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劲东本來不愿意打听别人的家事,尤其是这种掩盖在华丽外表之下的龌龊。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卷入了进來,陈明骏又说出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庞劲东便索性追问道:“你父亲究竟是怎样得罪陈梓风的?”
“你大概不知道吧,全家所有人里面最尊重陈梓阳的人就是我父亲…”陈明骏说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了起來:“陈梓风经常在我祖父面前说一些陈梓阳的坏话,或是无中生有捏造生活作风有问題,或者是指责缺乏才干。后來被我父亲知道了,就在祖父面前据理力争了几次,有一次激动之下扇了陈梓风一记耳光,从此便被陈梓风恨之入骨…”
“于是陈梓风就对你父亲动了杀机…”庞劲东点点头,又问:“但是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陈明骏被触动了内心的伤痛,目光呆滞的看着写字台,过了片刻之后才告诉庞劲东,当年是陈梓风雇人在他父亲的车子上动了手脚,导致他的父亲因为车祸而过世。
陈梓风雇佣的那个人不久后因为其他案子被判了刑,在监狱里与其他犯人闲聊的时候,无意间将这件事情说了出來。
后來,其中的一个犯人为了立功,便报告给了狱方,狱方则反馈给了市公安局。
市公安局掌握了这一情况之后,立即找到了陈梓阳,表示愿意将这个案子彻查到底。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陈梓阳沒有为自己的弟弟伸张正义,经过一番考虑之后竟然拒绝了警方的提议,进而动用大量的资源和关系将整个案子压了下來。
陈明骏说到这里,问:“你认为我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去恨陈梓阳?”
陈明骏现在称呼自己的大伯和叔叔,一概使用姓名而不是辈分尊称,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亲人已经沒有任何感情。
尽管看起來他有着充分的理由,庞劲东仍认为这种憎恨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就算陈梓阳该死,但是他的女儿呢?你的三叔陈梓云呢?难道他们不是无辜的吗?”
“是无辜的又怎么样?”陈明骏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在乎多杀两个人吗?”
庞劲东只认为陈梓风的确该死,至于陈梓阳虽然为人糊涂,却罪不至死,遑论另外两个受害者。
因为大家的立场和观点都不一样,所以庞劲东无法回答这个问題,只得转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陈梓阳本來是想隐瞒一切的,但还是对我的母亲略微透露了一点,恰巧被我偷听到了…于是我进行了暗中调查,结果才发现原來自己生活在一个这样昏聩残暴的家族里…”
“你的母亲当时是什么态度?”
“陈梓阳这个老不死的虽然无能,口才倒是很出色,竟然说服了我的母亲…不但让她此后不提这件事,甚至还答应帮助保守秘密,连我的爷爷都沒告诉…”顿了顿,陈明骏又说:“但是我知道她的内心是无比难过的,此后一直都生活在这种难过之中,结果几年后就不久于人世…”
陈明骏沒有进一步指责陈梓阳,然而庞劲东此时却认为,陈梓阳要为陈明骏母亲的死多少负一定的责任。
只不过当着陈明骏的面,庞劲东不能如实说出这个观点,反而还要为陈梓阳开脱:“既然你的母亲都已经决定原谅了,你沒有理由在仇恨中生活这么多年…”
“我的母亲沒有原谅,而是不得已才保持沉默…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我在仇恨中生活了很多年…”陈明骏的目光在一刹那间变得深邃起來,追忆起了自己的过去:“为了隐藏这种仇恨,这些年來我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玩物丧志的花花公子,所有的生活全部耽于酒色之中,结果博得了一个陈公子的绰号…”陈明骏摇了摇头,感慨的说:“可是你知道当我得到这个绰号的时候,内心中是多么的痛苦吗?我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为了隐藏自己的锋芒,竟然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本來很鄙视的事情…”
其实陈明骏所做的要比说出來的这些还要多,庞劲东现在清楚的意识到,他是一个很有心计和城府的人,这从当初向沈家瑶求婚的安排当中就可以发现端倪。
但是他一直以來却有些装疯卖傻,让大家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以致连自己在最初的时候,都不以为他是一个有力的对手。
除了沒有像陈明骏一样被菊爆之外,越王勾践之卧薪尝胆恐怕也不过如此,不过越王勾践曾经为此吃屎,这倒是陈明骏沒有做过的。
庞劲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的夺权计划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炉的?”
“既然你刚才提起了谢公,说明多少也知道一些事,那么我就不妨坦率的告诉你…”陈明骏恢复了平静,看着庞劲东缓缓的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复仇,但是此前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直到前段时间偶然认识了谢公…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他就产生了信任感,于是把所有一切都说了出來…结果他不但为我制定了这个计划,还答应全力帮助我…”
“你当时大概很兴奋吧…”庞劲东耸了耸肩膀,揶揄道:“仿佛在黑暗中遇到了一盏指路明灯…”
“沒错…”陈明骏丝毫不介意庞劲东的挖苦,坦然承认道:“我当时唯一感到痛苦的事情是,竟然沒有早一点遇到他老人家…”
“看起來你好像很佩服他…”
“当然了…”陈明骏的表情充满了敬仰:“一个人竟然可以拥有那样的智慧,建立起那样庞大的势力,几乎很少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陈明骏此时的表情就像是李明博提起了小布什,差一点就要跪倒地上高呼万岁了。
“可惜你的这盏明灯不是免费的,而且还很耗电…” 庞劲东冷冷一笑:“你用什么换來了这个计划和这些帮助?”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陈明骏今天出奇的坦诚,竟然毫不在意的将所有一切都说了出來:“看起來贵了一点,但是我认为很值得…更何况谢公不要控股权,也不干涉集团的任何事务,将來的陈氏集团仍然是我陈明骏掌舵…”
“看來他是很大方。”庞劲东点点头,心中想到:“谢公帮助你夺权恐怕只是全盘计划的第一步,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再夺你的权了…”
“今天你已经问了太多的问題,现在轮到我來问你了…”陈明骏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冷冷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谢公这个人的?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得到了谢公支持的?”
“前一个问題,我沒有必要回答你。至于后一个问題,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猜出來的…”耸耸肩膀,庞劲东说:“你可以不相信…”
“我信…”陈明骏似笑非笑的告诉庞劲东:“自从认识了谢公之后,我相信人的直觉是很灵敏的,有时还会比有证据支撑的推理都更加准确…”
“听起來好像谢公有什么预感应验了…”
“你在学校劫走了陈冰晗之后,谢公就果断的意识到,你不会只是多管闲事,而是会深深地卷进來…”
陈明骏把庞劲东救走陈冰晗说成是“劫走”,同时绝口不提自己的恶劣行为,在双方摊牌的时候还如此颠倒黑白。
尽管庞劲东对此很反感,却也懒得去纠正,只是把眼下的话題继续了下去:“谢公做事不会都是依靠直觉吧?”
“当然不是,严谨的论证和周密的推理也是必不可少的…”陈明骏的伤势沒有痊愈,保持一个姿势时间太长会产生剧痛,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才继续说:“比如说那天晚上,我派人去你家带走陈冰晗沒有成功,谢公当时便推断,你很有可能去医院找陈梓阳,结果真被他老人家说中了…”
“不管是依靠推理还是直觉,谢公这个计划还算是成功…让大家斗來斗去,两败俱伤之后再由你來出面收拾残局…到时候就算是大家发现你才是元凶,却也无可奈何了…”
“沒错…”
“当初你想向沈家瑶求婚,却被我给搞砸了…”庞劲东很轻松的笑了起來:“这次也一样…”
“你在痴人说梦吧?”陈明骏根本不相信庞劲东的话,带着嘲弄的口吻说:“我现在已经胜券在握了,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你能够改变什么…”
庞劲东沒有应对陈明骏的质疑,而是问:“你不怕我身上带着录音装备?”
“就算你带了,那又怎么样?”陈明骏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然后说:“既然我敢告诉你这些,就已经预计到了你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举动,而且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庞劲东的笑容依旧轻松:“你预计我会带有录音准备,可是我却偏偏沒有这样做…”
“哦?”听到庞劲东的这句话,陈明骏有些不太托底了:“那么你带了什么呢?”
庞劲东神秘的笑了笑:“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不知道为什么,陈明骏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庞劲东沒有说话,站起身來到陈明骏的身后,缓缓的推开了那扇屏风。
陈明骏急忙回头看过去,赫然发现后面有四个人,正是本來应该已经死了的陈梓阳和陈梓云。
还有两个陈明骏不认识的人,是庞劲东的得力手下唐传江和廖承豪。
唐传江和风间雅晴昨晚回到国内,立即被庞劲东分别指派了任务,唐传江此时和廖承豪一起负责保护陈梓阳和陈梓云。
由于庞劲东事先已经考虑到今天的摊牌,可能会牵扯出一些陈家不太光彩的秘辛,所以沒让陈冰晗同來,免得那颗纯净的心灵太早受到污染。
陈明骏愣怔了许久,才惊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
“你当然希望我们死了…”陈梓阳说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陈明骏的目光变得非常复杂。
陈梓云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又看了看自己的侄儿,微微摇了摇头,沒有说什么。
陈明骏突然间变得狂躁起來:“你们为什么还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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