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云:‘能富而后能强,能强而后能富’,可知非富不能图强,非强不能保富,富与强实相维系也。或曰:现下府库未充,赋税有限,公用支绌,民借难筹,巧妇宁能为无米之炊?何曰非能?商市之兴衰,货物之增益,销路之宏远,须仗聪明才智之士思深虑远,而后操奇计赢,胸有成竹。况商业至今日而愈繁,商术至今日而愈巧。泰西诸国,每有国用不敷之时,便借贷于钱商,以济水火,事毕偿还本息,故时能转危为安,此为‘借米为炊’之法,彼国可用,我何不用之?……”
听到这些在后世也称得上是“振聋发聩”之言,林逸青不由得肃然起敬。
而林义哲的奏折内容,现在竟然出自一位日本艺伎之口,更令他震惊不已。
“诗织,你可知道,林襄这个折子里面,说的最好的,是哪一处?”伊藤博的问话将林逸青的思绪拉了回来。
“当是这‘桌腿’之论。”如月诗织象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掩口吃吃一笑,回答道。
“诗织为何发笑?”伊藤博好似猜到了如月诗织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
“就是这‘桌腿’之论啊……”如月诗织笑道,“‘亲王狗吃屎、尚书嘴啃泥、侍郎倒栽葱’,乾国小儿皆唱为笑谈,春亩先生还记得么?”
听了如月诗织的回答,伊藤博放声大笑起来。
林逸青听到“亲王狗吃屎、尚书嘴啃泥、侍郎倒栽葱”这句歌谚,心中奇怪,他知道这当中应该是有故事的,是以没有多问,而是凝神静听。
“林襄这个折子,最厉害的地方,便是以‘士农工商’四民喻为国之桌腿,缺一不可,真是绝妙字!”伊藤博道,“乾国的那班腐儒书生,又是辩驳不得,而一二亲王大臣为反对林襄予商民之平等地位,竟然亲身去试四腿长短不一之椅子能否坐稳,真是愚不可及!”
听到这里,林逸青明白了过来,也禁不住大笑起来。
林义哲整治这些顽固派的办法,其实也有不少,只是效果也就是折辱他们一番,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上一次他那篇《西国圣道考》,便着实为难了这班人一回,这些人本不认同洋人为人,而洋人既遵圣道,则便不能讥以非类了。是故乾国兴办洋务,从此少了一大阻碍。”伊藤博叹道,“那时我还以为,章立论能写到如此,已是极致了,不意他又能更上了一层楼,把这‘士农工商’的桎梏也给破了!他是真正的天下奇才!可惜生在乾国,而不是日本!”
“士农工商,排列有序,视商为贱业,古以有之,而欲兴商利民,非破除此等陈腐之见不可!”林逸青也感叹道,“而要破除成见,何其难也!谁知林襄竟能做到!今日回想起来,仍觉不可思议。”
林逸青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熟悉近代历史的他知道,这“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的成见,实在是为难了那一代的中国仁人志士太久太久!
事实上,东西方的早期明都是重农轻商,对商业的厌恶是一个共同的早期传统。早期的西方也是一样:“对商业现象的鄙视——对市场秩序的厌恶,并非全都来自认识论、方法论、理性和科学的问题。还有一种更晦暗不明的反感。……对生意人的仇恨,尤其是史官的仇恨,就像有记录的历史一样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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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翁叔平日记》:
“光旭元年正月二十九日奉上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林义哲条陈,其摺有建海军、护华商、开地矿、修铁路、安电报诸项,于筹饷一项则倡言兴商业以开饷源,并议借洋款,其于摺内极言工商之重,称士农工商皆为国之柱石,犹椅之四腿并列,有缺损则颠仆。其论一出,闻者哗然。以其多引管子孔圣之言,太后似为所动,交朝臣会议,敬邸、纯邸、相指其言为是,沈相、宝相、李兰荪尚书默无一言,礼邸、单地山尚书(吏部尚书单懋谦)、徐豫如侍郎(徐桐)极言其论之非,余亦欲辩之,然细审通篇,无处不为圣言,似难以驳诘。……朝议多时,不能决,太后命内监取椅来,以锯将各椅腿分去一块,长短不一,置于殿上,曰:‘有能坐而不仆者,乃可禁林义哲之议。’礼邸率先上坐,前仆于地,脸破出血;继单地山亦上前坐,跄于阶前,唇裂,落齿一枚;徐豫如上前继坐,亦前仆,倒栽于地,头破。由是再无上前坐者,林议遂定。不日将见明诏,心中不胜郁愤,是夜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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