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水塘和周边的地以前都是徐庄的地,八五年被区里征走,说要建开发区。其时,菜籽湖县正申请县改市,需要增加城镇人口数量,区政府赶在新政策落实前让徐庄人转了户口。大家都说徐庄人发财了,不说补偿款,光商品粮户口就不得了,花钱都买不到。当是的区委书记方土进承诺说,开发区厂子建起来之后,优先解决徐庄人就业。当工人,上班拿工资,不得了的事。那时候的徐庄人都生活在美丽的憧憬中,醒不过来。只有老先生站在清水的高坝上哀叹:“没了,都没了,卖光了,分光了。”
在区政府的首期规划中,拟建中的新厂有三个,塑料厂、织线厂和家具厂,还准备把区里的三个老厂搬迁过来,轮轴厂、机械厂和印刷厂。但直到雄心勃勃的方士进调离清水时,也只有塑料厂刚破土动工。后来,三个老厂中,就效益不好的轮轴厂和机械厂搬过来,印刷厂搬城里去了,市里也需要好企业撑门面。新厂只建了两个,织线厂和塑料厂。最终,轮轴厂和由机械厂发展起来的矿山机械厂发展不错,成了市里的知名企业;搬城里的印刷厂却倒闭了;织线厂建厂不到三年就关了门,地被派出所和后来的乡政府占去了;塑料厂只有几台破机器,开一天,歇十天,还在撑着。
而且,后来的区政府没按方士进说的那样,优先招收徐庄人。除了王启玉老婆徐凤姑和徐善良进了塑料厂,再没人得到梦想中工作。但地已经没了,生存的根基也就没了,徐庄人不知道上哪儿去谋生,只能在被征走的地上又种上了庄稼。那段时间,徐庄人过得特别艰难。直到南下打工潮兴起,徐庄人的日子才好过一点。
十多年过去了,吃了大亏之后,徐庄人才醒过来,明白了老先生的悲伤。
风筝飞了起来,小丽仰头看着天空,“格格”地笑,无忧无虑。
三儿想起小时候,爷爷带自己和秋子到剪水塘边放风筝的情景。那是三儿的“过去的好时光”,天那么蓝,水那么清。但好日总过得很快。八二年正月,三儿爷爷突患脑溢血,晕到在卖菜摊边,送医院时,已经不治。那年三儿六个年头。
八六年,父亲死后,三儿跟大人一样操心劳神,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很多时候,只有在别人问起年龄时,三儿才想起来,自己的年龄并没有意识中的那样大。一晃高中毕业又三年,秋子大学就要毕业,三儿还留原来的地方,看花开花落。
风筝线放完了,三儿仰头问小丽:“小丽,风筝还要吗?”小丽摇头说:“不要了不要了。飞天上去,飞老远老远,飞外国去。明年再扎。”
“明年你十一岁了,还扎。我十一岁都是半个劳动力了。”
“什么是劳动力?”
“就是干重活累活的人。”
“我不会,干不动。”
三儿把风筝线扯断了;风筝在空中摇罢几下,缓缓地往上爬升。小丽跑到三儿身边,亲热地拽着三儿的后衣襟。三儿把绕线板递给小丽,看着风筝渐渐地飘远。
“吴小丽,你飞了。”
“也有你名字,你也飞了。”
“我太重了,飞不了。”
“那我也不飞。”
“傻子你。你得飞,飞远远的,跟秋子一样。”
“就不飞。跟你一块,你飞我就飞。”
“真是傻丫头。到时就想飞了。”
等风筝飘向远方,看不见了,三儿在剪水塘塘硬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点着了一支烟,得趣地看着小丽在田硬间轻快地跑来跑去,采摘野花。摘完花,小丽又跑回来,把手里的花一支一支地扔到塘水里。有鱼儿浮上水面,咬食小丽扔下的花儿。
剪水塘是徐庄最大的塘口,面积不小,有十几亩的样子,是人工塘。徐庄所有的塘口都是人工塘。徐庄坐落在黄土埂上,黄土硬从北边的大龙山脉延伸下来,绵延几十里,直达高阳,长江边上。所以,徐庄原来没有水塘,也没有水田。徐庄的水田和塘口都是**的时候人工开挖的。现在,大家又在水田上种上了旱地作物。
以前这个时候,剪水塘里会有新生的小荷尖冒出水面。现在没有了。乡里把剪水塘承包给私人养鱼,隔一年清理一次於泥,给塘底消毒,塘藕早被人刨光了。
三儿得爷爷的传授,水性特别好,三四岁就在水里扑腾。小时候,每每到双塘抓鱼摸虾,从剪水塘经过时,秋子都要三儿到剪水塘里摘荷花。三儿把松紧裤衩脱了,一丝不挂地跳到水里,摘好荷花,用嘴咬着,再游回岸边。水沿着三儿的痒痒肉流下来,撒尿一样。秋子觉得好玩,就想摸三儿的痒痒肉。三儿不干,扔了荷花,拿起裤衩和鱼篓就跑。秋子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叫:“死三儿!不给我摸就哭。”等秋子追上三儿时,三儿已经穿好了裤衩。秋子气不过,照着三儿的黑脊背,狠狠地捶了好几下。
秋子是个执着的女孩,她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等晚上三儿睡着了,秋子溜进三儿房里,还是把三儿痒痒肉摸着了,第二天还跟三儿吹:“哎,昨晚摸你痒痒肉了,昨晚摸你痒痒肉了。”二婶乐坏了。三儿瞪眼大叫:“不跟你好了!”
秋子和三儿念书早,六个年头就被林志清送到小学校。林志清怕两个小野人惹祸,想找个厉害的老师管束他们。直到上初中,三儿和秋子才完全懂事,秋子再没摸过三儿的痒痒肉,但两人处得比亲兄妹还好,不分彼此,亲密无间,一个人一样。
夕阳正红。小丽拽着三儿,嘻嘻哈哈地跟三儿往回走。三儿提醒小丽:“放学先回家看看。”小丽说:“回家了!放学就往回跑,从来不跟他们玩。”
“回你亲妈亲爸家看看!”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