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旬时候,晋王府送来了请帖,原是晋王妃的生日,这又是一桩不得不去的应酬,苏盛锦强打精神准备礼物去了。
听说晋王是个浪荡子,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是在京外游玩的,又听说晋王是个穷奢极欲之人,虽封地已是极富庶之地,但每年的钱依旧不够花,有时甚而明目张胆向地方官员索要,又或是私自加些苛捐杂税,为此几番被皇帝斥责,但因其母妃是最受宠爱的珍贵妃所以多是不了了之。
苏盛锦想到两次见到晋王的情形心里一点也不怀疑这种“谣言”的真实性,所以在乘小轿进入晋王府偷偷掀起围帘看到那些个金碧辉煌的屋栏瓦舍时没有一点奇怪。
进了内苑,晋王妃亲迎至正房客厅,那会儿已到了许多诰命,有的还带着家里女孩儿来的,此时正三三两两聚着小声的说话,苏盛锦来自偏远之地,虽这几月来因各种大宴小宴与她们都成了点头之交,但此时此景她的满腹心事实在也不愿多与人攀谈,索性就找了安静些的角落里坐下。晋王妃与她应酬几句又去迎什么宁安侯夫人便出去了,苏盛锦倒落得清静。
后来,又来了几人,这回所有的王妃诰命们都出了客厅奉迎,因为那是东宫太子妃王氏和苏莹,她们的到来令本来热闹的氛围立刻肃穆起来。
太子妃温和笑着让大家随意,又特意上前牵了苏盛锦的手说:“听说近来胎安稳了许多,可是大好了。”
那一脸温和的笑很是有大家风度,苏盛锦想,原来做母亲的总愿为自己儿子选这样一个端庄的当家主母,当年老霍王夫妇相中自己恐怕也是自己面相上占了便宜吧。但,男人似乎自己却并不真喜欢她们这样端庄的。
金碧不是省心的主儿,问起宁琥珀怎么没来,太子妃说琥珀妹妹陪伴殿下出巡了,苏莹就用鼻孔冷冷哼了声,苏盛锦想掩面,和她同姓同父真是丢人的很。
说了许多闲话,终于入了席,太子妃虽然是坐在首位,但看起来晋王妃也不是多恭敬,颇有一种寻常人家小姑难为嫂子的意味。
想来也是,皇后亲自宠大的,恐怕天底下除了皇后和皇太后哪个女人她也不会放在眼里。苏盛锦暗忖,难保晋王妃不把自己也给算到东宫一伙儿里去,虽说也无碍,但苏盛锦总不想在京城树下什么敌人,抱了这样的想法苏盛锦中规中矩坐着,不多说一句。
宴席毕晋王妃又安排了歌舞戏曲,一行人移驾过去,刚刚坐稳便听到晋王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
令女子都失色的晋王进来了,一双桃花眼悠闲地在众女子间转了一回,神情就仿佛一个主人进了自己的花园来瞧哪朵花儿开得合自己心意一样,随意而放肆,许多女子在他的注视下低了头,颊边现出一点可疑的红。
晋王的目光也飘过苏盛锦,眼里的一丝兴味更浓,唇边现出一抹浅笑,那笑让苏盛锦觉得惴惴,她讨厌奚家的男人,尤其是皇帝的儿子们,他们总是那样骄傲放肆目中无人,每一个毛孔都带着算计人的阴谋。
恰巧,苏盛锦胃内泛酸欲呕,也就借机向金碧请辞。上次苏盛锦在宫中的事虽有皇太后遮掩,但金碧是何等人物怎会不知,苏盛锦请辞当然不敢虚礼挽留,还多派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一路跟着。
好歹平安回到府中,向太后简单回禀,见太后宫里人正收拾东西,老人家歪在迎枕上,一个灵巧小宫女跪在一边轻轻给她捶腿。
“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打算去墨山别院住些日子,你也跟着去吧,京里应酬多,又不能推了不去,对身子总归是不好。”太后慢慢说道。
苏盛锦求之不得能离开京城,有些事有些人真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虽之前有几年是待在京城,但从没来过墨山,此时,苏盛锦被墨山迷住了,山路本无雨空翠湿人衣的山景实在太美,让苏盛锦立刻便生出宁可在此隐居的念头。别院很精致,顺着山势水势造了亭台楼阁,因山势高看起来像隐在雾中云中。
苏盛锦每日去请了安倒还四处走走,有天下午,午睡起,丫环还睡着,苏盛锦苦笑,虽说也是身边服侍的,但总归不如晏璃细心,索性就慢腾腾从别院后门出去,墨山有一处瀑布,苏盛锦很是喜欢。
刚刚坐下只见一道墨绿的人影从亭子顶翻进亭子,稳稳当当坐在了她对面。
要不说,人好看穿什么都没关系,这一身绿穿在别个身上大概会显得沉闷,在这个刚坐好便顺势歪着的人身上却是一种雍容,尤其是在这青山绿水之间,衬得那张脸愈发的漂亮。
他破坏了苏盛锦看风景的心情。
苏盛锦不语,只是看着他那双略显薄情的唇一开一合说着话。
“看你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是这京里住不习惯还是思念霍王,抑或是,别人?”晋王看似无心问道。
“晋王一向对别人的家眷如此关心么?”苏盛锦冷冷问道。
“自然,有太子哥哥在前为榜样,我们自然有样学样。”晋王笑,让人眼前盛开了一树桃花。
听他提到奚琲湛,苏盛锦心里略一惊,不知他是存心还是无意。
晋王站起来似乎只是转瞬之间就飘到了苏盛锦身侧坐下,与她一同看那挂在山崖上的瀑布被尖石击碎碎成雪白的水花。
“除了一个身份,难道我竟比太子差在哪里么?为何你允他深夜造访香闺却对本王不假辞色冷若冰霜呢?”晋王侧过头看着苏盛锦,问得十分真诚的样子。
苏盛锦只觉血管中的血一瞬间都冲到了头顶,他竟连这种事都知道?苏盛锦心思快速转着,看来,奚琲湛与晋王都安排了诸多眼线盯着对方,就等着抓到对方的错处一击致命,晋王的母亲是贵妃,若扳倒奚琲湛,子凭母贵他晋王自然是不二的太子人选,只是,这事闹到皇帝面前倒霉的便不止奚琲湛,如果皇帝对霍王心存猜忌,正好借此机会也把霍王加罪降爵,最坏的结果还可能是收回封地……总之他们霍国人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只是给晋王做了踏脚石。
不行,这绝对不行。
见苏盛锦不做声晋王又笑了:“还是说王后你不欣赏我这样的面貌?”
“想如何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苏盛锦竭力稳住心神说道。
“其实,我原本不过是想知道你的芳名而已,呵呵,本王自小有个不好的习惯,想弄明白的事儿就会不到黄河心不死,发现了太子与……呵呵,也只是无意的,王后放心,这件事本王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毕竟,男人嘛,尤其我们这样的皇室子弟哪个不风流呢。不过,既芳名不是王后你亲自告知我的,那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等我想到了再来问你,可好?”晋王不甚在意地说着这番话。
苏盛锦心里明镜一般他说的是假话。
“随便。”苏盛锦说道,望着亭子边,那下面是悬崖,若是推一个人下去——可惜这晋王是练家子,那个高度恐怕摔不死他。
“王后没有别的话要对本王说么?”晋王又凑近一点,嘴唇几乎碰到了苏盛锦的耳朵。苏盛锦略向旁一挪顺势起身。
“刀俎之下的鱼肉还能有什么话说,左不过等着刀俎落在身上一切两半而已。”苏盛锦边说着边向亭子外走。好在晋王再没纠缠,只是他坐在亭中愉快地笑了,轻飘飘地被风送到苏盛锦耳中。
小路上的景色仍和来时一样,可在苏盛锦眼中已完全失了色彩,心里很是苦涩,她本以为来京里做人质最坏的结果就是老死京城,与奚景恒终生不得见,可起码还有命在,谁承想她竟这样倒霉卷入了皇子之间的储位之争,若奚琲湛能先下手为强除掉晋王还可,若晋王趁奚琲湛不在京中突然发难,皇帝为了皇室颜面必然会悄悄处死她……她尚不愿死,何况她腹中这个刚刚成型的孩子。
在外面吹了会风,定定心神苏盛锦强打精神回去,净面换裳,在两颊擦了些胭脂才去伺候太后用晚膳。
太后耷着眼皮靠着绣墩,面色阴沉,显得严肃可怕,苏盛锦毕竟是心内有不可告人之事,因此也不敢多表现什么。婆媳俩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儿老太太说乏了命她也回去好生养着,苏盛锦默退出去了。
墨山静养的日子,除了这件让苏盛锦糟心,另有一件,那位晋王不知生了什么病也来这边静养,除了那日亭子边碰见,苏盛锦又在老太后寝宫里见到前来请安的他,知道他也在苏盛锦几乎闭门不出,只是太后近来不知怎么,对着她总是不悦的神色,苏盛锦觉得怪。
眼看着到山上又有半月有余,这天早上起来,苏盛锦觉得腹中有坠胀之感,忙让丫环去请医官来,医官还未来,苏盛锦如厕,发现亵裤上点点殷红,吓得回到床上静卧,左盼右盼医官没来,倒有太后身边的丫环宣她去见,苏盛锦原不欲去,但想到太后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不待见也不敢大意,就让丫环在外头侯着,若医官来了便去太后宫里为她看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