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报到之日将近,他得启程了。王虎也决定到北边从军,一同收拾了行装,王翊早约好同行,已到邹家宅院等着他们。加上王翊的随从何龙,共四人。王虎牵出来时的车,邹家仆人为他们把行李装上,之后就是各种告别。
邹明德心底想留下张珏,但别人有大丈夫之志,名山这小地方留不住他的,为自己叹息,也为外甥女叹息。段大师没什么可交待,只叫王虎多自保重。熊宝则向张珏保证多多赚钱,等他再回来时,邹家已是四川首富,唯有郭荆娘安静地站着,其他人说完了,她才说话。
郭荆娘没有言语,从侍女手中接过个包袱,向张珏递去。
张珏立刻打开,里边一件冬衣,折得整整齐齐。
“川北气候冷,多穿件衣服抵御风雪也是好的。”郭荆娘轻声道。
这件冬衣是郭荆娘几天连连做夜活儿赶出来的。张珏每晚都能看见她房内的灯亮到天亮。其实只要别碰着名为“雪”的水结晶,多冷的天气他都不怕,但这衣服是郭荆娘的心意,手压了上边,如护着件至宝,张珏感激地点头。
忽然,传来一声嘶鸣,院里奔出个白影,直冲张珏。
门口的众人慌张躲闪,那白影在张珏面前骤停,两条前腿高抬蹬踢,仿佛要把前方一切踹飞。周围人惊叫,张珏表情严肃,稳稳站着,对它的表演视而不见。又一声长鸣后,前蹄放下了,马头向张珏凑近,在他脸旁发出呼呼声,张珏笑容展露,把脸贴了马脸之上,与它亲昵。
“你走了两年,它可想你了,常在院子转圈,除非累了,不然没人牵得住它。”郭荆娘窃笑。
“这不是当年那匹宝驹吗?君玉,它这是想跟你一起走!”王虎见了,喜叫道,“这次决不能丢下人家,你杀鞑子的时候,骑着这么匹宝驹,那多威风啊!”
那似听得懂人话,赞同地叫了两声。
旁边王翊也道:“若没记错,这马就是当年贤弟从衙门牵走的那匹,很有灵性,当时就认了贤弟为主。如此良驹,贤弟可不能辜负了。自古宝马皆有名,有赤兔、有的卢,它还没名字吧?”
张珏把手指伸进浓密的鬃毛里,为它梳理毛发。难以置信,这些柔软雪白的鬃毛是由沙石化成的。“取名?”张珏为难地笑。他现在只能说识字,没有半点墨水,连给自己编个表字都是彭大雅想的。但王翊都提了出来,他的石马确实是匹宝马,牵出去,别人问起名来,他答不上,恐怕还会被误以为是盗马贼。
揉着鬃毛想了想,望着碧蓝清晨天空中的云朵,收回目光,对着纯白的马脸说道:“你这么白,跑起来还以为是朵云,轻盈又快速。就叫奔去,如何?”
白马立刻鸣叫回应。
“看来你很喜欢!”张珏揉弄马头顶的一撮鬃毛。
“怎知它喜欢?不觉得是在抗议名字起得太土了吗?”熊宝手托下巴,嘀咕着。
张珏鄙视他,“当然没你名字起得绝,狗熊的熊,活宝的宝。”
“你……”熊宝脖子一僵,被这句话正中要害,“就算你是老大,我也要灭了你!”熊宝狂哮。
张珏哪里理他,熊宝也就是吼一吼而已。翻身跨上马背,向众人挥手再见。
几人刚出发,王虎便四处张望。得知他们要走了,周围的邻居和店里掌柜伙计都来送行,所以邹家宅院外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王虎张望没几眼,就锁定一个身影,人群中立着个年轻女子,正是杨萃。杨萃也看着他,向他轻点头,似种暗示。
王虎心里一紧,各种情绪绞在心里成了团乱麻。
那晚,杨萃决定一个人去杀张珏,他好劝歹劝,才终于劝住她暂停行动。但杨萃却未放弃,她承认,张珏的转军令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借用安抚制置使赵彦呐的权力,把张珏调回四川,并把他送到川北最前线。之所以只提跟随曹友闻,而不提具体转入哪支军,就是为防止军队临时调动。不管哪支军,只要跟着曹友闻,那就等于时刻在生死边缘徘徊,他这种小兵,不用待她出手,就死在蒙古人刀下了吧!
杨萃一心要杀张珏,王虎没有办法,杨萃听说他也要到川北从军,便吩咐,依从襄阳计策,在军中好好监视张珏,她这边退婚引起的麻烦也快告一段落,到时她会找机会到川北去与他汇合,王虎只好答应,具体要怎么做,只看应变了。
四人再往成都,时间紧迫,赶路赶得很急。他们行色匆匆,只觉得路上行人也行色匆匆,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局势变得越发紧迫,百姓都忧虑起来。
蒙古人已经大军压境了?几人都不知现在北境的情况,只得更加快脚步,早一天到达才好安心。
和路上行人相比,成都城此时依然一副太平繁华景象,这里的人仍旧慢条斯理地在大街上行走,或背负双手,或轻摇纸扇,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慢慢悠悠,东瞧西看,完全摆出北边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的模样。街道两侧地摊、店铺客人来往如梭,没有战前萧条之相,似乎还因来了许多南下避战的人,生意还更红火了。
王翊在家酒楼前停下,对张珏和王虎说,他得先去制司报到,请他们到酒楼等会儿,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他在制司完事就来找他们,然后陪他们去市场逛逛。说完带着随从何龙往制司衙署而去,张珏和王虎则登上酒楼。
酒楼生意不错,放眼一看,没有空位,楼上楼下,客人喧嚣。
正好,窗边一张小桌子的客人结账走了,店小二招呼他们坐过去,这张桌坐两人刚好,靠着窗,窗外挂着酒帘,布制的帘子迎风飘动,窗下就是大街,来往人流熙熙攘攘。店小二擦去桌上前一拨客人留下的油渍,王虎顺便点了酒肉,店小二请他们稍等就去了。
赶了半天路,王虎肚子已经咕咕叫,捂着肚子揉了揉,“一定要在成都大吃一顿,出了成都往北,就越走越偏僻了,吃不到好东西了啊!”王虎抽了双筷子搓在手中,等了会儿,见店小二还没回来,大声催了两句。
张珏笑笑,反正他不用吃,也不心急。
等待中,旁边桌围着的一群人突然哄叫,吸引住他们目光。这帮人本来就很吵,突然高声叫喊,定出了状况。张珏仔细留意,大多身穿绫罗,年轻不大,看起来是群公子哥。他们围着张桌子,里三层外三层,伸长脖子往里看,旁边桌的其他客人也被吸引过去,围着就不走了,突然发出的哄声使人群散开了些,如同如好戏散了场。
“不好意思,马公子,你的几员大将今日都不行啊!”一位穿浅蓝色衣服的富家公子一抬手,命小厮抓了桌上的宝钞。
他们似乎在赌博,桌上摆着个大瓷盆,不知是怎么个赌法。
输了的那位是个白衣公子,脚踏木屐,衣衫扭扭捏捏没穿整齐。张珏觉得这吊二啷当的青年有点眼熟。
白衣青年很是不服,招唤身边小厮,“请我的黑将军出来!”
小厮立刻提出只象牙雕的小笼子,两个拳头大小,镂空的笼眼很细密,里边嘘嘘地有虫在鸣。白衣公子又押了几张宝钞上桌,可能面额较大,周围人都唏嘘起来。
他的对手蓝衣青年大喜,“不愧是四川第一富公子,出手就是不同凡响。既然马公子兴致这么高,在下不奉陪到底都说不过去啊!”
“四川第一富?马公子?他是马敉宁?”王虎大惊,唰地下立起了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