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一向有睡懒觉的习惯,不能熬夜,不能喝咖啡,一旦陷入清醒,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为此,她困扰过很久。小怀就安慰她:“伤还没好,你就多休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自从两年前出院后,她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不过,更大的问题还是记忆,总不大记得清了。有一次,她还看到楼上的房东指着脑袋和自家的儿子小声说,那女人这里有问题。
她那时就火了,你他妈脑子才有问题呢!你全家都有问题!
气呼呼的回厨房,操了平底锅,上去,二话不说,照着房东的脑门就砸下去,事后撒开腿丫子就跑了。回去以后,她整天都战战兢兢的,心里想,小怀会不会知道?他知道以后会不会骂她?
结果,小怀没有骂她,而是和房东打了一架,带她搬了家。
他们从九龙山离开,到了这个江南小镇。
一年四季,细雨纷纷,鲜少有放晴的日子。她爱极了这样的时节,每天坐在渡口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望出去,垂柳依依,碧波荡漾,远处的青山也蒙着一层轻柔的纱幔。
厨房里传来小怀的声音,问她:“你起床了没?”
阮软从回忆里惊醒,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起了!”
房门开了,小怀站在门口,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又说谎”。
阮软垮下一张脸:“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起来啊?”
小怀走过来,手里拍着锅铲:“我还不知道你啊。”看她穿得少,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怎么又这样?不是说好了要照顾自己的吗?”
她说知道了,他说你每次都这么说!
阮软吐吐舌头,背过身去。
“你身体好点了没?下午要去做复建。”
“我没事,浪费那个钱干嘛。下午我还要去画廊,就这么说好了啊……”她一边逃一边朝他摇手,转眼门拍上,人没影了。
段怀无可奈何,心里又担忧,打了电话给芳说明情况。芳在那头保证,马上到路口接她,平平安安送到画廊。
打完电话段怀还是不放心。芳是阮软在画廊的合伙投资人,收当地爱画画的学生,赚取学费。她性格跳脱,似乎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但是他们初来南方不久,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有信得过的人。
如果他知道芳带阮软去干什么,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另一边,阮软已经上了芳的脚踏车。
这个江南小镇,房屋临水而照,满是雕栏画栋的旧时遗迹,白墙、青瓦,还有木格窗和乌篷船,街道和木质的廊巷由青石板铺就,被常年的雨水浸染,磨地绿油油的。红色脚踏车碾过石板,倒映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芳在前面说:“今天画舫不开业,带你出去玩吧?”
阮软轻“咦”一声:“真的?”惊喜后又踯躅,“不行的吧,小怀不让我出去的。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了。”
“拜托,他是你男朋友还是你爹啊?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可是,他说我身体不好,不要出去吹风的。”
“你一个大活人,整天憋在一个地方不闷啊?他就觉得你是瓷器,哪里碰一下就碎了?”
好说歹说,阮软勉为其难答应。
芳说:“这才对,我带你去赚钱。”
“赚钱?”
“对,这里有来钱极快的行当,你干吗?”
“什么行当?”天上没有掉馅饼,阮软自然警觉。
“你想哪儿去了?放心,不会要你少一块肉的,不过,你得配合我。”芳在街边停下脚踏车,转过去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阮软听得眉头直跳,看看芳:“这行吗?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芳说,“我觉得挺好。”
阮软劝不住芳,只好跟在她后面,心想,要是让小怀知道了,那该怎么办?芳看不得她这愁眉苦脸的样儿,挖苦道:“你年纪比我都大了,大姐,别一副小媳妇样好吗?”心里想的是,比她大好几岁,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出头,我呸!
路上经过的车辆很多,不过,看来看去都没有芳心目中的名车。打了个哈欠,本来都准备放弃了,车盖上立体浮雕的飞翔女神标志映入眼帘时,她快喜极而泣了,不顾阮软的劝阻就冲了出去。
阮软从不知道,芳的身手居然如此敏捷。双脚借力在旁边的石阶上一蹬,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正巧翻到银色小轿车的车盖上。
刺耳的刹车声。
汽车骤然停下。
芳摔到地上,躺着不动了,嘴里哼哼唧唧。全城围观的阮软目瞪口呆,大呼神乎其技。她知道芳肯定没受伤,不然哪有那么大的声音引人过来。
司机满头大汗地跑下车,要去搀芳。
芳大把推开他,嘴里大喊杀人了,一声比一声大。
司机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然知道这是遇上“碰瓷”的了,说道:“你们想怎么样?”这话当然是把在一旁的阮软也算进去了。
阮软不知所措:“我们……”
芳说,叫你老板出来,你们是想公了还是私了?
司机也镇定下来:“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闹大,惊动了车上的人,恐怕这事没这么容易揭过去了。”
芳听车上还有人,爬起来大力拍击车窗。
玻璃窗降下来,后座是个穿丝质衬衫的年轻人,叠着修长的腿,双手在笔记本上敲击。芳看到他就怔住了,大脑有些短路,司机抹着汗跑过来,俯身说:“白先生,我马上会处理好的。”掏出电话就要报警,打的交通大队的内线。
芳看这架势也有点不对,但不好下台。
谁知这人说:“撞了人就赔钱吧,小事就不要闹大了。”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她,看看她身后,很久很久。
芳奇怪地朝后面望。
阮软看到他们看过来,也觉得奇怪,四处环顾,清晨人还很少,四周好像没别的人了。
她犹豫着是不是要表个态,芳挡在了她面前,警惕道:“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的主意,和她没关系的。”
白小楼弯起嘴角,合上膝盖上的笔记本,都没看她们:“有这个胆儿出来‘碰瓷’,没这个胆儿让人看几眼?”
不知道为什么,阮软有一种预感,这个小白脸的口气好像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认识吗?
小楼对附耳过来的司机低语几句,司机掏出张卡给她们,告诉了密码。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若说是怕惹麻烦,可这两人也不像是怕惹麻烦的人。这钱来得也忒容易了点?
“会再见面的。”车窗合上前,小楼对她笑了一下。
芳拉着她的衣角:“他刚刚是不是在和你说话?是不是在和你说话?”
阮软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糟蹋了。回家后,餐桌上摆好饭菜了。阮软奔过去,拿起碗就要吃,一双筷子从旁边伸出来,“啪”的一下敲在她的手上:“不许吃!”
阮软摸着吃痛的手指,底气不足:“凭啥啊?”
“你今天去哪儿了?”
他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她肯定没去画廊了——阮软心念急转,想到一个:“和芳去城里玩了。”
“真的?”他明显是不信。
“没骗你。”
段怀想了想:“吃饭吧。”
阮软眉开眼笑,低头专心扒饭。最喜欢小怀炒的土豆丝,还有酸豆角,红烧鸡块也很香……她吃了一会儿,发现他一直看着他,奇怪道:“你不吃吗?”
“……我不饿。”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都是你以前给我做的?他多么想说出来,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说:“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说:“风沙迷了眼睛。”
阮软再傻,也知道屋子里不可能有风沙:“你骗我——”
“灰尘啦。”小怀也开始吃饭。
阮软哼了声吃自己的。她总觉得,小怀有事情瞒着她,但是,不管她怎么追问都没用,他不会说的。
有时,她会在下雨天打开窗。
窗外的雨丝飘到脸上,丝丝凉凉,竟让她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似曾相识。
阮软在心里想了很多,想不通,算了,蒙上被子睡觉。
想不通的事情,去想它干什么?现在快乐就好了,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后面倒叙or插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