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足足下了有两天两夜,几乎要把整座城市掩埋。大街上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膝盖,对于住在低洼地段棚户区里的人们,就说是大雪封门也绝不夸张。
整个城市的交通已然瘫痪,为数不多的高级越野车成了马路上仅剩的交通工具。平民老百姓要是也想出门,就只能靠走了。
好在距离除夕已经没几天了,工厂、学校见状也全都应景的停工停课。
这天的凌晨六点,虽然北风还在不甘心的嘶吼,肆虐了整整两天的暴雪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丹泉市的各条大街上还是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这样冷清的凌晨,彻夜通明的千禧楼就如同暗穴里的火把一般耀眼,楼下被清扫干净的停车场不时传来悍马、路虎发动机的轰鸣声。
往rì里站在酒店门口那些衣着清凉,笑意盈盈的迎宾小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神情肃穆,墨镜遮面的保镖。空气中涌动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情绪。
而此时,千禧楼顶楼的会议室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审判。
坐在会议桌上首的是一个看上去还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在那身造价不菲的黑西装的衬托下,他那清朗的面容显得更加出众。此时,他一言不发,任由在座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吵个面红耳赤。
“他妈的要不是霍青峰这小子擅离职守,就凭那几个公安,怎么可能伤到四爷半根毫毛?大少爷,只要你点点头,我这就去一枪崩了那混账小子!”说话的彭老虎,在这间房子里,地位仅次于那个被叫做“大少爷”的小伙子。
他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腆着个硕大的啤酒肚宛如已经怀胎九月的孕妇,话说到气头上,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高约摸都有190上下。他右手习惯xìng的摸向了后腰,很明显他那里别了一把**。
“大少爷!青帮想杀他霍青峰还不就像按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是眼下四爷被抓到底是霍青峰的失职,还是另有蹊跷,咱还没查清楚啊!如果这会儿就贸然杀了他,我怕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等到事情查清楚了之后,如果确实是这小子吃里扒外,我于白龙二话不说先戳他个透心凉!”坐在大少爷右手边的男人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少爷”玩味的看了看于白龙。一身裁剪得体的呢子大衣,一条质彬彬的白sè围巾,梳着电视上最常见的“大背头”,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黑社会一样。
但“大少爷”心里清楚:这个于白龙可比那些盲目崇拜小马哥、许强的小混混强出了不只一星半点。这种要紧关头,还敢呛声丹泉青帮中势力最大的彭老虎,这番魄力就远非常人所有。
彭老虎被呛得一时语塞,最后也只能狠狠骂句“妈了个巴子”,讪讪坐下了事。
“于老大说的在理。咱们青帮要罚,就得罚得有凭有据,他霍青峰受罚,那也得受的心服口服。在这之前,谁要想动他,那还得问问俺程铁牛答不答应!”程铁牛也就是个中等身材,但是隔着上衣,都能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的肌肉线条,一听他开口就知道此人也绝非易与之辈。
而程铁牛话音刚落,他手边那位身着黑衣、画着烟熏妆、烫着大波浪的妙龄女子立刻会意,跟身后站着的兄弟们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之后就听到房间里回响起了“绝不答应,绝不答应!”的吼声。
紧接着又有几位站起来发言,但是中心思想也还是上面这两个,要么就是要求把霍青峰立刻正法以解心头之恨,要么就是要求暂缓行刑,等到查明真相之后再行定夺。
满屋子的人又足足争论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安静下来。
大少爷看再没人站起来发言了,自己慢慢悠悠的开口了,他音量不大,言简意赅的只说了一句话:“鉴于查这事儿的难度太大,思索再三我最后还是决定请霍啸霆霍老爷子出山,最晚再过二十分钟,霍老爷子应该就会来这儿复命了!”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好像是在波澜不惊的深水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轰”的一下,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又炸开了锅。
“霍啸霆是他霍青峰的老子,哪儿有让他去查这件事的道理?”
“居然还有人敢质疑霍老爷子,霍老爷子鞍前马后跟了四爷三十年,现在四爷出事了,谁还会比霍老爷子更着急?而且想查这件事儿,除了霍老爷子别人谁还能查得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老话不是说吗,‘虎毒不食子’啊!”
“你们懂个屁啊!知道让你们闻风丧胆的‘刑堂’是谁建起来的吗?就是霍老爷子!换他的徒子徒孙来查这件事,谁还能不卖他老爷子这个面子?依我看,还是霍老爷子亲自出马最合适!”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争论的时候,另外一队黑衣人推门而入,为首的正是已经须发皆白的霍老爷子。但是除了头发和胡子,霍老爷子看上去与年轻人无异,他那挺拔的站姿甚至比在场的大多年轻人更显得英姿飒爽。但是他眼睛里密布的血丝却让房间里的人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大少爷,老帮主被秘密处决了!”霍老爷子看也不看房间里的其他人,遥遥对着坐在上首的大少爷开口。
“什么?”一直不动声sè看着众人争吵的大少爷听到这句再也绷不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霍老爷子。
“小飞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的霍老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忍住哽咽了一下。
“你们他妈的就干看着四爷被枪毙?”程铁牛撞开屁股下面的椅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霍老爷子面前,抓着他的衣领生生把他从地面拎了起来。
“程堂主,请自重!”霍老爷子还没开口,他身后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已经窜到了程铁牛身边,右手搭在了程铁牛的脉门上。
“关若飞,不要以为老子怕了你!”“小飞,退下!”程铁牛和霍老爷子几乎同时开口。
“铁牛兄弟,有话好好说,霍老爷子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四爷被枪毙却无动于衷的人!”于白龙适时地站起来打了个圆场。
程铁牛对于白龙倒是言听计从,虽然还有些不甘愿,却还是稳稳将霍啸霆放下。
“大少爷,事发太突然,行刑前十几分钟,我们才得到消息,匆忙间根本来不及知会总部。我擅自决定劫法场,不曾想却中了埋伏,不但四爷没救出来,反而还把小克和十几个‘刑堂’的弟兄也给折进去了!”霍老爷子这话一说出来,更是一片哗然。
“丹泉之虎黄克都栽了?”上首的大少爷听到这,拍桌子站了起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涌出了眼眶:“这是天要亡我青帮不成?”
霍老爷子没再说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他身后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噗通”“噗通”声,转眼之间跟他进来的这一队人马就都已经跪在了地上。
“有没有查清楚是谁下的命令?”大少爷有气无力的开口。
“据苑副局长说,是燕山那边下的命令。后半夜三点半拍的电报,电报原说如果到四点半四爷还活着,清江省以及丹泉市各部门领导就可以全部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了!”这次霍老爷子没开口,说话的是跪在他身后的眼镜男关若飞。
“妈的,一条高速公路都换不回四爷一条命?”彭老虎绝望的吼道。
于白龙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耿直的程铁牛更是直接蹲在地上嚎啕了起来。
大少爷颓然坐回到了真皮沙发里,泪珠滴滴答答的砸在西服上,他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若飞从地上站了起来,照着手中一张浸透了鲜血的稿纸朗声念到:“青帮刑堂黄克、霍啸霆、关若飞谨拟:本帮弟子霍青峰,办事不力,擅离职守,以致帮主身陷囹圄,惨遭毒手,责令剁去右手,再打一百杀威棍。倘使三祖开恩,留得命在,则逐出本帮,终生不得踏上丹泉寸土!其父霍啸霆,教子无方,活罪难逃,罚四十杀威棍,革除帮职,永不叙用,敢有违逆,杀无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