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可知道白莲教的事情?”虽说锦衣卫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可毕竟最终还是会报告皇上;何况宫中发现这么些教徒,就在皇上身边,理应上报;若是皇上知道,作为皇上倚重的臣子,必会知道此事。
“回来后听说了。”他还是不解,“莫不是你也中了他们布的阵?”
见他真是不知,才将从进内务府开始,到进锦衣卫大牢,直至最终进太子府的事情,大略讲给他听。
他有些不解,拧着眉头问“为何不让侍卫找我?”
“只有持太子洗马牙牌的才能见皇上。”
“话虽如此,怎么不试试?”
“试过,但是找不到人。”眼前又浮现出当日诗兰绝望的神情。
他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高卓呢?”
“高侍卫和徐侍卫都随行了,东暖阁再没有旁的相熟的人,诗兰姐姐只能作罢。”
“是谁这样回话的?”
被这冷冰冰的话问得我噎住了,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老实回答“诗兰匆匆赶去东暖阁,带回这样的话,并没有说所问何人。”
听完,他铁青着脸,半晌,冒出一句“身子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
“怎么没有去王府质证呢?”他还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像是在听个传奇故事,“找到你姐姐不就可以了?”
“说姐姐去姑苏城了。”也是,这么多个法子,这么多沾亲带故的人,巧合全在一起了,竟然没有找到一个能帮得上忙的。
听完这话,他突然暴怒,立起来,“府上的人这样回话的?”
我想想,当日锦衣卫的人的确如此回话,便点点头。
他的火气却未见消,握紧拳头,狠狠砸向桌子,桌上的杯碟发出清脆的声音,我都替他疼,连忙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身子也好了,王爷不必这样。”
“这帮奴才,再不管教,是要逆天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王爷这话说得,府上的人想是不应当认识的,这样答话不足为奇。”边说着,边抚着他的肩膀,想让他冷静下来。
他回过神来,抓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我被他看得很不自然,稍稍转过头去,脸上又是一阵绯红。
“王爷这是……”我推了他几下,他却不肯放开。
“果真没伤着?”他又认真问一遍。
“真的没有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冲他轻松地笑笑,都是过去的事情,况且真的怪不得那些人。我是一个宫中女官,从未进过汉王府。府上几个王妃、侍妾,那么多些远近亲戚,下人们怎么能一个一个都认识呢。
他这才垂下手臂,想了一会儿,“今儿个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你把身子养好,莫再犯病。”
我点点头,却见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想是去查明什么。看他刚刚的神情,许是觉着事有蹊跷。再想想皇孙嘱咐我的话,看来,身陷牢狱,并非偶然,当真是有人故意的。
我觉得后脊梁冷汗涔涔,却没有法子,既来之则安之。
出了正月,眼见着天气一天一天暖和起来,四周都是融融****,煞是喜人。我却被暗处看不见的敌人搅得心神不宁。心中有些巴不得进汉王府,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而汉王依旧常来看我,很是温存,却并未再提进府的事情。看他的神情,好像另有心事在盘算着。既是如此,我也不便主动提起,仿佛是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他。耗了这么些日子,也不在乎这段时间长短,平日自己多留心就好了。
清霁又写信来,真是久违的家书,可我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自从在顺天撕破脸之后,她的信从没让我舒过心。
果然,寥寥几行,说是报喜,实则她又有孕在身。当真是报喜,不过是她的喜,与我何干。一时气得我把信扔在一旁,生了好一会儿气,渐渐平静下来,又把信拾回来。
清霁是汉王府正王妃,这是逃不掉的事实,既是想进王府,必得先学会和她好好相处。她一直装作友好的样子,我也只能依着这个样子,做戏下去。
研墨写信,祝愿诞下小王爷,气不过,想写几句莫再误食了芦柑,以瞻壑的事情抵她。又转念一想,何必如此,还未进府,就剑拔弩张的,让她对我又有了敌意,她在她的位子上,我和她相争,多半是我不讨好,倒不如客客气气,求得万世太平。
“消息传得可真快。”冷不丁,背后传来汉王的声音,果然平和地行免去了一场尴尬,我心里为自己没有意气用事而欣慰。
我对他淡淡一笑,实则心里有些埋怨,为何一拖再拖呢。
他却又开口了,“让人算过,你的事该放在春末。”说完,意味深长看着我,等我的反应。
我一时发了愣,“我的事?”喃喃几遍,才相信他所说的事正是册封侧王妃的事情,兴奋得猛抬起来,看着他。
“王爷,可是想清楚了?”这才想起,怎能这般喜形于色,便又抑制住心情,低低问了声。
“我何时不清楚?”他的话是一如往常的自负。
我不禁想起在顺天他信了清霁话的那段光景,心情不用抑制都低落下去了,房中静默了好一会儿,看他的神情,有些失神,怕也是想起那段日子,两人都默然了。
于我,清霁始终像个阴影,我却无法摆脱;而于他,不知怎样看待清霁和我二人。
他勉强一笑,想化解尴尬,凑在我耳边道“赶紧进府吧,这宫中我是不敢让你再住了。”
“为何?”这话,比刚刚更让人沉重,“王爷察觉到什么了?”
他有些迟疑,我一再追问,他才说“说出来,怕吓着你。”
“王爷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才让人担心。”定是白莲教的事情查出些端倪。
“高卓当日仅是告假出宫了。”说完,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时语塞,“许是回话的人搞错了,那么多侍卫随行,旁人也不知中间有告假的,凡是不在的就都以为是随行了,也未可知,王爷多虑了。”这样的话,宽慰他,也宽慰我自己。的确也是有这样的可能。
“这样想固然是好,但平日还需自己当心。”他仍然很不放心,“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
心里很责怪他,既是要让我留在宫中直至春末,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突然又转过身,“我就说,说出来会吓着你,看你这脸色。”
我回望一眼梳妆台上的镜子,面色煞白,被他这一取笑,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上,“身不由己,我又能如何?”
他轻笑两声,“到底还是害怕的。我回来了,怎么会让你出事。放心吧。”说完仰着头,很轻松地走了出去。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有这样拿我打趣的,开个玩笑没轻重。但那句“放心吧”的的确确打消了我所有的忧虑,既是跟他,必先信他。
转眼又到清明时节,是谒皇陵的日子。
宫人们都忙碌起来。不出所料的,尚寝局还是让我带上心远跟着去服侍。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因为我是皇上钦点的女官,还是因为和汉王的关系。也许都有,但这样的美差摊到我头上是实实在在的高兴事。
这准备谒陵的时间里,我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写信给诗兰,让她描述了当日告诉她徐侍卫和高侍卫均随驾了的人的模样,是东暖阁的宫女,照她的描述,我觉得是有个人的样子符合的,却又不敢妄下评论。
刚巧,没过几天,诗兰求着太子爷,让她赶在谒陵前,进来看了我,趁机问清我隔了这么久,又问起此事的缘由,我便原原本本告诉她个中蹊跷。
“若是有机会,再遇见那姑娘,必是认得出来的。”她听得有些担心我,“若能查出底细,妹妹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我叹口气,安慰她“宫中也不必再待多久了。”
她突然满脸惊喜,我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不禁埋下头去。
“和姐姐何必这般,这是真真的喜事。”她亲昵地凑近我说。
我抬起头,一脸幸福地看着她。
“凝姑娘,替我去东暖阁再要个绣花样子。”心远有些慵懒的声音传进来,这样欢快的人,总是这般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和诗兰一起望着门,过了一会儿,才见心远进了门,“姑娘这是有客啊?”心远见诗兰也在,觉得刚刚失态了,一时手足无措。
我一计上心头,“近来总见得愈发懒了,说说什么事情耽搁了,让我跑这趟腿?”
“被西边寓所的几个姐妹拖着,要一起绣个帕子,说是那花只我绣得好看。”她还是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向诗兰稍稍使了个眼色,又装作有些嗔怪地对心远道“这是你替别人做事,让我替你跑腿?”
心远忙说“既是有客人,还是我自己去罢。”
诗兰忙开口,“还从未在宫中好好逛逛,有这个机会去趟东暖阁,姑娘倒不妨交给我们。”
心远喜出望外,道了谢,出去了。
听得她的脚步声远了,诗兰轻轻地说“去看看今天还见不见得着她。”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