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手下有兵,兵卒来赶宴没什么稀奇。见他才到,众人还笑他来晚了,只能吃剩饭。
士兵却不理他们的笑话,直往里走。“张统制在哪里?”边走边问。
这情景明显不知寨里正发生的事,再见兵卒神情严肃,宾客们也不笑了。
“为公事?”王虎上前挡住路。
“是。”士兵对着大汉起了胆怯,无缘无故拦路,像个强盗,“快带我去见张统制吧!我有要事。”
“为公事就明天再说!明天还别早了,晚些时候再来!”王虎边说,边不耐烦地赶人。
士兵被他逼得后退,但仍不放弃,试图向前,“我是制司信使!你敢拦我?”
“拦你又怎么样?”王虎才不服他是什么人,“没看见红灯笼挂着,酒席还没撤吗?张统制今日大婚,别来坏人好事!天大的事,都得给老子搁着!”
“你……耽误了军情,你担待得起?”士兵指着王虎,气得结巴。
“我看也不是什么紧急军情?不然你该拔刀斩我了!”王虎轻蔑笑道。
“王寨主,真是制司来的,还是放他过去吧!真有什么耽搁,你不怕,我们还怕!”知县劝道。
其他人也纷纷劝,现在张珏应还没睡,让信使进去。张珏若真睡屯,再想办法。
王虎从军多年,自然知道军情耽误不得,但又希望张珏免于打扰,挨不过众人劝说,甩手放信使过去。
新房内,张珏和郭荆娘仍端坐床沿。屋里没点灯,只能凭借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视物。郭荆娘动了,她侧身解开结在一起的发丝。张珏也微侧身,看着她摸索发结的位置,寻找同心结的结扣。
除此之外,张珏再无别的动作,他不是害羞,而是愧疚。虽然已是夫妻,他与郭荆娘的关系却只能到此了,他无法像正常夫妻那般与她相处,而之所以与杨萃可以,是因为当时有避水丸的关系。但他把最后一粒避水丸给了熊宝后,再没有这种药了。
郭荆娘感觉到他没有意图,解开发结后,便停下了任何动作,陪他呆坐。
“对不起,荆娘。”张珏低声道。
郭荆娘苦笑,“你的秘密我还不知道吗?我早有准备,不能碰水,自然无法与女子在一起。可我这样就满足了,只要与你成为夫妻。”
“有办法的。等熊宝回来。”
“熊宝回来了,你就要走了。”郭荆娘更伤心。
她知道,熊宝到天上去联络张珏的同伴了,回来的时候,便会接走张珏。想起这些事,她鼻翼发酸。
张珏对她摇头,“我不会走,我陪夫人一辈子。”
郭荆娘咬唇感动,一头扎进张珏怀里。张珏拥紧了她。
砰砰砰!敲门声急响。
“什么人?”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张统制!制司军情!”敲门的士兵一点不顾及现在是什么状况。
张珏觉得军情来得不是时候,郭荆娘主动退出了他怀抱。
张珏开了门,送信士兵立刻递上信件。王虎让跟着来的宾客都散了,张珏可能会交待些事,有些话庶民不便听。
一口气吹亮了灯,张珏借光读信,不一会儿,便神色凝重。
“怎了?是不是蒙古人又打来了?”郭荆娘担忧道。
“差不多吧!”张珏把信折好,“这次不是蒙古人打来,是余制置开始了收复失地的行动。这信是他收复成都后写来的。”
郭荆娘大喜,“成都夺回来了?”可观张珏神色,她立刻收了笑容,“夫君好似并不开心。是余制置哪里没做对吗?”
张珏握信摇头,“不,余制置做得极好,早该如此,大宋不该一味被动等着蒙古人南下。我忧的是,蒙古人必反扑,担心余制置孤军无援,外与蒙古搏杀,内受奸党抽薪。”
“那该如何是好?”郭荆娘也感同身受似的担忧起来。
张珏在屋中走了两步,“我答应过余制置,会助他一臂之力,如令他有意继续北上,收复其余失土,我当赴我的诺言。恢复大宋河山,也是大哥的心愿。”
郭荆娘听了默然。张珏也是沉默,不再言语,他顾着郭荆娘的感受,哪有新婚就要出征的呢?
“余制置写此信时,并不知我婚事,我会回复他,晚些时候再去。”张珏说罢,出门欲唤刚才的信使。
“等等!”郭荆娘忙叫住,“不用了。留下来又能有多少时日?既然余制置如唤,那就去吧!”郭荆娘低头无可奈何。
张珏站大门边,既无安慰之词,也再无他话。无论怎样的安慰,在郭荆娘面前,在即将采取的行动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二日,张珏便宣布了他的行程。听闻的人无不惊讶,毕竟才刚结婚,这就要走了?
“等了这些年,终于盼到你们成亲,怎又要走了?”邹明德不解道,“这一去,又要多少年啊?”
“哎哟,怎去得这么急?我还没来得及让你和协儿相熟呢!协儿可是个好孩子,一定帮得到你。”冯氏意外道。这可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张珏笑对,“那好办,让你儿子跟我一起到军中去,有我提携,用不了两三年,说不定就是都统制了。”
“别别别!”冯氏急忙拒绝,“我儿子笨,从来没拿过刀枪,到了军中定会给你添麻烦,怎敢扰你和余制置烦忧!”
张珏冷笑,就知道她不肯答应。他又对郭荆娘和邹明德道:“此去归期难定,蒙古必派大军前来,你们要做好准备,要是形势急转直下,就离开此地吧!”
“哪会呢?有统制出阵,百战百胜!”冯氏笑着奉承。
郭荆娘和邹明德没有言语,期盼着张珏平安归来,却又预感不祥。
又过一日,张珏出发。只从白马寨抽走了一队后人,剩下的留驻保卫名山县。身边跟着王虎和张起岩,这次出战北上,奔袭的机会可能很多,马敉宁就留下打理山寨了。
郭荆娘送行到城外,直到张珏走得没了影,还站立着不愿回程。她忐忑不安,看着已经无人的道路,总害怕张珏再不会出现在此路上。
从名山县到成都,慢行也要不了几日。张珏见到了久别的城墙,对这座城,他不陌生,几次重大事件都在此发生。然而成都在他心中同样也是陌生的,因为他始终是个过客,来又了走,留不长,下次再见时,它又改换了面貌。它几度易手,战争的疮痍新新旧旧,留下一层又一层。
城外已有人等候着,上官夔翘首以盼。张珏露了笑容,毫不迟疑地迎过去。
“你也从军了?”见上官夔一身戎装,张珏意外道。
上官夔曾说想过平凡日子,因而没有随他同行,回到了温泉旁的小村庄。怎想再见竟是如此情景。
“余制置此功若成,至少可保四川十年清静,我为何不出力?”上官夔笑道。
“走,我们去见余制置。”张珏不与老熟人废话,同行入城。
余玠得知张珏将至的消息,在成都府衙已经等候多时,听闻张珏已经进城,立刻出衙迎接。
“君玉,你这一走,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写了信你才来啊!”余玠笑迎上前,“不过我也是才知你新婚,不然哪会催你?但这也得怪你,成亲居然不给我发帖!”
张珏跟着笑,“婚礼举行得匆忙,就不敢烦扰制置到那偏僻地方了。”
二人一起进了衙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