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又是一声长叹回荡在天地之间。佛低喃:“得不到,放不下,偏偏入了这样的执念。也罢,也罢,就随了你的愿吧……”
顶上一团柔和的光再次渐渐将我裹住,在坠入黑暗的那一瞬,我听到徐徐的声音飘过來,轻若晨风:“此生为伴,需历七千劫,是为滴水穿石之时,今吾观之,然矣……”话过耳尖,化成一段清风,消散的无影无形。随后我便终于跌入了黑暗。
华光毕现,将一切裹住,而后融于无边的黑暗中。等我再次醒來时,正身处在一处丈高的青石门前。青石门上雕刻着繁复的纹案,多到我数不清的图形。深色的青苔爬满了门边的龙柱,羸弱的光透过青灰的巨石,在青石的地砖上洒的错落有致,映衬着满地的苔藓,形成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图。顺着这副水墨画缓缓看向身后,是一张雕着百兽朝麟图的供桌,供桌的两旁摆放的是青玉雕的莲花灯,灯上无明火正烧的灼灼。
我屏息看着两盏青灯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块五光十色的玉牌,那就是传说中的玉符。
兀自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朝那玉符边上挪过去,缓缓地摘下玉符,通体碧透,冰凉如雪,忽然一滴液体,啪嗒,落在这枚玉符上,我怔了怔,伸手摸上脸庞,竟然已经湿透。这一世的兜兜转转,前几世的寻寻觅觅,如今就要结束了。我伸手猛然捂住了胸口,沒什么意识的张了张口,喉口梗的发涩。
从青石门出來的那一瞬,四个人正焦急的徘徊在门口,听见声音,齐齐转向这边。我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一袭青衣的少年身上。前一刻还心心念念的爱人,他就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此刻我却怕的要命。
然那人却为有片刻的迟疑,大步流星朝地我走來。走过纷花落叶,走过流年光影,俊雅脸上带着笑,这笑容是我见过世上最好看的笑容。金玉击石的声音缓缓地穿过耳朵里,与此同时腰间微微用力,转瞬跌入一个满是桃花清香的怀抱里:“我终于等到你回來了!”
我扬起笑,璨烂无比。
嘉佑九年十二月,瑾诚携玉符求见,辽国国主大喜,应诺出兵。
嘉佑十年初,江国被困十月,终是粮草全无。似是天要灭国,陡然降起磅礴大雨,十年罕见,山路坍塌洪水肆意,辽军被堵,直至灭城的最后一日,一日也未到达。灭城的那一日,江国国主立在城门之上,大雨下的飘摇,将周围的一切隐的迷迷蒙蒙,城下哀嚎声被掩在风雨里,只剩下大雨冲刷着百年城墙的哗哗声。
我举着伞盯着城墙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临死前竟然连个随身的侍从也沒有,真是讽刺到了极致。
冷风猎猎作响,响在耳侧,这一刻,突然觉得悲凉。他将手中的剑横在颈项,低沉有力的声音穿过大雨,落向四方:“今孤之亡,无他为命矣。孤,保国不全,护民不周,至使国土沦失失,百姓流离,今遭此劫实属天命。然,孤既为国主,气节不可丢,礼仪不可忘,今国破,孤岂有偷生耳?但,孤只求,孤亡之后,愿陈明鉴,护孤江国百姓,不受颠沛,不受流离,孤,无憾矣!”言罢,剑光一闪,带出一串血珠,明黄色的身影自城墙上,缓缓坠下,犹如一页纸鸢,落的无声无息。
我盯着那道身影许久,耳边国民悲哀恸哭声振聋发聩。张了张口,低沉轻柔的声音缓缓飘出:“磨刀呜咽水,水赤刃伤手。欲轻肠断声,心绪乱已久。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
低低沉沉的歌声划破苍霄,响在九天之外,大雨在歌声中渐渐停歇,只余冷风呼啸呜咽……
三日后,陈国入主江都城,然民愤难降,誓死不降,陈国国主大怒,下令屠城。
那一日天刚放晴,岁莫将这个消息带进來,我一脸平静的吃完了手中最后一个桂花糕。转手又将桌边刚刚沏好的端给坐在一旁的荀师父。岁莫忐忑不安地盯了我们半天,终于忍受不了,叫道:“叶子,我同你说,你现在已经是辽国的媳妇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些个消息你就当听一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啊,再者……”他咬了咬牙,几乎是切齿地道:“你现在和那小子不是很好么,且莫做想不开的事情啊。再说,你老子本來对你就不怎样,你也沒必要同他一并去,他地下的老婆够多了,不定能记得起你这个女儿,所以你就安生的呆在这里,知道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玩味儿地掂了一圈,嘴角弯起:“阿莫,你说这世上为什么又那么多的生死离别?”
岁莫怔了怔,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我又笑了笑,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因为是命啊。江都忘了如何,国灭了又如何,我啊,有想要守护的人,所以如何我都不能死。”
那日之后,岁莫仍旧不太放心,如影随形地跟了我三天,见我丝毫沒有想不开的念头时,才稍稍放心了下來。第四日,是未晞回城的日子,众人都要出城迎接。
岁莫过來叫我,我笑着说:“既然要见我的心上人,我必定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你且先去,我稍后便会过來。”
岁莫半信半疑地走了,临出门还不忘嘱咐我要快些。
我笑着应下。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四周静的出奇。我抬手看见手腕处的红线,已经连成了一圈。回想起我临行时佛祖同我说,此红线合上时便是我回西天之日。心底叹了一口气,时日真的无多了么?
起身换了一身大红嫁衣,这是未晞临走前我为自己准备的,我说,你回來之时,我便着嫁衣立于城头,迎君凯旋……
來在江都国城墙之上,极目远望,盼了三日,呕出的血一日比一日多,眼睛也一日不如一日,心里忽然溢出丝丝惶恐,生怕,生怕再也见不到那人,怕等不到那人來找我。
终于,在第三个早晨,有一玄色人策马疾奔,我朝着那人笑了,千百年來第一次笑的很开心。
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木叶,木叶……”
我应着,一遍又一遍。
见他越來越近,我双脚也站上了城头。
他勒马驻足,第一次看他是如此的惶恐,立在马上,瑟瑟发抖,声音也抖的不成样子:“叶子,乖,站在那里别动,等我,我去接你,不要动,不要动……”
不知他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笑的依旧灿烂,张开双手,朝空踏出一步,对他说:“未晞,你來了,來了,就带我回家吧……”
火红的嫁衣被风吹的扬开,如同泼墨散出的墨画,远远地看去像似一朵开到极致妖冶的莲花。
声嘶力竭的声音将天空扯破,本是碧空如洗的晴天,突然降起漫天飞雪。
空中一朵雪花飘飘摇摇落下,正好停在我的鬓角处。我抬手抚了抚,过耳时手顿了顿,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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