了,有点手足无措的对他深深一福,道:“多谢多谢。”说罢,跑去抄录在凡间已经失传的兵书《司马法》。
她平生好武,好兵法。
闻仲对她这种好学上进的态度很满意,看她恭恭敬敬的拿着纸笔抄了司马法,小心翼翼的把书放了回去,把自己抄下来一本最后一页吹干墨迹,掏出一枚金印来盖了上去。
走过去再看了一眼她的字迹,风骨天成,豪迈张扬,是用心抄的。当下大悦,指了几个书架上的竹简和粗麻,道:“这些是凡间失传的兵法,都有一二可用之处。”
又指另一个书架上的麻卷,道:“这是吾与同僚擅用的阵图,虽然古朴却也实用。”
再指另外两个竹简,道:“这是些练兵的方法,相互穿插着看,一些不通顺的地方就能看懂了。练兵的方法不同,所用的兵法阵法也要稍有差异才好。”
方依土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兴奋的脸颊红红,道:“是极!古法虽妙,应当因地制宜不可一概而论,新法奇巧,失却古朴豪迈,也实在是不过瘾。”
闻仲笑道:“排兵布阵不易于修道成仙。”
方依土叹息道:“是也。修道修心烧丹,只要有仙缘便可以成仙,成仙之后日子无穷无尽,不用着急。练兵却要把一群榆木脑袋弄的七窍玲珑,主将不能亲力亲为,各层将领才是重中之重。”
闻仲叹道:“俾将胜似丞相啊。”
方依土心生知己只感,道:“排兵布阵之中最重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又往往差强人意,各地水土气候不同,远胜于练兵之难。如同大厦将倾,只靠主将和众将官尽力支撑。”
“到也要看主将如何布置,主将若无能,士气只能一错再错。主将若能,有时往往可以出奇制胜。”
“出奇制胜以少胜多固然好,但太过危险。阴谋阳谋兵法三杠齐下,倒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闻仲脸色微微严肃,道:“请试言之。”
方依土想了想:“礼动君子,情动豪客,义动丈夫,利动小人。苏秦张仪纵横捭阖,不外乎如是。只有言辞巧拙之分,琢磨人心之能,而无人能视若无睹。”
闻仲笑了笑:“何以动方侯?”
方依土大笑:“主公之礼,亲友之情,弟兄之义,家国之利。”
闻仲怅然道:“我亦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纣王童靴有种莫名的调皮感。
最后一段我觉得自己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何以动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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