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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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恪在密林中停住了马,和王洛一起观察了一下别院中的动静,听到起伏不停的丝竹之声,不由笑了,说道:“这荀羡倒是真会享乐,这个时节还活得这般逍遥自在。”接着又对王洛说:“这两天你饿坏了吧,今天可以吃顿好的了。”

    说完,慕容恪下了马,也把王洛扶下马,然后放了大黑马黛眉自去林中吃草歇息了。

    王洛看慕容恪带着她,径直要去后门叫门,不由小心地提醒道:“这样直接去叫门,万一开门的人认出了你现在是秦军追捕之人,喊嚷起来怎么办?这里离兵营又是如此之近,到时荀羡就是想包庇你也没有办法了。”

    “你知我为何带你来琅琊,不只是因为这里是我们南下建康的必经之地,更是因为这里虽是秦地,却十人里有九人是我们鲜卑人,荀羡的别院就是燕在琅琊固定的联络点,里面都是我们自己人,放心吧。”慕容恪微笑着说道。

    王洛看着慕容恪以三、二、三的方式,扣了两遍别院的后门,接着一个奴仆打扮的老者就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者见了慕容恪眼中悚然一惊,然后马上低首恭谨地施礼询问:“不知贵客从何处来?”

    慕容恪自怀中掏出一和田玉佩,交与老者,说:“将此物交给你家都尉,他自知晓。”

    王洛见那块玉佩刻有飞腾盘龙纹,雕工精美,想来是燕王赐给慕容恪的贴身之物。

    老者接过玉佩,点头称是。

    慕容恪又说:“我闻前面丝竹之音,当是夜宴正酣,虽不能去,心向往之,请你家都尉在后院备上一席,我愿与君同饮,这些一并告诉你家都尉。”

    王洛听了慕容恪的话,心中不由暗笑,看来他也饿得不轻,主人未请,客人就先要求备席自饮了。不过,看慕容恪对荀羡说话如此随便,想来是对荀羡十分的信任了。

    老者继续称是,并引领着他们两人到后院的一名为远香堂之处,稍事休息。

    此时,琅琊都尉别院的正堂兰雪堂却是灯火通明,大堂内丝竹声声,舞姬翩跹,酒樽斟满,宾主皆欢。

    琅琊都尉荀羡观舞观得兴起,竟干脆脱去外衣,抖擞精神,上前为舞女击鼓,大堂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几位客人开始跟着拍手打板叫起好来。

    热闹到了巅峰,荀羡的心中涌出些许倦意。放下鼓槌后,荀羡暂离酒宴,回到内室先行更衣,他心不在焉地任凭侍女为他洗手、擦脸。

    望着窗外阑珊的夜色,和皎洁的明月,荀羡的心中升起一阵的悲凉:燕已国灭,苻生势大,自己的血海深仇何时才能得报呢?燕王待自己极为亲厚,有再造之恩,如今却尸骨无存,闻说世子逃脱,却不知现在哪里,自己几番派人打询也无音讯……

    就在这时看守后门的老仆,走了进来,荀羡目中精光一闪,吩咐左右侍女说:“你们先退下。”

    老仆将玉佩奉上,荀羡看了,正是燕王世子信物。荀羡只觉眼中一热,竟差点滴下泪来。荀羡又问:“可还说了什么?”

    老者又将慕容恪要求备席饮宴的话说了,荀羡听了心中不由更加酸楚,看来世子这两天吃了不少苦,逃亡路上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呀。就说:“立刻吩咐下去,备一上好酒席马上送去。”

    又听说还有一来历不明的女扮男装的女子与世子同行,荀羡不由沉吟起来。沉吟片刻后,荀羡吩咐:“叫舞姬莺儿过来。”

    一身穿鹅黄舞衣女子少倾走入内室,荀羡与她小声耳语几句,那女子就转身离开了。

    荀羡更衣后又返回大堂,痛饮几杯后,有些身形懒散,宾客们见夜已深,都尉醉了,便纷纷告辞。这其中偏有一鲜卑服高大男子意欲告辞时,身边的舞姬却小声啜泣着,拉着男子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去,男子揽住舞姬,柔声轻哄,舞姬仍是不舍,啼哭不肯放手。

    此时,别的宾客见了,笑道:“平规兄艳福不浅呢,莺儿姑娘如此情深意重,你可不要辜负了如此良宵。”

    又有宾客笑对荀羡说:“都尉割爱成全了吧,何必让有情人分两地呢。”

    荀羡豪爽地笑道:“当是如此,平规今夜就留宿于此吧,如此良辰美景,正好洞房花烛。”

    众人笑道,齐声说好,才都散了去。

    等众人散去后,荀羡、平规全都敛了笑容,舞姬莺儿也马上施礼退下了。原来方才的一幕佳偶天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地留下平规,做的戏罢了。

    荀羡严肃地对平规说:“你随我来。”两人就一同进了内室。

    平规,鲜卑人,燕王后母族远亲,燕在秦地琅琊联络机构的第二负责人,对外身份是琅琊第一首富。

    进了内室,荀羡将玉佩递给平规看,并说:“世子已到府里。”

    平规当即失声痛哭,说:“我大燕之幸也。”

    荀羡又说:“君之言即是我之心声,但尚有一事,与世子同行的有一来历不明女子,据我所知世子当时是孤身逃出燕都,燕的宗室女子尽已殉国了。”

    平规说:“竟有此事,此女来历不明,不可留,要立除此女,以免生变。”

    荀羡说:“吾本想进言,奈何毕竟是外臣。君,世子之血亲也。素知君乃直言之人,心甚佩之,请向世子进此言,以绝后患。”

    平规说:“好。”

    两人随后一起去了慕容恪他们所在的兰雪堂。

    此时的兰雪堂内,慕容恪和王洛吃得正欢,虽然饭菜吃的是风卷残云,但两人毕竟自幼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吃相还算优雅得体。

    见荀羡和平规进来见礼,慕容恪和王洛停止了饮食。王洛细细打量两人,荀羡三十上下,高大壮硕,虬髯,估计他留胡须是为了掩饰真容,以免有原来的旧识认出他来。平规,二十有余,高大挺拔,肤白黄须,一看便知是鲜卑族人。

    慕容恪见两人施礼,也未上前去扶,只是笑着道:“免礼,多谢都尉款待。燕都烽火连天,宗室尽毁,没想到琅琊这里还有一片乐土,丝竹夜宴,真是令人羡慕啊。”

    荀羡和平规听了心里一惊,连忙立时都跪下了。

    荀羡说:“琅琊鲜卑部族甚多,秦军灭燕后,对此地颇多哨探,弹压震慑。属下夜宴欢歌,只是为了麻痹秦军,表明琅琊并无反意,以待来日。属下自听灭国之事,肝胆欲裂,恨不能生啖秦主之肉以解心痛。昔日大王待属下甚厚,亲教骑射,音容笑貌岂能忘也。”说完痛哭不止。

    平规亦是痛哭,说:“王后,吾之表姨也,吾自幼失母,王后多加照料,吾才得以成人,有今日之成就,血亲之痛岂敢忘也。吾日夜待世子回归,以报灭国之仇,丧亲之痛也。”

    慕容恪听了,长叹一声,说:“是我错怪了两位,快快请起,家国沦丧,恪心乱矣,两位兄长勿怪。”说着亲自上前将两位扶起。

    慕容恪当然知道荀羡在燕丧国期间夜宴,其中必有原因,但他却必须敲打,不然以何服众。对于有重任的下属,越是管束,越表示信任无间,如果外表表现得亲热,却暗地里内心防备疏远,反而不妥。

    父王曾说过,用人不疑,但也要看你任何用,用人者自己在下属面前必须有威信,才能让人为己所用,如今自己算受教了。

    王洛看明白了,荀羡和平规忠心耿耿,慕容恪想要把他们收为自己人,必要先抑后扬方好。

    荀羡也明白慕容恪这是在立威,世子长大了,开始有了帝王心术,荀羡心里很是欣喜。不过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提,就以眼神暗示平规。平规见了,心里神会,说道:“请世子屏退左右,有要事商谈。”

    王洛听了,心想这是说自己呀,此时堂中闲杂人等早退了,除了他们三人,只有自己。王洛待要起身,慕容恪却说话了:“不用,洛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接着慕容恪就说:“匆忙之间,还未来得及引见,这是和我同来的王洛。”

    平规问:“洛女郎不知是何来历?”

    慕容恪说:“她是建康人,我路上所救,一路同行,患难与共。”

    平规又问:“洛女郎家族哪里?现居何处?”

    王洛淡笑不语,待到荀羡探寻的看向她,王洛说:“都尉不用问我,我路上与家人离散,又受了惊,昏睡过后记忆全失,都忘了。”

    平规说:“世子,属下直言,此女来历不明,不宜留在世子身边,不如属下找一安定之所,将她安置了。”

    慕容恪面上不悦,沉声说:“洛,是我的人,两位安敢一再置喙,外臣要管内宫之事吗。以后待她如同待我,敬她如同敬我,无须多言,两位谨记!”

    荀羡和平规见慕容恪真的怒了,便不再争辩,但实是心有不甘。两人暗想,此女之事,只有徐图之了。

    慕容恪说王洛是他的人,王洛没有丝毫的反驳,因为她知道,但凡自己说一个不是,荀羡和平规就会找个由头,把她带走。平规所谓的安置,恐怕连幽禁都谈不上,直接杀了她,毁尸灭迹,以免她泄露世子的行踪。

    这时候,王洛是不会反驳慕容恪任何一句话的,她可不想没来由的丢了性命。不过,王洛想,好在慕容恪说的是,王洛是他的人,没说是他的女人,还算保存了点颜面,不然自己可真是闺誉全无了。慕容恪这是想乘人之危,给两个人的关系定名呀,现在这局势由不得她不答应,这少年越来越懂得借势了。

    慕容恪说,王洛是他的人,的确有试探王洛的意思,看王洛没有反驳,他不由心中欢喜,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看荀羡和平规不再就王洛的事继续纠缠,慕容恪说:“此次来琅琊,我意欲由此南下。”

    正说着,堂外有登登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灰衣满身是血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进来后就连忙说:“急报,府中有细作。

    “细作何人?”荀羡问。

    “杨佛嵩。“说完那人就倒下晕死了过去。

    平规望向荀羡,两人不由面色一凝。杨佛嵩就是府里后门那看门的老仆,刚刚迎了慕容恪和王洛进来。此人跟随荀羡多年,不然荀羡也不会让他看守后门接应,不想竟在这里出了差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