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跳下车,问方师傅:“小月姐呢?”方师傅走过来,接过三儿递过的烟盒说:“婆婆病危,昨晚过去了,还没回来。”三儿吃一惊:“在哪住院?我去看看。”方师傅摇摇头:“小月打过招呼,谁也不去。她父母都不去。”秋子皱眉问:“为什么?”
“不想跟那家人来往了吧?”方师傅叹气说,“吴仁心那狗日的到底上哪去了?他要是没死的话,老婆孩子不管就不管吧,老娘要死总得露个面吧?”
“别小月姐让人欺负了。”秋子担心地说。
“应该不会。”方师傅给三儿点着烟,“吴仁心不回来,菜籽湖他那边没什么人了,他家亲戚都在高阳,不怎么来往。我听小月说过一回,有个表姑还是表姐,天天叫表姑。表姑有时候去看看小月婆婆。化局的人还欺负小月呀?不可能的事。”
“她应该还有公公哪?”秋子又问。
“不知道。”方师傅摇摇头,“三儿听说过吗?”
“问过,不说。估计有什么隐密。”
吃过早饭,三儿跟秋子就在楼下坐着,等胡小月。直到三儿要去金胜学徒时,胡小月还没回来。三儿走后,秋子继续留土菜馆等候。小黄说:“老太婆可能死了。”
半下午,吃饭的客人走了,土菜馆也收拾清亮了,秋子和小黄招了辆三轮车,赶到市人民医院。胡小月说过,她婆婆得的是肠癌,但秋子和小黄找遍胃肠科也没见胡小月人影,问值班的医生才知道,昨晚有个肠癌病人病逝。因为不知道胡小月婆婆住哪,秋子和小黄只能又回到土菜馆。回土菜馆之后,秋子才想起来,可以找胡小月父母问一下。方师傅制止秋子说:“小月叫我们别去,肯定有她的道理。不找了。”
傍晚回家后,秋子把小月的事跟二婶说了,二婶叹气说:“小月命也苦,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好人没好报,不知道怎么回事。”秋子说:“我觉得吴仁心没死。”
“没死他就是畜牲!”二婶恶狠狠地骂道。
星期天下午,秋子带小西进城坐车回学校之前,又去了趟土菜馆,胡小月还没回来。小西问秋子:“姐你那么关心小月姐呀?”秋子说:“小月姐帮过三儿。小月姐多可怜哪。叔死了,妈也可怜。那时候你还小,没上学呢。不是三儿勤快,妈更可怜。”
童林怕三儿着急幸福圩的事,傍晚赶到金胜。三儿急着胡小月,下班前给土菜馆打了个电话,小黄说胡小月还没回来。打完电话,三儿开三轮带童林赶到胡小月父母家。胡小月母亲跟三儿说,胡小月带天天给婆婆办后事去了。三儿这才放下心来。
天色暗淡下来,三轮车在破损的沥青路上行进。童林坐车厢里跟三儿说:“你的判断跟我爸说的一样,幸福圩四五年内没开发的可能,不光路不行,市政建设也不配套。你想哪,连家像样点的酒店都没有,就市委招待所好一点。”三儿咂嘴道:“破招待所还特贵不说,就那么几间房,高考的时候还定不着。”童林接着说:“也是没办法。要资源没资源,就小黄山的山包,菜籽湖的清水;要企业没企业,几家大点的厂还要死不活;都说市里的经济支柱是塑料制品,除了范阳有几家塑料厂稍微大点,其余都是一家一户的小作坊。”
三儿快八点才到家,二婶又埋怨三儿回家迟了。三儿说:“是要安个电话了,城里电话快普及了。”林志说:“邮电局老黄说要拉电话线,不知道会不会拉到徐庄。”三儿说:“我没时间,叔你去看看,要是能装就装一个。”这回二婶没反对。
第二天上午,方师傅跟三儿说:“小月半夜回来了,这会儿在睡觉呢。你去看看。”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上楼敲了房门,但没人答应。三儿准备走时,胡小月又把门打开了。三儿随胡小月进了屋子,胡小月上床接着睡觉,三儿在床沿坐了下来。
“姐,别难过,尽孝就行。”
“不难过,她对我不好。”
“你不是说对你不错吗?”
“说她对我不好,我还找保姆伺候她,不是有病吗?”
“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们家都是化人,知识分子,我们家都是工人大老粗,没化。狗屁化人,她也是工人身份,他儿子高中没毕业就顶职进化局了。在化局上班就是化人哪?她那野老公是化人,有老婆,比她大三十多岁,早死了,说是什么破诗人,两人鬼混生的吴仁心,还好意思说是化人。就是神经病,那几年没把她批斗好。吴仁心没走的时候,对我还不错,看吴仁心的情,怎么说也夫妻一场。”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本来不想提,从来不提,老子不服。死那天晚上,天天表姑拿个存折,里面有五千多块钱,老不死的留的。天天表姑说,本来准备给吴仁心,吴仁心不回来,叫我收着。还有点破家具,也叫我收着。我没要,一样不要。照顾她这么多年不说,吴仁心走的时候孩子还在吃奶,铅丝厂一个月就发十三块钱工资,吃饭都没钱,跟我爸妈要,她都不吭一声。不看我也看孩子面子。死了留点钱,还给吴仁心。”
“别想这些事了,算了。”
“三儿,你知道吴仁心这名字怎么来的吗?无人心。那老头答应娶她没娶,她就给吴仁心起这么个名,还不让吴仁心改。变态才给儿子起这么个名。然后还报复那老头,到处贴小字报,老城关人都知道。一查还是她勾引别人,两人在单位挨批斗。”
三儿下楼的时候,方师傅问三儿:“小月怎么样哪?”三儿捏捏后脖子说:“伤心呗,家里老人走了。”方师傅点头道:“就剩她跟天天了,命苦哇。”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