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奔进顶浅灰的帐篷,“我回来了!”
他打招呼,帐篷里还有人,一名青年盘腿而坐,低头对着碗水发呆。青年神情专注,甚至皱紧眉头,好似水里有他仇人,直盯着发狠。
“哎!又是这样!”木都叹着,在他对面坐下,“别看了,不吃饭吗?”木都说着,把他手里的碗抢了过来。
“唉!”青年总算有了反应,欲把碗夺回。
可木都却仰头,把碗里的水喝光了。“渴死了,不好意思!”木都抹嘴,把空碗塞回到他手里。
青年对着碗叹气,像他对碗许了愿,而碗没为他现实似的。
“沐哥哥,碗里有什么呢?不就是水吗?你看得这么着迷。”木都托着下巴,天真地问。
这个对碗发呆的青年就是许沐。离开襄阳的许沐四处寻找被洪水冲走的母亲,结果遇上南下的蒙古人,和许多百姓一样,被蒙古人所掳,当作驱口,赶到草原为奴。
“没什么,我在做练习。”许沐说。
“什么练习呀?”木都很好奇。
许沐把碗放回拒赶时髦,这个原因他没法对外人说。事实上,他在练习对水的控制。自从有了莫明其妙的神通,并用它杀了欺辱自己的几个混混后,这股力量并没有被自己掌握。时有时无,几次关键时刻,它都没有显灵,所以自己才被蒙古人捉住。许沐想着,只要能熟练掌握这股力量,别说逃离此地,就算去找张珏报仇,也绰绰有余了。但是,越急越做不好,那碗里的水就是纹丝不动。许沐实在摸不着头绪,那力量要怎样才会出现。
木都没得到回答,嘟了嘟嘴,改问别的。“沐哥哥,对碗发呆会饱肚子吗?得干活才有饭吃。你要是再不干活,就要挨鞭子了。”
许沐又是声叹,心不甘情不愿。
“哎呀,沐哥哥!”木都焦愁道,“就算你要逃走,也得吃饭呀!而且我都向头儿保证,你明天一定会干活,要是你不出现,连我也会挨打。最近可忙了,头儿的脾气不好,要打死人的!”
“最近在忙什么?”许沐问。
“还不是大汗的贵客要来。”木都也满是埋怨。忽然神色一转,喜道:“到时候,一定乱糟糟的,沐哥哥你要逃走,正是机会!”
许沐有了兴趣。
“不过,挨了打,可就行动不便了啊!”木都眨眼道。
“哎!就是想让我干活!”许沐笑了,“我也知道,人若不能适应环境,必是死路一条。可我不信,这就是我的命?”
他看着放碗的柜子,自己一定会成功,一定要掌握到种力量。“好吧!明天我与你一起放羊!”
“对嘛,这才是明智的决定!”木都开心道。
少年蹦跳着,把锅端出帐篷。外边有几块石头搭起的灶,木都把锅放了灶上,开始做晚饭。忽地,一只手也搭了锅边。木都歪脑袋瞧,居然是许沐。
“今天我来做饭,让你尝尝南方的手艺。”许沐说。
木都拍手欢迎。“沐哥哥,我给你打杂。”少年说着,开始搬弄各种食材。
他们这顶帐的食物比其他帐里的奴隶丰富得多,因为木都和别的牧奴不同,放牧之余,喜欢种点东西。除了种菜种花,听闻他还种树,城边的一片树林据说全是他种的。
“木都,你是汉人吗?”许沐看着火问。
“不是。”少年摇头,“沐哥哥怎么这样问?”
“我听你汉话说得这么好。”
木都咯咯笑得开心,“我跟汉人学的。这里又不只有你是汉人,每年都有好多汉人被卖到草原上。不光有汉人,什么人都有,还有的金头发蓝眼睛,像鬼一样。他们的语言我全会说。”
许沐惊讶,“你真聪明,当奴隶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呀?除了无缘无故挨骂挨打,当奴隶其实挺好的,不用思考,不用担心失业,不管谁做主人,给我饭吃就行。你看金帐里的那位,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吧?他有我开心吗?现在,妻妾、儿子都成了他要提防的敌人。他连立一个喜欢的后代做继承人都办不到,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木都望着远方说。
“做奴隶,失去自由,难道还是件幸福的事?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从小为奴,已经习惯了吧!”许沐淡淡惨笑,“我虽来蒙古时间不长,但也看出了,这里做奴隶的,一辈子,子子孙孙都是奴隶,就算成为一国之相,也还是黄金家族的奴才,就像国相木华黎那样。现在的镇海国相、耶律楚材,还有那些汉臣,其实都是黄金家族的奴才。”
“沐哥哥,你不喜欢做奴隶吗?”
“谁喜欢啊?”许沐话一出口,觉得可能真有人喜欢,就是眼前这个木都。但不怪他,木都自有记忆时起,就习惯现在的身份,在他意识中没有别的认知。
“那么沐哥哥,我让你做真正的国相怎么样?”木都冲着他笑。
许沐先惊,而后大笑,“木都,说笑话也要有谱,不切实际。你让我做大汗好了!”
“这个不行,早就立下了规矩,大汗只能从黄金家族里选。”木都不高兴地嘟嘴。
“好啦!还这么认真!”许沐点点他的鼻尖,“还不做饭?你今天就念着吃,一定饿了对吧?”
木都摸着鼻子使劲点头。
饭菜香气不多时便从这顶帐篷附近飘出,许沐和木都嘻嘻哈哈,借着灶上的火光,在夜色下啃着饭香。
第二日,许沐拿着羊鞭,与木都一道赶羊出圈。牧奴头子特地来看了眼这个新来的奴隶,见他已经开始干活,自然无话可说,看了会儿,叮嘱他们别弄丢了着,便去别处巡视。
青草蓝天,羊群咩咩地移动,赶羊人已淹没其中,远远看,只见草,而不见人。
许沐第一次放羊,难免手忙脚乱,管住了这几只,那边十几只又跑离了队。只见他奔来跑去,今日才开始,已累得满头大汗。木都旁边哈哈笑,看他确实忙不过来了,这才帮上两把,又教他放羊技巧。
大地平坦,可以望到极远之处。地平线上黑点突起,一支马队由远渐近,缓缓而来。
“木都,那是什么人啊?”许沐指着前方骑手高举的旗帜问。
这支马队约三十来人,皆骑马。因为尚远,看不清来人面容,但看得出,都着的武士装扮,绝不是普通人家。
“不是说什么那颜要来吗?会不会是他到了?”许沐猜。现在到处都在议论那位大汗的贵客,他也很好奇。
木都望了阵,摇头,“不像是巴阿秃儿那颜。看穿着,是普通的贵族护卫。”
缓慢前行的队伍里也有人望着他们,确切地说,是望着他们的羊。
“大哥,你看!那些羊都不错!是谁家的?”蒙古汉子指着如云团的羊群道,“我去瞧瞧!”
“七弟!”另一名青年喊,“别人家的羊,勿起贪念!”他似知晓要干什么了。
那人回头道:“我知道分寸,问一问是谁家的,总不会错!”
“老四,让他去,大不了买下来就是。”旁边又一位大汉朗声笑道。
“有人过来了。”许沐看到一骑正朝这边冲来,紧张地往前迎了几步。
骏马急停,马上跳下位裘衣汉子,看到许沐就喊,“放羊的,你为谁为放羊?”
许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看向身后木都。
木都一怔,对许沐道:“是拖雷家的七子,阿里不哥。”
阿里不哥也瞧见木都了,笑盈盈的脸瞬间如山崩垮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