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涟瑛一边哭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小小的木片,那是一片台湾产的金丝楠木的木样。
“兄弟,你知道那天你这木样儿送来时,老哥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么?”
“兄弟,其实当初老哥哥托李制台给你捎话儿求你帮忙,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儿,没敢指望太多,你也知道,老哥哥这样儿身子残缺的,虽然是在宫里当差,那些个外臣见了表面上还得恭恭敬敬的,实际心里头是瞧不上的,根本没拿咱们当人看,真心肯结交咱们的,没有几个。可兄弟你不一样。你是真的拿老哥哥当人看……”
“老哥哥在宫里头怕人说结交外臣害了你,想送你些东西表表心意,一直没敢,你也知道老哥哥的心思,老哥哥在你的信里头看得出来……老哥哥总以为,咱们做的是长久兄弟,不在这些个虚礼上,将来你入了京,肯定有机会私下里聚聚,可没成想,兄弟竟然就这么去了……现在兄弟你留给老哥哥的念想儿,除了那些书信,也就只有这木样儿了……”
李涟瑛看着手中的木样,一时间泪如泉涌,打湿了大片的衣襟。
“兄弟,你走得这么急,别人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以为你害了急病,老哥哥我的心里头,却跟这明镜儿似的……老哥哥知道,是谁害了你!那班子吃人饭不说人话的书生言官,刀笔不见血,软刀子杀人,老哥哥见过的太多了!老哥哥现在只恨自己没能提前知会你一声儿,让你着了他们的道儿……”
想到林义哲的真正死因,李涟瑛的脸因为痛苦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兄弟,老哥哥对天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替你把仇报了……”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李琏瑛立刻将手中的木样收到了袖子当中。
“二总管,时候儿到了,得去园子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口传来。李涟瑛听出了那是他手下的管事太监王德环,慢慢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知道了。”李涟瑛起身,又向林义哲的牌位拜了几拜,然后才出了房间,又仔细地掩好了门上了锁,然后才和王德环直奔皇城根火车站而去。
张霈伦坐在张灯结彩的小火轮车车厢内,打量着周围,他平rì里一向镇定自持,轻易不假于颜sè,此时此刻,他的脸sè很是平和,而诸多一同乘车的觐见官员们,有几位清流言官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愕。
这些清流言官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前往“永庆长hūn”觐见时,他们竟然看到了令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东西!
火车!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火车这种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万分痛恨的事物,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京城!
而今天要他们乘火车前往清绮园“永庆长hūn”贺寿,张霈伦感觉,似乎是皇太后有意要给他们这些清流言官们一个提醒儿!
现在,不光是张霈伦有这样的感觉,大多数上了车的清流言官们,脸上都有一丝愤然之sè。
可他们还偏偏不敢不坐。
君赐不可违!这个道理,他们这些个饱读圣贤书的,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远处升起了淡淡的雾气,黑sè而朦胧的山峦,寂静的矗立在铁轨的两侧,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傲然俯览这匆匆穿过的小小长虫。běi jīng郊外的天空依旧灰沉沉的,敞开的玻璃窗,静静的享受着冷风的凄凉,唯有舞动的蓝sè窗帘,此时此刻却鲜活了起来,呐喊着歌唱着。
虽然不是头一次坐这火车,但感觉总是怪怪的,压抑而沉闷。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全都坐在那里望着外边的光景。没有人愿意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指点江山,也没人喜欢在那个硌的屁股有些疼的座位上从一而终,轧轧的车轨传来阵阵咔嗒怪响,张霈伦用略带迷蒙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驶过的景sè。
渐渐的,从陌生到熟悉,他本来有些压抑的心变得平静下来,继而开始澎湃激涌个不停。
张霈伦喜欢登山远眺,但却有些讨厌连绵的峦峰,流荡个不停。他比较喜欢山峦后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天地,似乎冥冥中包容着宇宙的造化。有人说平原太过凄凉,他却认为这粗犷的美丽孕育着顽强生命的奇迹。成长的种子在这里发芽,无边的世界昂然了心胸的阔野。他喜欢白杨树的顽强,枝枝挺拔而健壮,也喜欢那枝桠处的鸟巢,黑黑的一大团放在那里,迎着风雨,肆意而张狂。
北方的天空,空气有点透心凉的感觉。张霈伦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感到无比的新奇。
一名小太监将一杯茶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张霈伦看着这个jīng巧的绘有“五福捧寿”图案的茶碗,碗盖在发出轻微的震动,但里面的茶水却没有撒出来。
张霈伦放下了手中的书,捧起茶碗来,打开碗盖,拨动着水面的茶叶,轻轻的喝了一口。
张霈伦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火车内的陈设,感觉这里的一切,都与飞驰中的火车合不起来。
这时一位小太监送来了一小碟jīng美的点心,放在桌上,张霈伦便和他攀谈起来。
“这位小哥,能否过来叙话?”张霈伦对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上完点心之后,本来转身yù走,听到张霈伦的问话,便停下了脚步。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小太监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身边,四下里看了一眼,对一切很戒备的样子,像一只小兔子。
张霈伦看到他jǐng觉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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