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衣不由得惊诧地瞪眼,什么时候,傅少棠跑去当猎户了?
真真是让人意外。
傅少棠将那些獐子狐狸都给了农家,再回来时却开始伐竹。
农家说他要做一个筏子,好走水路。
顾雪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在竹林边看他砍竹子了半晌,最后默默转入了厨房。
当天众人吃到了一顿丰盛的山肴野蔌,众人赞不绝口,顾雪衣只是微笑,却十分高兴。
当日竹筏做好,这一小小村落下游,却有一个渡口,正可供他们下水。
不是没有利害渔夫船工自荐,最后都被顾雪衣婉言谢绝,在众人并不相信的目光里,他也不过是微微一笑。
若论驾驶船只,他自认这整个村落中,不会有一人比他更好。
天色将晚,傅少棠最终决定第二日再出发。这一代湘水水流原本湍急,若是晚间行舟,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带好干粮,两人一大早便下水。竹筏上有一处绑了几重竹子加高,可以供他们暂且歇息。
傅少棠当真是把驾驶竹筏这件事交给了顾雪衣,自己什么都不做。先前顾雪衣说的那般信心满满,他正好在此刻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斤俩。何况他这次早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断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狼狈。
隐藏于心中的另一层考虑却未说出口,据说上次暴雨、风浪在湘水上也是罕见,在那般凶险的环境下顾雪衣都可以将他给救出来,又何况是这天气晴朗的时候呢?
顾雪衣做的的确不负所望。
少年对于水的掌控力极为惊人,迄今为止傅少棠还未见过有一人可以像他这样,湘水里汹涌旋流都被他提前避开,连凶狠礁石也是被他用竹竿一撑便已脱离。这面竹筏轻盈地漂浮在湘水之上,就像飞鸟翱翔于天空,游鱼肆意于大海;他操控得如此行云流水,轻车熟路,仿佛已经做过一千次、一万次。
这样让人震惊的亲和度,即使在水面上,也对水性了如指掌。
而这样可以达到这般程度的亲和度,傅少棠敢说,至少他所见,沧陆上的,并没有。
而至于海外……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思忖相量。
自此从那山中村落向下,虽然水域比之之上尚且还要凶险一些,两人却过得更是平稳。
傅少棠不自觉便想起先前由船家掌舵、在湘水上行走之时,他自己也不曾想过,身上居然有畏水的毛病,平日里并不发作,但那一日在湘水上,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想来是从南荒里带出来的后遗症,恐怕只有自己练成“坎水之势”时才能消停,但他才练成“离火之势”,又从哪里去取坎水!
傅少棠未免叹气。
白日行路,夜里便将竹筏拖到岸上,寻觅一处歇息,走走停停,过得五六日光景,终于到达叶城。
见得不用再在船上漂泊,便是傅少棠,也松了口气。
他虽对这种生活不甚在意,也曾想过欣赏江边美景,但日日看,夜夜看,终于看得不耐烦。
入城后先到一处凭借信物换的银票,然后便前往酒楼,傅少棠端坐二楼,顾雪衣坐在他对面,小二唱着菜名,首先上的是几叠点心。
他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道:“不如你做的好。”
顾雪衣莞尔:“原来公子你喜欢么,得了空便给你做。”
傅少棠颔首,却想起来,自己初见顾雪衣时,那小二介绍的,便是小顾师傅的拿手好菜,桂花糯米藕。
原来距离如今尚且未满一月,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已很是遥远。
自己那是便也是坐在明月楼上,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少年斜刺里杀出,从马蹄下救出那小小孩童。
“那小二说你甜食做的极好,当初我桌上那碟桂花藕,便是你做的。”
顾雪衣笑了笑,道:“公子喜欢,不胜心喜。”
有些事问也可,不问也可。依着傅少棠的性子,原本是不会问的,但思及这一切的开端,他又想开口。然而那问题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一个样:“你当时为何要出楼,又为何要回楼?”
出楼救下那孩童,回楼撞见苏暮秋,险些葬送了一条性命。
顾雪衣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傅少棠有心想问他,话到嘴边又咽下。
由始至终,他都觉得这少年来历成谜。而对于待在自己身边的追求、对于小镜湖辛夷花会的执着,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着他。即便多日相处让傅少棠明白,少年并无为非作歹的心思,他确然是真真切切想待在自己身边,也觉得太过奇怪。
“皆为公子。”顾雪衣忽然抬起头来,直直望着他,眼瞳清澈明净,真切诚恳,“我确实是想待在公子身边,做不得半分假。”
是么?
傅少棠饮了一口酒,不言不笑。
顾雪衣只看着他,专注的看着他,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全副身心都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要他感受这一份“真”。
傅少棠轻轻颔首,却转过头去了。
倘若这份“真”,一开始却是建立在一重“假”上的呢?
那么云中月、亭中花,立时就会成为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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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少棠目光不经意从楼下扫过,忽而蹙了蹙眉。他看到了一群自己并不想看到的人。
顾雪衣对他神情观察的很是仔细,此刻立时便询问道:“公子怎么了,不喜欢这糕点么?”
他手里原本还夹着一块软糕,闻言便顺手放下木筷,随口道:“是,赏你一会儿将它吃光。”
顾雪衣仿佛被雷劈了,一脸不可置信,双眼大张。
傅少棠不免一笑,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道顾雪衣也当真?
顾雪衣显然也是反应过来,无奈道:“公子又寻我乐子。”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