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说法让贾母乐得合不拢嘴,笑着对贾敏说道,“你看看,一见着他妹妹,便连功课也顾不上了。”
王夫人低垂着眼眸,声音波澜不惊,口中说道,“宝玉,你妹妹过来走动是好事,但也不能耽搁了功课。”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这时候说道:“不碍事的,今儿金陵那边来信了。说是要带着女儿上京来。”
王夫人这时候眼睛一亮,原本低垂着的眼也抬起,奇道:“我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她不喜贾敏,更不欲自己的心肝娶了眼前带着不足气色的林妹妹,就算是巡盐御史又如何?只单留了林如海这一嫡支,其余的都是旁支。而薛家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真金白银,丰年好大雪(薛)呢。王夫人和薛夫人是嫡亲的姐妹,薛夫人的盘算也没有瞒着王夫人,薛夫人曾言薛宝钗毕竟进宫的机会渺茫,若是能做人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也算是在宫中镀了金,更方便着婚配。如果这个主意不成,在京城里和宝玉处一阵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正是双喜临门。”贾母说道,“晚间的时候才得到的消息,到时候热热闹闹一大家子,说说话才是正经。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子,我记得她们家也有个玉雪一般的人儿。”
王夫人说起这个更是眉飞色舞,“乳名唤作宝钗,书读得好,针线活更是拔尖。既然老祖宗这般说了,便歇息一段时日。”
贾宝玉自然说道:“我瞧着林妹妹就是好的,再来个薛姐姐,自然也是不同。”
贾母如何看不出王夫人的心思,竟是找不到和敏儿独处的时候,到时候再说说联姻的事情了。
王夫人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看重宝钗,好生教养着。便想着让宝钗压过了林黛玉才好。这般的盘算就在心中,面上是眼观鼻鼻观心,冷清柔和的神情。
贾母年纪大了,便有疲色,众人便不多耽搁,纷纷退下了。
迎接娇客便辟了客院,唤作桃香院,东进的屋子住了贾敏,下人住在西边的小屋,因着林宣汐的年纪小,主卧里的外间,让林宣汐住下了。
林宣汐洗漱罢,披散着长发到了主卧内,“娘。”
贾敏打量自己的女儿,一双柳叶眉舒展,杏目如同秋水般澄澈,小巧琼鼻并着樱桃小口,十足的美人胚子,通身的书卷气,何必和那被人偏疼着的宝玉在一块儿?她家的姑娘可是需要教养着,而不是伺候人的。
“你在想什么?”林宣汐看着贾敏的目光放空,便开口说道。
“没什么,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嫂子的性格看上去和往昔相比软和了不少,却只是面上的。”贾敏微微一笑,“说起来那薛家的丫头听着嫂子说她的好处,我便想看看是否如同我家玉儿一般了。”贾敏虽然歇了女儿和宝玉木石情缘,却也难免对王夫人口中天人一般的薛宝钗好奇起来,在她的眼中女儿的蕙质兰心世间少有,有谁能敌得过?
薛宝钗和林黛玉还真可以说是不相上下,此时林宣汐说道:“在路上到底没有休息好,娘早点休息,等到薛姨妈她们到了,便知道薛姐姐生得怎样了。”
“原本还精神着,你这般一说便让我也困倦了。”贾敏掩着手倦倦打了一个哈欠,“玉儿也歇下吧,后日里看看什么安排。若是晴好的气候,晚上无事,我带着你去看花灯。”贾敏说道。
林宣汐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自然。”贾敏颔首说道,“京都里的华灯比旁得地方都要漂亮,据说偶尔还会有宫中的皇子还有公主这一日出宫,在灯会上出现。”贾敏眨眨眼。
林宣汐对这个时代的皇宫的人有一丝的好奇,此时见着贾敏的神色疲惫,也并不多耽搁,就退下了。
来的时候正是正月十三,第二日京中也是天气晴好,明日里就是正月十五了,林宣汐想着晚上的时候可以和母亲去逛灯会,脸上带着笑,宝玉见着她也笑着说道:“妹妹今日里的气色很好。”
林宣汐对着贾宝玉行了个礼,“昨日里歇得好,哥哥的神色也好。”
“敏儿,林丫头来得真好。”贾母笑着说道,“明儿是十五,咱们去清虚观里打醮,据说琢磨出来了新戏,咱们好去瞧一瞧。过年热热闹闹一大家子都去。”
凤姐连忙说道:“之前就订好了的,我头几天打发人去了,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楼打扫干净,挂起厚帘子升上炭火,坐在里面不会冷。”
贾敏已经知道了荣国府中是王熙凤做主,笑着说道:“这样也不错,在家里你又不得舒舒服服。原本想着晚上的时候,带着黛玉去灯会,那里可是京中最热闹的所在,之前我的身子不好,许多地方都没有带黛玉去过,少不得一一补上。”
凤姐笑着说道:“姑妈是有心了,不过道观里也会起灯火,临近道观的地方有条小河,不少人家晚上都放灯祈愿呢。这样岂不是也比城里的灯会有趣儿?”
林宣汐这时候就说道:“在河边放灯也是好的,飘飘荡荡就顺流而下了。”
“就是这个道理。”贾母笑着说道,“让这泼猴准备好烟火,在府中放烟火也是提心吊胆的,还是在郊外快活。”在府中放烟火自然担心烟火坠落染了自家的屋子,郊外不少农民还是茅草房,岂不是更容易生火灾?林宣汐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既然这般说了,自然约好了明日早晨便去那道观。
今日里贾母这里并没有王夫人,探春是个活泼的性子,此时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起来也许久没有见到史姑娘了。”
贾母想到本家里的那个小丫头,对着林宣汐说道:“我去修书一封打发人过去把她接过来,咱们热热闹闹的。那丫头性子活泼。我记得花朝节便是你的生辰,索性多留几日,给你办个生日宴。”
凤姐笑着,鬓发的流苏都随着她的笑声轻颤,“这可好。”
众人绕着林宣汐的生日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这让林宣汐想到了原本大办的生日是薛宝钗的,心中又不得不叹一次原本的林妹妹受了委屈,无外乎总是垂泪。
贾敏最终同意了,不过口中说道:“之前没有想到在外待这么久,等到过了生辰了,便不可耽搁下去了。”
“自当是如此。”贾母笑着说道。
既然明日里要去道观里,今日里贾敏便想着带着林宣汐在京中一游,“让宝玉陪着,下了课和学堂里认识的几个朋友常在京中玩耍,也算是熟悉。”
贾敏自然不愿,说道:“我这厢也难得回到京城,这个时候我记得京中是最热闹的,带着黛玉逛一逛,看看儿时记忆的地方是否还在。”这般说着,最终推辞掉了贾母的好意。
“你可和那宝玉玩得到一处?”在马车上,贾敏问道。
“他年纪长我,瞧着心性不比我。”林宣汐的这番话逗乐了贾敏,“玉儿这话说的老成。”
“可也是实话。”林宣汐笑着说道。
贾敏听着林宣汐的话,便知道女儿对贾宝玉是无意,“你这
个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自然是娘的。”
“和你爹爹在一块儿的时候,便说是随了你爹爹,这会儿见着我了,又这般说。”贾敏故意逗着林宣汐,“你可让我怎么相信你。”
林宣汐又赖在贾敏身上撒娇。
在扬州林府的马车是低调却舒适,马车内的软垫看着朴素,马车的防震却是很好,坐上去舒适恍若平地,感觉不到车辙的滚动。贾府的车舆在平稳上林府的马车一般,可无论是外面的装饰还是内里的摆放的物件,无不用得精细。
“现在和前些年怎能一样?”贾敏喃喃自语,前些年圣恩眷顾贾府,宁荣二府的祖上更有开国的功勋,可现在这几个大姓宛若成了帝国的毒瘤。如果收敛府中人的气焰,低调行事,再加上府中出现拔尖的人才,方能有好日子,可现在这三样何尝占了一样?贾敏不由得叹一口气。
林宣汐伸手抚平了娘亲的眉头,“可还没有出年关呢,娘要开开心心的。”
逛了会儿东边的琉璃厂,挑了几个物件,便登上了这里的茶楼,隐隐有丝竹之乐,见着往来有意气风发的书生,锦衣玉食的公子,更有带着头纱的娇客,贾敏吩咐了马车晚些时候再来接她几人,拉着林宣汐的手进了茶楼。
小二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似乎怕声音大了惊扰了贵客,“原本是只剩下一楼大厅,楼上原本预定的雅座刚刚取消了,几位是否上二楼雅座?”两人的衣物发饰,还有举手投足可断定出自书香门第,见到贾敏颔首之后,小二引着两人上楼。
二楼的雅间也不过是用屏风围着,绕着中间的大厅,倚靠着街边可见这街道的风景,另一边正对着中间搭起得台子。这样的地方正中间的雅座,却是难得。有古琴声在闹市中铮铮然,洗涤人的心灵,林宣汐呷了一口茶,琴音乍一听是高山流水风雅孤傲,细听就可以听到欲得人赏识的渴望,便让琴音打了折扣。
一曲罢了,贾敏说道:“原先这里的茶楼便是京中有名的,这般做了,更是门庭若市。”
既然是高雅之堂,也并无人托盘来求各位的打赏,反而是有穿着广袖三绕曲剧,脸上遮着面纱的少女捧着宣纸和笔墨求在场的墨宝。
“玉儿。”贾敏唤林宣汐来写。
略一沉吟,落笔欲写的时候,便听着靴子踩在楼梯的声音匆匆过来,一大滴的浓墨落在了宣纸上。
原本那少女想换张宣纸,林宣汐的笔在墨滴上涂抹,绽放了一朵梅花,最后完成了一副雪梅图。铮铮铁骨的雪梅图三字,更让画面多了些冷感,在烧着炭盆的茶楼里都觉得泠泠然。
“这画和琴音也是相和。”贾敏说道,“原本是想你作诗,你竟是画画了。”贾敏打量着林宣汐的画作,心中欣喜,想着女儿是得了林如海的真传了。贾敏在画作上的眼力见儿只能说是平平,若是林宣汐的画作和林如海的放在一处,林如海的画作是抵不过的。
林宣汐放下笔,笑着说道:“我也知道作诗做的不好,想着再试一试,谁知道一滴浓墨低落,便可说是天意了。”林宣汐想着此番回去了让爹爹起字,刻上印章,此时便可以印上了。
“我瞧着小姐的画作极好。”少女的声音也如同黄莺出谷,“若是今日里最好的作品,可获得彩头,送到小姐要送得地方。”
说了荣国府的弟子,少女半蹲着退出,脚步轻快如同跳舞一般。这时候见着小二上来,说道:“实在是抱歉,原本今日里这位置是预留给北静王的,他曾打发下人说了今日里不过来,谁知道这会儿竟是又打发人过来说,要把这位置留给妹妹。”
既然是北静王,他的妹妹自然是皇亲国戚,贾敏和林宣汐相视一眼,贾敏温言说道:“可有旁的位置?”
“您看这样可以吗?在大厅的角落,给您二位支起屏风。”
林宣汐见着小二急的头上皆是汗水,这时候说道:“娘,我们就在下面坐一会儿吧。喝杯茶吃点点心,等会儿再去酒楼吃饭便是。”
“屏风就不必了。”贾敏站起身子,此时更有其他小二过来帮忙很快就整理干净了桌面,铺上了新的桌布。顺着楼梯而下的时候,抬眼便见着了领头的男子约摸是十多岁的少年,身边跟着同样是锦衣少女。想来就是北静王一行人了。
一行人避让开了北静王,到了前方的座位,水溶见着林宣汐的样貌多看了一眼,京都中未曾见过这般出色的少女。
在大厅里,贾敏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略坐了坐,便携着林宣汐离开了。
所以并不曾知道等一行人走了之后,这寒梅图由少女捧着供人赏析,北静王是常来这里了,“许久没有见过画能拔头筹的了,许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方有此笔力,可知道执笔者的来历?”
水溶再看了这幅画彩头要送的便是荣国府,一时想不出荣国府什么什么有如此才华之人,那捧着画卷的少女说道,“听说是个六七岁的孩童。”
“孩童?”水溶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脸上带着笑的小姑娘,风姿卓越,再看看寒梅图三个字铮铮然,便觉得女子习不出这般的字,徐不定是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做得,睫毛轻轻扇动。
“这画看着人觉得冷冰冰的。”水钰也就是皇五女说道。
水溶说道,“妙就妙在这里,若是今后还可结识这位小哥儿。”
“你说的是那个生下来就带着玉的?”水钰说道。
“应当是他。”
且不说是水溶水钰两人,除了最开始捧着宣纸的女子,都以为是贾宝玉所著。
下午回到贾府的时候说起这一节,宝玉开口说道:“有间茶楼是京城中最热闹的所在,若是要去二楼的雅座,都是需要提前几天的时间预定下来的。”
“原来竟是如此。”贾敏说道。
“二楼正中的雅座北静王是常来的,姑妈和妹妹竟是坐到了那里。”宝玉的眼中有着艳羡,“那里的视线是最好的。我见过北静王,单说样貌就是俊朗,还见过他的墨宝,也是有才之人。说起来姑妈和妹妹有没有留下墨宝?每日里都会评出一副最好的,等到积累到一个月的时候,再评论出来一个月中最好的那件,便可一直悬挂在茶楼里了。”
晚间的时候就有银子送来,贾母说道:“我就知道是黛玉谦虚,这可不是识字就可以压过其他人的。”
贾敏笑着说道:“快别说了,不然黛玉的脸都要烧起来。原本想着让她写首诗,她竟是画了画。寒梅图三个字写得还过得去,指不定人家是看着她的字漂亮,年纪又小,给她的最佳。”
“娘,有你这样埋汰我的吗?”
林宣汐的话,逗得满堂的人都是笑。
王夫人知道宝玉是常去这茶楼的,也不曾见他得了彩头,林宣汐的年纪比宝玉还要小,这时候就捻了酸,“宝玉这段日子都没去茶楼了,等到过几日再去了,说不定墨宝留在酒楼里供人看呢。”
贾宝玉被王夫人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他是去过茶楼,也见过茶楼里每日里拔尖儿的作品,这时候低声喊道:“娘。”
贾母笑着说道:“师傅都说咱们宝玉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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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众人又是一番对贾宝玉的恭维。
第二个月的月末送来了上一个月的月份最佳的彩头,王夫人逢人便说这是宝玉所著,反正那寒梅图又没有落款,又是六七岁的孩童做得,彩头也送到贾府,不是宝玉又是谁?知道这件事情内情的,也默认是宝玉做得了。先是林宣汐、后是薛宝钗接着来的娇客是史湘云,贾宝玉也就耽搁了许久才去有间茶楼,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到那幅画,想与贾宝玉结识,而贾宝玉亲自看了林宣汐的画作,他便生了痴病,这又是后话了。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