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军赶往汉州(今四川省广汉市),远远便望见浓滚黑烟从地平线下升起,当是攻城战进行正酣,或刚结束。营中马声凄啸,伤兵一身泥垢,三三两两散坐各帐边,或痛苦呻吟,或打着瞌睡,营火烧出的烟尘背后,女子的尖叫和嬉闹声不绝于耳,却又隐隐约约看不见。整座军营乌烟瘴气,给人感觉更像个流氓营地。
烟火中溜出几名将校迎接汪世显,也罕并未出现,汪世显对此印象不好。
“领我去见你们将军。”汪世显冷冷道。
几名将校点头哈腰,不时呼出口酒臭,汪世显皱眉,几乎想要掩鼻。
近了军中大帐,女人嬉笑声断断续续,汪世显撩开帐帘,第一眼就见两具雪白女体,不禁惊得差点退了出去。这两女人挂在个穿戴整齐的年轻男子身上,这个男子容貌英俊,这是苍露虎部男人的一大特征。汪世显上前打了声招呼。
“这是汪元帅,出师之时我们见过”也罕推开左右两个女人。
一路过来,汪世显跟按竺迩一道,从未见其碰过女人,不仅按竺迩如此,他的兄弟都是如此,远离女色似乎是那个神秘部落的传统。但这个也罕仿佛是个例外。
那两位美女虽被推开,却也没离开大帐,赤条条地站于也罕左右。
汪世显要谈的是正事,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他开不了口,他说道:“也罕将军,请退去美姬,我这里有令弟按竺迩的亲笔信。”
右侧的美女接了话,“将军与人商谈时,妾等都不曾离左右,为的就是随时侍候将军。”
“我许你说话了吗!”也罕一声吼。
突然间,美女的头就不见了。
汪世显大骇,眼角瞥见美丽的头颅如球滚到角落,再看也罕,手里举了把发光的透明的刀。汪世显心中有诧,刚才事发的一瞬,他明明看见也罕挥出的只是个刀柄,不及眨眼,居然成了完整的刀。不过他自降蒙后,见过的怪事太多,已不会将惊讶表于面部。
“最烦女人自恃得了几分宠爱,就代替男人说话了。”也罕说完话,发光的刀身消失,只剩个刀柄。
旁边,另一个女人尖叫不停,浑身被无头尸体吓得发抖。
“烦人!”也罕换了只手握刀柄,柄端闪光,光之丸刺透了女人胸膛,女人闭了嘴。
发光的刀又恢复成只有刀柄的状态。也罕玩弄着刀柄道:“我这把刀新得的,用得还不太顺手。这刀很奇特对吗?”
此时地上躺着的两具赤条条的女尸,伤口骇人巨大,却无一滴血,而杀人者像似完全忘记了刚才做过的事,以及她们的存在,表情云淡风清。这情景算不得诡异,却也极冷血。
汪世显出入战场多年,自不会为这等情景惊心,淡然道:“我虽不识刀,而且此刀着实怪异,分不出种类,但也看得出是柄绝世宝刀。相信将军得到它定有番奇遇。”
也罕笑,“算不得奇遇,就是杀了个宋将,从他手里抢来的。此刀锋利无比,就算是城墙恐怕都能切开,而砍杀活物,能做到真正不见血。拥有此刀的宋将必不是寻常人,可能就是按竺迩所言的天外天吧?等完成当前的大事,定会与天外天较量较量。汪元帅,你不是带来按竺迩的信吗?”也罕伸手。
汪世显把信递上。也罕读了,只露冷笑,“无聊,我还以为有特别的事。只是说,把四川制置送过来劝降汉州。”
“可是陈隆之尚未归降,会听我等命令吗?”汪世显问。
“怎能不听?人都是怕死的。”
汪世显却不尽然,“为了使陈隆之屈服,我们都已杀了他全家,他却仍不为所动。”
“蠢货!杀他家人有什么用?又不是痛在他身上。”也罕把玩刀柄,“把他带出来!现在就叫他去劝降!”
汪世显有所犹豫,猜的是按竺迩的用意。他想不通,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战鼓再响,歪七倒八的伤兵们立刻抖擞精神,以武器当拐仗撑起身体,他们嘴中谩骂,这个将军丝毫不管他们受的是什么伤,只要人还活着,就得给他冲锋陷阵。骂归骂,行动不可慢了,慢了亦是死罪。
大军集结汉州城下,城上守军弓弩严待。
尽管攻不下此城,也罕脸上依旧是藐视之色,他挥手,兵卒押着陈隆之到了阵前。陈隆之本就是书生外貌,如今成了俘虏,脸上污垢未洗,发髻散乱,极其狼狈,难现制置使的风采。
“城上的人听着!”也罕大喊,“你们可认识此人是谁?这人就是四川安抚制置使陈隆之,现已成我的阶下囚。你们长官都已落入我手,四川已经完了,劝你们放聪明点,不要负隅顽抗,我可以让你们死痛快点!”
说罢,他脚踢陈隆之,“告诉他们,快点开城投降!”
陈隆之支起身子,没有应一句话,只是扭头憎恨地盯住也罕。
也罕顿时暴出怒气,抬脚欲再踢。
“也罕将军。”汪世显阻拦道,“陈制置不过是个读书人,又受了这场磨难,哪有力气喊出声。不如让他以笔代言,写篇劝降文吧!”
汪世显虽不是让也罕敬佩的人,但因其与自己兄弟关系尚可,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也罕收了脚,对陈隆之道:“听到汪元帅的话没有?快写!写了就留你一命,否则……”
他突然踩住陈隆之的左手,光之刀竖直插下,陈隆之只发出短促的一声痛,便已满头大汗,他的左手已被切下,没有流血,伤口处冒着滚烫的烟,切面的肉都已经熟了。
“陈制置,还是写吧!被那种刀伤到,比一般刀刃所伤的更痛。”汪世显把纸笔放了地上。
陈隆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型轮廓滑落,他抬头看了看汪世显,又看了看也罕,再看了看前方的汉州城,最后,他握住了笔。
沾了墨的笔在手中悬了很久,也罕极不耐烦,对着陈隆之大骂,手里的刀不甘寂寞似地乱舞,扬言再不动笔,立刻就杀了他,那笔这才落下了。
笔杆发抖,字迹不稳,只书出四个字,骤然停下。
汪世显认识汉字,识那四个字为“城破被执”,想来似要说明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为何又停住不写了呢?
就在汪世显纳闷这一刻,那张纸忽被捏皱,陈隆之把才写了个开头的劝降书揉成一团。
“汉州军民应当坚守,决不可降于鞑虏,降是死,不降亦是死,何必辱国自辱……”
陈隆之冲着汉州的城墙高喊。然而他的声音止于了此话,一片泛着薄光的透明刀刃,刺穿了他的身体。
也罕没有拔刀,只是让这片刀刃消失。陈隆之倒地,已经死了。
汪世显震惊地着陈隆之,他把目光缓缓移向也罕,也罕英俊的脸已被愤怒扭曲。
“叫你写,不写!当着敌我,不把我放在眼里,该死!”也罕怒道。
汪世显被这身可怕的戾气逼得闪了腿,这一刻的也罕仿佛成了个失去智理的怪物。汪世显似乎有点明白按竺迩的用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