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低着头,露出不安的样子。
转眼到了慈安堂,蓉卿跟着陶妈妈进了暖阁,留了明兰和明期在外头候着。
暖阁里布置的很雅致,入门的地方摆着两人多高的博古架,上头放着许多瓷器玉玩,博古架的前面,则是一溜儿放着四把黄花梨木的冒椅,椅子上搭着雅青色的垫子,椅子的上头便是北方常见的炕,铺着冰蓝色的毡毯,既不显得奢靡,却又典雅清爽。
她盈盈走过去,代扇在她前面放了个蒲团,她跪了下来,给太夫人磕头:“祖母,孙女不孝!”眼泪便落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
太夫人生的圆脸,穿着褐红色团圆福禄寿对襟褙子,带着同色蓝宝石抹额,约莫五十几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精光暗藏,她的视线落在了蓉卿身上,稍作打量后微微颔首:“……嗯,起来吧!”
代扇就过来搀扶蓉卿。
蓉卿泪眼汪汪的由代扇扶着起身,她又转头过去,给二夫人行礼:“母亲!”二夫人皮肤微黑长相气质皆不出众,尤其是和美艳妩媚的柳姨娘相比,越发显得她容貌普通。
“好!起来吧。”二夫人颔首应了,就没有再说别的话,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蓉卿又和柳姨娘互相见了礼。
柳姨娘脸色很不好看,侧开脸敷衍的还了礼,并不看她。
蓉卿只当没看见,低着头面上依旧怯生生的。
各自坐下,太夫人就看向蓉卿,问道:“身体好了?可是在九莲庵不顺,怎么突然回来了?”
尽管她语气温和,面上露着笑意,蓉卿还是一惊站了起来,哽咽着道:“回祖母的话,身体好了。”她看了眼太夫人,“九莲庵山水秀美蓉卿很喜欢,庵里的师傅们也很好……只是……只是蓉卿想家。”说完,眼泪如雨般落下,无助的哭了起来。
“真是傻孩子。”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多了一分,朝她招招手,“到祖母这边来。”
记忆中,太夫人对孙女一直是淡淡的疏离,蓉卿小心的走过去,跪坐在太夫人脚踏上,担忧的道:“祖母……听说您病了,蓉卿担心不已,您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太夫人微微笑着,想到董郎中,“你有心了!”
蓉卿面露愧疚,垂头道:“都是蓉卿应该做的,就怕祖母觉得蓉卿自作主张。”
“八小姐自谦了。”柳姨娘当即接了话头,似笑非笑,“连郎中都找好了,八小姐思虑的极是周到。”是在说蓉卿根本就是处心积虑。
太夫人目光淡淡的看了眼蓉卿……
蓉卿垂着头面色平静,并不打算回柳姨娘的话。
有太夫人在,这样的话自是要等太夫人问。
果然,太夫人低头看她,温和的道:“和祖母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蓉卿眼底立刻露出不安的样子:“……前天夜里庵里来了很多人,甚至有六七个男子硬闯到我房里来,说要搜查刺客……”
太夫人听着脸色一沉!
蓉卿脸上露出余惊未消的惊恐,接着道:“后来庵里也不知怎么就着火了,乱哄哄的喊打喊杀,我很害怕,趁着天黑就跑了出来,在山下租了辆马车,可是到永平府时城门已经关了,我们三个就城外的土地庙躲了一夜,今天一早才赶回来。”九分真一分假,蓉卿露出如坐针毡的样子,语气里满是忐忑。
“竟然是这样。”太夫人面有不悦,她们将人托付给九莲庵,却让她受此大辱,简直就不将苏氏放在眼中,她沉了气摸了摸蓉卿的头,“那路上可还顺利?缘慈师太那边可打了招呼?”
果然是太夫人,随意的一句话便点了重点,府中将她托付给缘慈师太,若她下山缘慈师太是觉得难保她周全而同意,这件事的性质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反之,则是她趁乱逃走,就应了柳姨娘那句先斩后奏自作主张!
柳姨娘冷冷看着蓉卿,二夫人依旧垂着头,手中捻着佛珠的动作不停。
“庵里乱哄哄的。”蓉卿红着眼睛,“在山门碰到了缘慈师太,只是她当时也无暇旁顾人仰马翻的,所以就……”
也就说,她和缘慈说了,缘慈师太当时没有精力管她,随她自生自灭,在这样躁乱的情况下,她才下了山,至于别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柳姨娘差点笑起来,这丫头到是一副好口才。
二夫人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紧张的问道:“火势大不大,庵里可还好?”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她信佛也请了佛像回来供在房里,一日三炷香的拜着,府里人人都知道。
蓉卿摇着头:“火势虽大,但只烧了前殿,想必修葺一番就无事了。”说完她眼角飞快的扫了太夫人一眼。
她正端茶喝着,面上看不出喜怒。
是在想她话中的真假?
“阿弥陀佛!”二夫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太夫人皱了眉头看了眼闭着眼睛念经的二夫人,柳姨娘瞧着心里讥笑一声,开口问道:“近来城门设有关卡,八小姐又是如何进城的?”
蓉卿看向柳姨娘,就见她眼底满是冷意,她面色平静的收了目光,看着太夫人回道:“进城时,我报了父亲的名号,恰好有位小哥识得明期,所以就放我们进来了。”
明期每个月都要回府一趟取她们的月例,认识守门的侍卫并不奇怪。
回答的滴水不漏,柳姨娘一阵语噎,正要开口太夫人已叮当一声放了茶盅,这边陶妈妈就开了口,将柳姨娘要说的话堵在了喉中,“八小姐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一路奴婢听着都提心吊胆,八小姐却化险为夷,真真是菩萨保佑。”
太夫人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思。
“蓉卿并非有胆色。”蓉卿垂着头,泪光犹在面颊微红,“其实很害怕的,但心里想着祖母,父亲,母亲,想着家里的人时,蓉卿就不害怕了。”
“可不是菩萨保佑。”柳姨娘笑着道,“……不过,八小姐这一次还是有些冒失,你既是回来就是不和老爷夫人说,也该太夫人说一声才是,若真出了事,岂不是让她老人家担心!”这是暗指她没有规矩,先斩后奏。
蓉卿顺着柳姨娘的话,就缓缓的站了起来:“祖母……蓉卿知道错了……”她答应过柳姨娘进来磕个头就走,“……快要到您的寿辰了,蓉卿回去后就不能在您膝下承欢尽孝,蓉卿给您磕头,祝您寿比南山,喜乐安康。”说完,就盈盈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跪下。
太夫人还未开口,她就顺着柳姨娘一副要走的样子。
柳姨娘暗惊,这丫头分明就是在暗指她在府里一手遮天,她去看太夫人,果然后者脸色冷了一分。
“……还请祖母遣个妈妈送蓉卿回去。”
柳姨娘心中暗怒,正要开口,太夫人已经摆着手道:“既是回来了,何必这样着急,先住下吧。”
陶妈妈就过来将蓉卿扶住。
“祖母?”蓉卿满脸感激和惊喜,“您不怪蓉卿?”又看了眼柳姨娘。
“何来责怪!赶了一天的路,昨儿又没睡好,你先下去梳洗梳洗歇会儿,稍后来陪我说话。”太夫人看也不看柳姨娘,唤代扇,“带八小姐去歇会儿。”
柳姨娘猛地抬头头来,别的都不问了?就这么轻易将她留下来了?
“太夫人!”柳姨娘腾的一下站起来,太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柳姨娘目光一缩话头止住。
蓉卿感激的福了福,儒慕之情溢于言表:“谢谢祖母!”又转头过来,“谢谢母亲。”看向柳姨娘,笑盈盈的道,“辛苦姨娘了。”
二夫人露出惊讶的样子,看了眼柳姨娘没有开口。
柳姨娘似吃了个黄莲,满嘴里发苦,愠怒的撇过头去。
代扇进来,扶着蓉卿出了门。
蓉卿离开,二夫人便也找了理由出了慈安堂。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淡淡朝柳姨娘看去,柳姨娘一怔飞快的走了几步,委屈的喊道:“姑母!”
陶妈妈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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