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着白色粗麻布衣服跪在一个绫锦蒲团上,望着灵案上忽明忽暗的烛火,听着身后人群中不绝的哭叫,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中午还拉着我的手送我礼物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阴阳两隔了。细细回想起来,欧阳明月平白无故为什么要送我如此重要的礼物,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颇有深意,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死期了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不由得挪了挪跪僵硬了的腿。只见林骁身穿不缝边的粗布白袍缓缓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到灵前,跪了下来。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有一瞬间,他眼中分明写满了哀伤和悲痛。我眨眨眼,再看时,他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平静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向外走去。
一连三日,林益功都没有出现在灵堂,据说是重病难起。前来奔丧吊唁的亲友都是林骁和上官云负责接待,他们平素就是欧阳明月的对头,这次正好抓着机会消弱桐壶院和临风阁的势力,乘机在府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林益功一生醉心于诗词歌赋,把功名两个字看得极为淡薄。他在兵部挂着个闲职,每月露一两面,剩下的时间就终日在家中作诗和谱曲。林骁和他刚好相反,作为镇国公嫡长子,兼有安国公一支的血脉,自小便对政治有着浓厚的兴趣,年纪轻轻就已经隐约展现出了良臣名将的才能。和这样的人为敌,想来就觉得胆寒。
这天晚上我从灵堂回临风阁,正好迎面遇到了林骁。我按理向他请安,他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转过身来喊住他。
他皱着眉头看看我,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我还有要事在身。”
我示意丫鬟们退后几步,然后走到林骁面前,仰头盯着他的眼睛道:“爹爹从小教导瞬儿,兄友弟恭才能中外和乐,百福咸臻。长兄若父,大哥对我们几个弟弟妹妹来说就是父亲之后最重要的人。我们是至亲骨肉,瞬儿年幼无知,如果有什么得罪大哥的地方,还请大哥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林骁眼神变得忧郁迷离,他看着我,一字一顿道:“你错就错在是我的亲妹妹。”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打算放过任何跟欧阳明月有关的人吗。林骁手中已经握有镇国府的全部护卫,还暗中掌控着不少的管事以及各院明里暗里的眼线。他简直就是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只要他高兴,让我消失只是分分钟的事。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我不禁仰天长叹,天欲亡我啊,早知道会有今天,一开始就不应该贪恋这身荣华,逃出去哪怕做个小乞丐也比现在安逸啊。
碧海长空千万里,共看明月皆如此。此时此刻,一个黑衣男子正策马奔驰在遥远的茶州大地上。连日的长途奔袭让他略显疲惫,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越发显得炯炯有神,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上满是落寞。
前面就是茶州边界了,他突然慢了下来,回身遥望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土。连绵起伏的山丘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红豆树已经开出了洁白如雪的小花。斯人已不在,空留相思在枝上。剑神谢慕远长啸一声,深厚的内力让万籁寂静的天地陡然变了颜色。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离开这片土地时,他苍凉的心中已没有了爱,只剩下恨。
此时是洪德十年四月,月夜下,一人一骑向京城方向疾驰而去。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