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哽咽着,坐在他对面,用那柄洁白的骨瓷的调羹,一勺一勺舀起用浓鱼汤鲜虾熬成的粥,木然地送进嘴里,泪珠一滴滴落进碗中,但听老人说眼泪对身体不好,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别过头,用绢子擦干,回过头来吃几口,却又止不住泪流满面。
他皱眉凝视我,伸出左手握一握搁在碗旁的手,我软了软,没有挣开,身子一起一伏,模糊的视线里,他还是笑容满面地坐在我对面,轻声劝慰“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韦妃没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感情,除了对他自己的孩子,连人性都没有了吗?在他眼里,我究竟是什么?除了是人质、玩物、战利品、生孩子的工具,我还是什么?我却连恨都不能,他的孩子成为要挟我的杀手锏。
他晃晃手,我的手臂也跟着晃动,“听话,别哭了,伤身子。”
好不容易抽泣着,吃完碗里最后的粥,脑中各种声音与念想“不要逆他的心思”“才这么几天功夫,他就已经不耐烦了,这孩子还在他心里吗”“留住他”……
他也放下筷子,拍拍我的手背,“让环儿好好伺候,静养着。”转身就要向外走。
我迟疑一下,双手环住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背脊,不管不顾地用呜咽声说“王爷别走,留下来陪,陪陪妾身。”
他没有做声,双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这粗糙的手伤害我多少次,我却必须要紧紧握住,不能松开,“王爷别走,今晚留在妾身身边吧。”
我听见他轻笑一声,冲外头喊道“备水。”反身拥我入怀,“你这样留我,我就不走了。”
我的小腹能感到他起的****,心中生出一丝恐惧,但他还是看重这个孩子的,府里这么多个孩子,对这事他有经验,轻重相信他都是懂的。
环儿带着两个丫鬟搬进浴盆、提来热水,不一会儿,屋子里便热气腾腾,他挥一挥手,三个人面色绯红、目不斜视地走出门外。
我低头,盯着他宽袍前襟上的滚金丝边,不一会儿就不着寸缕,他自己也很麻利地将衣物置于一边的椅背上,我咬着唇紧闭双眼,任他抱着我放入浴盆,耳边全是哗哗的水声,身体的每一块肌肤,都被他用手捻过,我哆嗦着,一只手在他的牵引下抚过他的全身,最终停留在**烧的一处上。另一只手贴住我的背,将我抱紧,胸膛紧贴,他在我耳边轻语“为了这孩子,虽不尽兴,搂着你,却也惬意。”,而后掠夺了我的嘴,手也动作着。
他不是人,我心中愤愤地叫嚷,那两夜的屈辱,换来今天心甘情愿、投怀送抱得来的侮辱。这个孩子在我肚中,我没有法子。
我麻木地被他从已泛冷意的水中捞出、擦净,安放在床上。他吹灭所有蜡烛,躺在我身边,用滚烫的躯体包裹着我,再盖上厚厚的棉被。我听着他逐渐缓慢的呼吸,腹部也慢慢适应他粗糙的手掌,也随着他睡去,原来靠这样求他,一切都有希望。
三月莺飞草长,鸟语花香,嫩绿的草已长出寸许,高低枝头红花绿柳黄蕊,争奇斗艳。
一有空就自己打量自己,已经三个月多的身孕,穿着春装却看不出什么,只在着贴身衣物时能看出那圆润的凸起,真切地看到这个生命在一天天成长,与我一同呼吸、一同体会生活、一同感受悲喜。
托这个孩子的福,几个姨娘都消停了,大约也知道我地位的轻重、肚中孩子的轻重,虽谈不上恭恭敬敬,嘴上却也客气了,很少有揶揄嘲讽,只冷冷地笑着或冷眼看着。清霁每次看我的目光让我愈发不安,她恨气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孩子从我肚子里剖出来杀死才好,我惶惶不可终日,可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许是两年前也吓坏了,自我进汉王府后,诗兰再没来一封信,其实我也会惦记她,我越来越相信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子、那个与我情同姐妹的女子、那个对感情优柔寡断的女子,不会做出那样陷害我的事情。她不寄信,于我是好的,想来太子爷早已将她作为恩人来看,她的日子一定是能够好过的,但不知道太子府中妻妾的挤兑是不是更凶狠,毕竟,她们争的,是未来皇后的地位,尽管太子变成皇上的过程,在天下人眼中愈发险恶。
汉王稍稍将环儿的事情放在心上,正巧皇上又让他派人去浙江办事,他也就专门让一个小厮随着人马一同前去,按着那老板娘抄来的名录,挨个走访,询问多年前是否有个女孩,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收获。
张公子这边犹豫几次,仍旧不肯纳妾,我一想到这个就要谴责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像环儿倒贴给他做妾一样,他仍旧不肯接受,我只能旁敲侧击地明着暗着变着法儿地劝环儿改了心意,再寻个好人家,只是这工作又得做好久,直到现在,环儿还是一得令就往张公子的医馆跑,恰逢我有孕在身,三天两头拿着我的身体状况去同张公子讨教,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环儿去医馆,除却那些缠缠绵绵,也总能带来些讯息,要不是有她,我怕也成了这笼中鸟、井底蛙,完完全全成了汉王府的一个摆设了。
现今百姓津津乐道而又义愤填膺的就是锦衣卫,其实锦衣卫掌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两样大事,这头一件是皇上身边的,后一件也不是见着小贼小盗就去捉拿的,而是针对官员士大夫,或是极少数的突然事件,例如白莲教作祟,才出击的,因此与百姓们遭遇的机会几步没有,也许也正因为是这样,这突显出神秘的一个机构才总称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虽街头巷尾探究出的原因不足信,但许多事情却是真实的。
出乎意料,纪纲私下处决解缙的事情并没有未他本人带来祸患,还如曾经一样每日大摇大摆地面见皇上,皇上对其也并无怨怒,想来在屠戮建帝手下忠臣、清算反燕的人志士过程中,他的亲力亲为、一马当先,为现今的地位打下坚实的基础。
处于现在这个地位的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是什么,只能一味贪图眼前的轻松,纪纲这样残忍与勇猛、谋略与忠心并存的人,究竟该享尽荣华富贵还是得到惩罚,我都无所谓了,我只求在杀死解缙这件事情上,不要牵连到汉王府才好,明明是清霁心狠手辣又急于求成办下的大错特错的命案,我却已经无奈到要真心祈求她这样做不会引来报应,真是身不由己。
白日在汀芷轩细看长出的嫩芽、墙头探出的枝头,仰望飞过的鸟雀,夜里盼着汉王来看我,轻抚肚中这个孩子,希望他能腻在我这里不走,往往也能如愿。只是白天的日头也实在长,而且越来越长,在院子里呆着也很没有意——瞻圻。
除夕夜本已见得他举手投足,含蓄老成很多,全然没了上次见着的戾气。今天他同他那两个姐姐一同来汀芷轩,我才得了机会仔细瞧他,果然是不同了。穿上湖蓝锦绣宽袍,虽臂膀背脊还略微瘦小,但走路的姿势、一埋首、一举颔,和汉王一样英气逼人,而问候时又全无汉王的居高临下,甚至也没有瞻壑的自信满满,有的仅仅是谦逊守礼,在心中琢磨着,真有几分张公子的气质,暗暗赞叹,张公子也的确有他的一套。
让他们就坐,还未等上茶,他们已经表明来意,是专门来听我讲关于郑道传的生平大事的。有了汉王的嘱咐、又知道他们并无其他的企图,便知无不言。
我好几次扫过他们三人的脸,隐隐觉得那两个小丫头脸上带有愧意,却仍旧笑嘻嘻的,而瞻圻却时而拧眉、时而分神,似乎魂不守舍。
一个夹杂着史实、掩瞒了细节、添加许多想象的故事一讲就将近半个多时辰,他们三人惊中带喜、喜中带忧、最终沉浸在沉沉的悲哀中,老皇帝尸骨未寒,叔叔与侄子相争的惨剧还要在多少地方上演多少个轮回才算完呢?这些人不论成败,还留了个名,可还有无数的人抛头颅、洒热血、甚至粉身碎骨,好的也就追封个好听的爵位,运气差的还落得个奸臣贼子的称号,牵连全家,我也同他们一起悲哀。
过了一会儿,瞻圻最先回过神来,“谢谢小娘,对我们姐弟三人的厚待,让我们知晓外公的事情。”
我听得很不好意思,进了府里,缩手缩脚,也没能给她们什么关爱,“以后有什么与小娘开口,小娘会尽量帮你们的。”
瞻圻犹豫一下,“往后,还请小娘多照顾两个姐姐一些。”
我点点头,两个小丫头却拉着瞻圻的袖子哭了,我又一惊,“能照顾,定会照顾,不过也需你照应些才好。”
他无奈地摇头,双手分别搭着两个姐姐的手背,“不日就要远行,两个姐姐有劳小娘了。”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