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一百串羊肉一百串牛肉一百串鱿鱼一百串鸡翅一大盆小龙虾一大盆羊蝎子,香气扑鼻,老板娘挥汗如雨地来回送餐,老板则打着赤膊搬上了一箱一箱的啤酒。
气氛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大伙敲盘子撞杯子嗷嗷叫着互相取乐,菜还没吃几口,就嚷嚷要干杯对瓶吹。
在这样的氛围下,连霍谢都被人拉下马开始灌酒,也只有段修博和袁冰能安如泰山纹丝不动地坐在主桌,只靠着一个笑容就让人不敢放肆了。
霍谢作为导演,需要调动剧组工作人员的工作热情,平常在工作的时候发脾气冷高可以,但私下却绝不能乱摆架子。更何况他自己也挺喜欢这种被簇拥包围众星捧月的感觉的,挪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在这桌抓走十串羊肉去那桌吃掉五个鸡翅,长此以往,大家都有志一同地把他挡在放桌子前隔离开他与餐盘的距离,直接敬酒。
霍谢不服气极了:“给我吃一串怎么了!?我要结账的!”
一盆羊蝎子都被他偷吃干净的摄影桌愤怒地找了个人去续菜,对他竖起中指:“血脂高!你要减肥了知不知道?!”
霍谢对他们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战友情谊不敌一盆羊肉,嘴脸!”
罗定不太喜欢喝酒,尤其是啤酒,苦涩的气泡在嘴里的时候很折磨人,哪怕是天气最炎热的夏天,他也从未感受到冰啤那人人称赞的美好。红酒也一样,他贫苦出身,对艺术的理解都是在发迹之后才慢慢学习的,鉴赏红酒的芬芳这种事也向来和他无缘。与之相比起来,还是白酒更得他欢心,入喉辛辣,回味甘醇,酒香扑鼻,如同他的人生那样不甘寂寞。
但是今天的拼酒显然不是冲着将对方灌醉而去的,劲儿大的白酒自然不可能被摆上桌。看着周围玩儿high了四处寻找下手对象的同伴,罗定默默将自己的椅子朝着角落挪了挪,只希望不要那么倒霉被挑准下手。
然而除了主座的那三位之外,他本就是剧组内顺位第四位受关注的存在。他躲的再角落,也无法逃过专门为他而来的人。
这具身体的酒量不怎么样,忙着拍戏罗定也没时间私下锻炼自己,被逮住喝了几杯之后脸就红了,眼睛因为醉意上涌水亮水亮的,瘦瘦小小地靠在那里皱着眉头一脸不太舒服的模样,看的不少想来灌他的人都有些心软。
罗定的人缘是真的不错,许多人和他要好绝不是表面上过得去的那个程度。虽然不像是至交好友那样能在对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为对方扫平障碍,可是像这种力所能及的抬抬手便能放过的小忙,不少人还是愿意帮帮的。
被一群人有意无意地挡在了背后,罗定摇了摇头,转身趴到窗边去吹风。
夏日的炎热还未过去,风的气味闷且暖,夜色下的影视城沿河绵延亮起了灯光,远处的几个基地大概是在拍夜戏,同样热闹非凡。
酒意上涌的越发厉害,罗定难受极了,捂着肚子趴在窗沿想吐想吐的。
耳朵忽然一阵冰凉,冻的他激灵了一下,抬起头来。
段修博手上拿着一瓶还在冒霜气的矿泉水,正俯身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谢谢。”他接过矿泉水,发现瓶盖已经被扭下来了,越发感慨段修博的细心。冰凉无味的液体下肚,那种欲呕的感觉果然好了很多。
段修博问他:“是不是没吃东西就喝酒了?上次在公良叔的宴会上你也是喝两杯就不行了,以前没喝过酒?”
罗定笑笑:“以前没机会喝啊。”
段修博一想也是,罗定以前那点知名度,恐怕赴饭局都是人家不屑搭理的对象,冷不丁转换成现在这个模式,不习惯也是难免的。
拉了条板凳挨着罗定坐下,他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说道:“我在国外长大,那里管得严,我十六岁之前也没沾过酒。后来忽然长大了,解禁了,周围吸烟喝酒纹身抽大麻什么香的臭的都围了上来,我那时候就想着,成年人的世界真糜烂。”
罗定哈哈一笑。
段修博目光柔软地看着他,眼中涌动的情絮几乎要将人溺毙,却在罗定抬头的一瞬间尽数退去。
他想到罗定那天在武馆和他说的那两句话。
“我不是小孩子。”
“我是个男人。”
收敛起怜惜对方的心思,段修博接着说:“以后你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自己锻炼吧,用白酒。每天睡前两小时。第一次你先试着喝一杯,过一个小时要是还没醉,就再喝一杯,喝到醉为止。第二天在第一天喝的基础上加半杯或者一杯。我以前就是这样练的,现在连喝两斤都能扛过去。”
罗定从前的酒量是在一次次饭局里历练出来的,多少次醉后的丑态百出换来了最终的胜利。这个方法倒是挺好,一个人关起门来再丑外人也看不到。他笑着点了点头,特别真心地回答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便看到段修博的笑容也更开怀了一些。
气氛静止在这一刻,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和,可是温和之下的虚假早已经消褪了很多。
偏有不识相的。
后背被人猛地一推搡,罗定踉跄了一下直接朝着前方段修博的怀里扑了过去,段修博吓了一跳张开双臂去接,好在罗定反应迅速抻着胳膊没真倒进段修博的怀里。
“罗定!来!喝一杯!”罗定回过头,便对上了喝的一脸通红还一手一瓶地抓着酒瓶摆动的严浩翔凑近的大脑袋,“给点面子!干一杯!干一瓶!”
“严哥……”罗定摆开自己刚才那副应对众人的难受模样,“我都快喝醉了,这一瓶下去肯定倒。”
严浩翔酒量不错,连喝那么多都没醉,可被酒精刺激后的大脑本就亢奋了许多,他原本还残留的那么点识相现在已经难觅踪迹了。罗定的拒绝他可听不进耳朵,应酬就是要喝酒嘛!
“是不是不给面子!?”严浩翔瞪大了眼咄咄逼人地把酒瓶凑近了些,“喝!是兄弟就痛快干了!”
谁他妈和你是兄弟!
罗定真想朝他脸上喷唾沫,可虽然醉了,理智却还是在的,只能尽量诚恳地解释自己酒量不行。
严浩翔却觉得有点没面子。其实之前在剧组的时候严浩翔并不太愿意搭理罗定,他大小算是个有点名气的老艺人,和罗定这样知名度大多局限在网络的小艺人相比起来还是要高端一些的。可后来眼见罗定在剧组里人缘越来越好,连两个主演都被他收服了,拍摄电影的过程中个人消息越越来越多前景也越来越好,严浩翔这才坐不住了,开始后来居上用前辈的身份和罗定打起交道来。
在剧组内人气爆棚的罗定对他温和尊敬的态度让他的虚荣心很受鼓舞,于是越到人多的地方,他越愿意炫耀自己跟罗定的关系好。
严浩翔本就是不太懂看脸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演艺圈里呆了那么久还拿着自己老演员的身份来做配角了。这便苦了向来顾虑周全的罗定,对方听不懂隐晦的拒绝,摆明了他要是敢直接说不喝就要黑脸闹的大家都不愉快,对牛弹琴是没什么用处了,他盯着严浩翔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伸手去接酒瓶,喝就喝吧。没料到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先他一步拿走了那只长颈的啤酒瓶子。
段修博拎着瓶颈顺手用瓶底和严浩翔另一手的瓶子碰了一下,随即对准瓶口咕嘟咕嘟将一整瓶的啤酒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
瓶口对下摇一摇,没有一滴液体滴下,他微笑着偏头盯着对方:“小罗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喝。这样可以了?”
周围原本预备上来劝说严浩翔别那么咄咄逼人的众人一时都愣了,段修博替罗定喝酒?这得是多大的面子!?他俩平时关系也没见多亲密,这种通常只有下属对上司才能做出来的举动,段修博竟然进行的毫无压力?
严浩翔一呆,后退一步目光朝着周围扫了一遍,对上大伙儿极力压制之后仍旧能看出有些不对劲的眼神,即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直接和段修博面对面是他不曾想过的,他干笑两声,点点头胡乱扯了几声不敢当,又是尴尬又是惶恐地回头躲回了人群里。
罗定也有些惊讶,他看着段修博随手将喝完的瓶子搁在窗台上,心中涌上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段修博他居然……帮自己挡酒吗?
这种待遇他上辈子也曾经享受过,但那时候的他已经功成名就,身边多得是想要讨好他获取利益的“朋友”。可现在,他作为一个没有名气没有地位也没有资源的三无小透明,又哪里值得段修博这样为他体贴入微了呢?
喝了酒之后人就容易心思细腻想太多,罗定脑袋里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充盈,一时间除了呆呆地抬头看着段修博,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了。
“怎么了?”段修博倒不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有多奇葩,艺人在外面喝醉本来就不好,罗定酒量不行而他行,那么他代替罗定喝,只要自己愿意便没什么大不了。至于别人怎么看?管他们怎么看。替人挡酒的坏处就是破了这个口后面就停不下了,屋里的艺人们一开始看他不喝才不敢来敬,现在却有一个算一个的涌上来开始混脸熟。
段修博被灌了有六七瓶,喝的肚子胀的难受,便捂着额头装醉摆脱了这群家伙。刚回到罗定身边,便见他撑着身体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正用呆愣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罗定的五官生的都精致的很,眼睛长而大,睫毛浓密,瞳仁比寻常人都要大一些,填在他比平常人也大的眼眶里看上去倒是不出奇,但仔细一打量,才会发现到这个人的眼神随时都很精神与这一细节脱不了关系。喝了酒之后大概脑子有些乱,罗定的表情管理也做的没有平常那么到位,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眼扑闪着,粉色的薄唇也愣愣地张开露出嘴里的两颗雪白的门牙,一脸茫然的样子透着股说不出的憨傻可爱。
段修博心都被他看化了,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那股去摸对方脸蛋的冲动。他和罗定对视了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吧,罗定还是保持这一个动作这一个表情,段修博有些明白到不对劲了。
“罗定?”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一边观察罗定的动静一边喊了一声。
过了有大概一分钟那么久,罗定精致的鼻子皱了起来,很不确定地将嘴张大了些:“……啊?”
“……”段修博无奈地抿了抿嘴,站起身来,罗定这是喝醉了啊。
他快步回到人群里,把已经被拉住猜拳扎小辫儿的霍谢给揪了出来,大声问他:“吴方圆呢?”
霍谢顶着一头的小辫儿别提有多滑稽,眼神因为战意显得亮晶晶的,手还不停比着剪刀石头的动作:“谁?!谁?!谁姓吴?”
段修博心里翻了个白眼,凑到他耳边:“罗定喝醉了!让吴方圆带他回家休息!”
霍谢这才听明白过来,一甩头:“都几点了我还让吴方圆留着?下午就让他回家了。罗定晚上继续住着呗,他跟你不是同一家宾馆吗?”
他对面正在划拳的后勤管理闻言一愣:“罗定?他房间我中午给退了啊,他今天不是杀青吗?今天影视城新来了一批剧组说房间不够,老板娘找我问的有没有要退的房间的时候,我就给退了啊。还问你了呢。”
霍谢也傻了,划出去的拳头停在那里,被出布的姑娘们一拥而上按着脑袋扎小辫。
“那,那……”
“哎呀那么麻烦干嘛,大家能收留的挤一挤不就好了!”
玩儿得兴起,便有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霍谢也眼睛一亮,在桌上看看,随手抓起一串烤鸡翅朝着段修博手里塞:“我家孩子托付给你了啊,快走快走我这边还忙着呢。”
段修博无功而返,拿着一串烤鸡翅,眉头皱的很深,心中却是微微有些雀跃的。
可这雀跃,对他,对罗定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袁姐,”他去找到袁冰,“罗定今晚住你那行吗?”
袁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喝多了吧。”
“……不少。”段修博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捂着脑袋还想找下一个攻略对象,一扭头便瞧见严浩翔凑到了罗定那边。
一种自家孩子要被拐卖的不安顿时涌上心头,段修博眉眼骤然犀利起来,快步走了回去,果然听到严浩翔在蛊惑罗定:“我宾馆里还有一张空床……”
罗定带着茫然和不解瞪大眼看他的模样可爱到让人心碎。
段修博盯着那位拐卖犯嘴角有些抽搐,今晚是犯在这家伙手上了吧?他上前抓着罗定的胳膊把他扶着站了起来,然后将对方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脖颈上,另一手扶着对方的腰,用一种标准的搬运醉汉的姿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小严你不用忙了,我那边房间要稍微大一些,今晚大家都累了,你照顾他也照顾不过来。霍导说让他睡我那就好。”
严浩翔眨眨眼,后背莫名一凉,赶忙退开几步谄笑着对段修博点头:“也行,那您辛苦了,有什么需要我就住三楼633o,您可以打内线让我去帮忙。”
段修博目送他离开,回头对上罗定歪头那安静又茫然的视线,只觉得有人从天灵盖给自己来了一锤。
回去的一路他没敢跟罗定有太多肢体接触,就保持着互相搀扶的状态。罗定出门之后低着头便看不清表情了,好在脚步并不踉跄,只是有些迟缓,这让段修博扶起来也不太费心。只是……手掌在揽住对方腰部的时候,那隔着衣料几乎能摸清楚形状的肋骨实在让人心疼极了,罗定轻的有些不正常,轻到他一只胳膊就能稳稳撑起这具瘦弱的身体,这不是这个个头的男人该有的正常体重。
只有这种时候,段修博才能超脱出他沉稳练达的行为处事看到他的年纪。罗定二十三岁,在许多莘莘学子还在求学的年纪孤身打拼。这个青年比他小六七岁,可却成熟到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段修博得以成就如今的自己,幼年和少年时期经历过什么他自己清楚。罗定兴许也有不下于他痛苦的曾经,这个认知让段修博心尖子上微微颤着疼。
段修博的房间在宾馆第六层,这是这个影视城里最大的一家宾馆了,楼层盖的也最高。罗定之前的房间在这栋楼的第三层,段修博从没去找过他,这种带着暧昧味道接触向来是他能避免就尽量避免的。只是今天,显然是避免不过去了。
六楼的房间跟三楼的肯定有差别,光是面积就大了一倍不止,装潢看上去也和影视城外的大酒店客房相差无几了。
扶着罗定坐在床上,对方很乖巧的挺直了腰坐在那里,安静下来之后头又抬起来了,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段修博。
段修博舔了舔嘴唇,握着拳头后退了两步,收回盯着罗定的目光,左右看看,跑到玄关那里把宾馆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包括厕所的。
站的离罗定至少有五步那么远,他高声问:“要不要喝水?”
罗定盯着他看了一分钟,摇摇头,嘴又随着动作微微张开了,雪白的门牙从缝隙里露了出来。
怎么那么可爱!!!!!
段修博心砰砰跳着,握紧了拳头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克制克制,然后又退开一步:“困了吗?困不困?要不要睡觉?”担心罗定听不进去,他还双手合掌贴在脸侧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罗定盯着他,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就笑开了。
长而大的眼睛弯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珠子倒映出满屋子亮堂堂的灯光好像坠了一银河的星辉,粉色的嘴唇咧开,因为笑的太开怀露出了好多牙齿,柔软的舌头就抵在下齿内侧。
他也不笑出声音,呼哧呼哧地傻乎乎坐在那里一个人乐。
段修博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贴在侧脸的手,盯着面前这个好像是在嘲笑他的醉鬼,犹豫了几秒钟,终于无奈地妥协了。
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早死早超生吧。
他顺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纽扣,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罗定等到他进了卫生间,淅沥沥的水声已经响起来之后,才保持着一脸状况外的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段修博盯着雪白的浴池别提有多愁了。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真把这具大宝贝给弄回来了。一会儿洗澡要怎么办?反正不洗澡是不可能的,一身酒气和衣而眠段修博绝对无法接受,睡一个晚上那还了得?可是罗定这个模样能自己动手自力更生么?要是不行的话那不是就要自己来帮他洗了,那手要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卧槽卧槽卧槽……什么鬼不要想了!
在浴室里至少磨蹭了二十分钟段修博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回到房间,结果朝着床上一扫,罗定已经不在那了。
罗定拉开了窗帘坐在了飘窗上,抱着膝盖抵着墙壁正在抽烟。
他把窗户打开了一些,歪着头看天,一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脸,另一手夹着烟架在打开的窗框上。
段修博一时没敢出声,现在这个罗定给他的感觉和平常相处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和刚才差不多的有些茫然的表情,罗定的眼神依旧毫无机制,嘴唇却抿了起来。盯着天空看了好久,才收回架在窗框上的手对着烟嘴抽了一口。
他抽烟的姿势很好看,带着点艺青年的沧桑感,白色的烟雾从口中升腾而起包围他的时候,这个青年身上的忧郁浓重到段修博几乎以为有那么一刻这具孱弱的身体会支撑不住这样强烈的负面情绪倒下。
罗定却并没有,他只是安静的恢复了段修博第一眼看到他时的动作。
段修博叹了口气,今晚他叹气的次数真的前所未有的多,也只有罗定才能让他那么无奈了。
他凑近罗定,有些担忧地问道:“罗小定,你怎么了?”
罗定像被烫到似的一下子缩回手扭头盯着他,好像没闹明白为什么房间里还会有另外一个人一样,眼神木讷中带上些不确定,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渐渐恢复到之前发呆的状态:“……哦。”
哦是什么意思……
段修博被击败了,只好伸手去拿走罗定手上的香烟,哄骗他道:“抽烟牙齿黄有体臭,不要抽烟了。听话,起来我带你去洗澡。”
将罗定推进浴室,他不确定地问:“你能自己脱衣服吗?”
罗定听着开始低头,先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丢到地上,又从另一边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然后开始摸自己衣服的口袋。把包括钱包在内的所有东西都丢干净了,他才开始试图弄掉自己身上的这件t恤。
段修博站在三步开外沉默地看着那个快要把膝盖都套进t恤里,还一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的茫然姿态更加奋力挣扎的青年,叹了他今晚不知道第几口气,认输地挽起了袖子:“我来吧。”
罗定还想帮倒忙,被他镇压下去了。
脱到还剩内裤的时候段修博没再动手了,他在安全范围内抓着罗定的胳膊让他到浴缸里去,然后在手上包上毛巾给罗定擦身体。
罗定盘着腿坐在浴缸里看着他,擦到了痒的地方就呼哧呼哧笑,其余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
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当然这种尴尬也只有段修博感受到了。段修博盯着自己掌下青年雪白的皮肤,根本不敢直接用手接触,罗定大概是不怎么晒太阳的,皮肤真的是那种没见过阳光的苍白色泽。只不过他的身材确实比段修博想象中要稍微好一些,瘦是真瘦,肋骨也清晰可见,但腰腹和胳膊上却明显被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着,于是虽然依旧孱弱,看上去却比穿着衣服的时候要健康的多。
青年安静不闹的态度让这场段修博原本不太报希望的互动比起想象中要和谐很多。段修博也慢慢放下了戒心,坐在浴缸边沿让罗定趴着露出脑袋洗头,手握着淋浴喷头有些不太熟练地给罗定冲干净脑袋上的白色泡沫的时候,段修博才恍然发现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这样体贴的照顾一个人。
“不要玩泡沫。”他按下了罗定摊开在头发下接泡沫的手,眼神已经柔软到快要化掉了。
被大毛巾盖在脸上的时候罗定有一点惊慌。
段修博迅速用浴巾将罗定给裹了起来抱出浴缸放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罗定赤着脚站在瓷砖上,蜷了蜷脚趾头,小声说:“凉。”
“一会儿就好了。”段修博把他的身体擦干,然后取来浴袍给他穿上,最后再给罗定脱下最后一层小裤子,大功告成地长叹一声,“好了,出去我给你吹头发!”
罗定皱起了眉头,伸手去拽自己身上的浴袍,大概是酒店的浴袍质量不太好穿起来太不舒服了。段修博开个门的功夫,回头便看到一个赤条条的家伙站在原地,下腹登时一紧,仓皇地扭过了头,声音甚至是有些愤慨的:“怎么了!?”
罗定似乎丝毫不了解他的苦楚,慢半拍后理直气壮的说:“那个不舒服。”
段修博没办法,只好去行李箱里找到自己的一件衬衫回来给罗定套上。长度勉强能盖到大腿根部,过宽的肩膀挂了下来,雪白的衣料衬着细腻的皮肤,长而笔直的两条大腿光溜溜的,段修博嘴角和眼角一起疯狂的开始抽搐,这个样子比刚才穿衣服的时候还要……还要……
看着终于满意了新睡衣乖乖出来坐在床上等他来为自己吹头发的青年,段修博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来思考现在去找人换房间还来不来得及,然后终于认命地将视线从对方的大腿处挪开,落在黑突突的吹风机口上。
柔软的发丝在指间划过,段修博火热的念头在触到对方细而绵密的头发后渐渐消褪了不少,温情取代了暧昧逐渐充溢在房间里。他的手法太温柔,拨弄发丝的时候不过分用力,偶尔还会用指腹轻轻给头皮按摩,薄茧在头顶按压的力道适宜,加上酒醉,罗定很快昏昏欲睡。
段修博关了机器,见青年茫然的大眼睛只睁开之前一半的大小,顿时笑了。
酒店的床虽然只有一张,但很大,他在床中间塞了一个枕头,然后把罗定塞进右边的被子里,拍了拍他的脑袋,满怀怜爱:“睡吧。”
在罗定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家人的气息,从未有过正常亲情的段修博像是口渴的旅人捧着一壶来路不明的清水那样,理智告诉他这壶液体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伤害,可情感上,却无法抵御这样强大的诱惑。
喝了酒后不一定有平常的理智,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按捺住自己的念头,段修博今晚极少亲手去触碰罗定的皮肤,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尽量隔开距离。然而到这个时候,心中的满足感和雀跃仍旧那么浓重,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胸腔的……只为了和眼前这个人短暂的亲密相处。
这感觉……真像是毒药。
他站起身,为罗定关上灯,借着夜色看着他闭上眼睛睡去后,才回到浴室去给自己洗澡。冲浴的时候,他俯首看了眼自己微抬头的那个部位,深深皱起眉,发动无视**不去碰它。
顺手把罗定的衣服给洗干净挂好晾到通风口,段修博放轻脚步摸到床的另一边小声地躺下,睡前趴在搁在床中央的枕头上望着罗定出神。
伸长胳膊为对方整理了一下滑下来的被子,他轻叹一声。
就这样吧,谁都不困扰,最好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