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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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姑娘,凝姑娘,我冤枉啊我。”小尹子本是号得出不了声了,见了我,又激动起来,嘶哑地冲我喊着。

    “尹公公这是为何?”我挣开心远的手,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跟着小尹子的步伐向前走去。

    “吕贵人身边的宫女和我本是相识的,那日来找我聊天,想见识见识坤宁宫的样子,我带她进去了,我怎知她来下毒的。我冤枉啊!”小尹子仰天哭号起来,撕心裂肺的声响,震得我的头嗡嗡响。

    再往前走,已到了侍卫围着的刑场,三面宫墙,一面侍卫,中间是要遭刑的宫人,倚靠乾清门放着龙椅。

    午时一到,皇上坐在龙椅上,无比威严,望向内务府行刑官。那官员挥挥手,按照罪人的名单,三名主犯被带上,中间便是吕贵人。

    贵人虽不复往日的风采,面容苍白,却并不畏惧,想是从抓人到现在,过程很短,身上还很是洁净,发丝分明,在脑后挽一个髻,全身雪白的囚服,没有一丝尘土,面对侩子手的眼神透着犀利与不屈。

    她又望一眼皇上,行了当年皇后灵柩前权美人行过的大礼,没有仇恨,没有留恋,像是完全没有夫妻的感情,只有君臣之间的礼节。

    最后她回过身来,面向东北方向行了大礼,身子深深埋下去,几乎与地面贴合。想是在与再也回不去的家乡道别。

    然后跪在侩子手面前,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模样。

    侩子手正要举起刀具,主仆三人却已口吐鲜血,伏在地上,一时间场面混乱。

    皇上究竟是身经百战的,异常镇定,挥挥手,仵作走近吕贵人,稍作了番检验。起身,用洪亮的声音向皇上禀告“已服下生附子有段时间,毒发身亡。”

    皇上一拍扶手“岂有此理,害了徐皇后的命,此时还想逃脱罪责。挫骨扬灰。”

    几个宦官上来将尸身拖下,按着名单,又换上三名犯人。

    这一次,惨叫、哭号声不绝于耳,我低下头,不敢看行刑,只觉得每一声叫喊都痛彻心扉,双手双脚由不得自己地颤抖。想到几乎没有过错的小尹子,过不了多久也要遭此痛苦,更觉得残忍。

    皇上命大臣皇子们也来观看宫人的刑罚,此举是在意味深长。是在警告什么吗?

    我向右扭了扭头,见到对面的汉王与太子爷,兄弟二人正直直地看着行刑,汉王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太子爷的面容稍稍有些扭曲,眉头不时抽动着,似是不忍。身后,竟是诗兰拉着皇圣孙的手。

    行刑了大约一个时辰,犯人也没了声响。

    听得侩子手一声“行刑完毕。”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终于结束了这场苦难。

    “众卿请回。在此继续行刑。”皇上这是要离开了,却走来了一行大约三四十的人,都一样的侩子手,接下来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

    我也无心再呆下去,拉着心远要走。

    “凝姑娘,凝姑娘,无论如何要帮帮我,帮帮我,给我个痛快。”小尹子趁着混乱向我叫,我愣在那里,看着他,我要怎样才能帮他?

    想起在坤宁宫的日子,小尹子对我是极照顾的。我咬咬牙,向他比划了一个逃跑的姿势,并指指西面众臣之间的汉王,但愿他明白我的意思,但愿汉王还认识当年帮他传过东西给我的小尹子,看在他帮过忙的份上,给他个痛快死法。

    小尹子疑惑地看了看我的手势,又向西望望,怔了怔,向我磕了个响头。立起来,双手还反剪在身后,不管不顾地向西面冲去,正好冲到汉王跟前,却被卡在两名侍卫之间,仍作出一副要咬汉王的模样。

    汉王低头打量了下他,似是看出了什么,低声向跟前一个侍卫说了什么,侍卫举刀将小尹子自右肩斜劈开来。

    我这才看清这侍卫竟是高卓。

    对面突然一阵声响,我抬头,看见皇圣孙抱住一个倒下的人,竟是诗兰,太子爷也立马扶住她。我赶紧找了个道走到对面。

    “这是?”

    “姑娘许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晕过去了。”太子爷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带去我房里休息会儿再出宫吧。”我抬头望着太子,却看到他身后的汉王用凌厉的眼神望望我们。

    我觉得好笑,一切都结束了,我与太子爷在一起他却又要管。但看看这刑场,又笑不出来。

    “瞿凝,有事要和你谈谈。”汉王居然开口了。

    我为难地看看不省人事的诗兰,做出不愿意的神情。

    “姑娘放心交给我,你去和王爷说话吧。”心远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人群渐渐散去,我和汉王站在原地对望着。初春下午的阳光,带着无力的暖意,洒在宫墙上,却赶不走空气中的血腥带来的寒意。

    几十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汉王竟挑了此时此地与我谈话,我已觉得全身无力,几乎瘫倒在地。

    见身边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你姐姐已有了身孕。”

    “恭喜王爷。”我立刻跟道,表现得极尽心平气和。

    他反倒沉默了。

    沉默了片刻,“别跟太子爷。”

    先前他的心思我就觉得可笑,此话说出口我更觉可笑。

    “为何?”我并无跟太子的打算,却想问个究竟。

    见我一副冥顽不化的神情,他居然有些恼怒,“怎么变得如此不听话?”

    “宫人都得听皇上的差遣。”我淡淡地说。

    “不知好歹!”他气得大叫一声。

    刚刚还周身发软,被他这一句激得也得了精神,“这么些年,王爷希望我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挥走了,还得听您的调遣。”

    “我是这样的人?”他双眼大睁,“你心底里真认为我是这样对你的?”

    此话本是气他的,现在一想,却的确如此

    早些时候姐姐说要我进府,他也这样想。

    后来有了些感情,他就认为我必是一百个愿意的。

    我还镯子给他,他无所谓地扔了。

    大漠里许是离家太久,过于孤寂,他又来找我。

    回了顺天,清霁一盆污水泼在我身上,他都不用思考就弃我而去。

    牢狱十日,他半个字都不问,一出来便气势汹汹来质证,似是把对清霁的气也发在乾清六所

    现在更是离谱,他与太子的争端,何必掌控我的选择,我和他又无半点关系。

    想想,这么些年我的确太痴,泪水不禁盈满眼眶。

    “才多少日子,瞿凝居然变得这般哭哭啼啼。”他声音缓和下来,似有些打趣的意味。

    我却没有和他玩笑的心情,“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王爷对我不好。”这话说得极其认真。

    他一下子愣住,一时间刚刚被我们说话掩住的惨叫声又充斥耳中,随着一声一声地哀号,我的身体也一颤一颤,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在顺天我的话过重了。”他像是想起了些缘由,想劝住我,在我耳中却听出他仍认为我有过错,继续哭着。

    “你姐姐,她,有事情是瞒着我的,我还不清楚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我肯定是错怪了你的。”他想了很久,像是很艰难地说出这些话,看得出,他很少这样认错,但此时于事无补,我的脑中全是“他对我不好”的念头。

    这样站了不知多久,他看了不知多久,我哭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脸颊上,干了的泪痕被风吹得有些绷得难受,却不知这段由他引起的谈话怎样结束。

    “皇兄怎么这样匆匆?”他突然向我身后作揖,我稍稍侧过身,一看,是太子爷正满脸忧虑地沿出宫路线走。

    “府上突发一些事情。”太子爷勉强向汉王笑笑,又望向我,“皇圣孙和诗兰姑娘还在你的房间里,劳烦照顾,诗兰一醒,就让他们回府。有劳了。”

    我赶紧行礼又点点头。目送太子远去,一瞥,察觉到一同目送太子的汉王脸上,浮过一丝笑意。

    “要回去照顾皇圣孙殿下和诗兰姐姐,奴婢告辞了。”我低下头不看他,说完就转身。

    “我自认为对你是好的。”身后,汉王的声音传来。

    王爷,你是怎样对待姐姐的,又是怎样对待我的?想是清霁有句话对了,我这样总向着汉王凑过去,他其实并不把我放在心上。一声叹息,仰头看天空,却又是两行泪落下。

    “皇圣孙殿下,太子爷何事如此匆忙?”擦干眼泪,回到寓所,我向皇圣孙打听。

    “不是很清楚,说是有客。”皇圣孙同太子一样,满脸忧虑,想是较私密的事情,又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局,对我这个不算太知根知底,又与汉王有牵连的人,的确不方便说。

    “怎么今天诗兰进宫了?”

    “诗兰姑娘一直闷闷不乐,带进来是想让她同凝姑娘见见面,没想到却因那场面晕了过去。”皇圣孙叹口气。

    我望着床上的诗兰,这般虚弱的样子,和她初到瞿府教女红时的情形一般,问清她的身世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坐在床前,回想今天的刑场,皇上究竟想告诉众臣什么呢?其中能说出来的解释实在太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争斗总是有很惨痛的代价,不知日后汉王与太子爷能否幸免。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