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太子!”安静的人们再次沸腾,纷纷跪拜:“太子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李君照温声道,大步流星走向佛寺门前,百姓们纷纷避让开道路,他一路畅通无阻,直来到云意跟前,面沉如水,目光嗜人:“原云意,你可知拆佛寺的后果,绝非你所能承担!”
云意泰然一笑:“太子殿下,臣这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何错之有,又有何后果需要承担?”
闻言,李君照怒不可遏,抬手一指:“居然还空口白牙颠倒黑白,当这数千百姓都是瞎子吗?原云意,你别的本事没有,指鹿为马、颠倒是非这点却是长进了不少!”一番话连责带讽,真真将云意憎恶到了极点。
若非为了华殇,恨不得立刻杀了此人。
云意反唇相讥:“太子殿下冤枉人的本事也愈发见涨了,云意自问拍马难及。”抬手往寺院内指去:“殿下可知,这万佛寺内处处是密室?花丛树根之下,处处是白骨?这佛寺上空飘荡了多少冤魂?殿下,你可知?”迭声问,在内力的运送之下,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人人神色惊愕,难以置信。佛门圣地,有白骨?有冤魂?还有密室?
李君照怔了下,蹙眉道:“说话要有证据!”
“要证据?”云意从袖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密室分布图,还有那些累累白骨,未免他们的冤屈被长埋地下,本相都将他们请了出来!”在她示意下,惊云军的军士推着斗车,将一车车的白骨运送出来。
当十数车白骨整齐排列在前,人们鸦雀无声,静默中有种令人窒息的凝重。
李君照欲拿图纸的手僵在那里,他死死盯着那些白骨,身体不可自抑地颤了下,是不敢置信,亦是震惊不已。
百年佛寺,葬却多少性命?
纵然是主持方丈,亦不由大惊失色,刚才还自恃清正的众僧侣更是惭愧万分,垂首不语。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女五年前前来佛寺上香,莫名失踪,莫非、已化作这其中的白骨?”有人颤声道,音量不大,却震撼人心。
接着又有人陆续道出有亲人在此失踪……不知是谁先扑向那些白骨,随即更多的人扑了过来,跪在累累白骨前,扶着车把,或默默垂泪,或嚎啕不止,或黯然神伤。
悲伤凝重之氛围,笼罩在人们心头。
云意看着眼前悲戚的一幕,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本意不过想借此摧毁大燕国的据点,不想,竟带出这样一幕。
李君照似不忍再看,转过头,深深吸了口气,胸口窒闷难当。这些都是大禹的子民,然他身为太子,却让这么多无辜枉死在这曾经的皇家寺院之中,刚才甚至还指责原云意……念及此,他下意识转头看她,只见她负手而立,眺望恢弘的佛寺建筑群,绝美的容颜,安静中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不由地有些失神。
或许,原云意并非自己所以为的那般不堪。
“殿下。”她忽然回首,看着他道,“这些和尚里头,或许还有大燕国的细作,请务必带回去仔细审问。”
这次李君照没有表示反对,默默点头,命人将万佛寺僧众带了下去。
“万佛寺——”李君照还想跟她说什么,却听得人们惊呼,“看,起火了!”抬头望去,佛寺殿宇的屋顶上莫名起了火焰,不由惊疑,“怎么回事?”好好的,屋顶怎么会莫名起火,且每个屋顶都是,那火像是无根而生,在屋顶之上摇曳生姿,火势却并不大。
“怨气冲天,必有灾劫。劫火降世,示警与万民。”空灵圣洁的声音,蓦然回响在天地之间,回声阵阵,愈发显得那声音飘渺空茫,众人闻之,如聆仙音。
当黑色的坐轿被神使抬着,踏空而来,顿时现场惊呼一片;“是国师!国师来了!”
“国师千岁!”整齐叩拜,呼声响彻云霄,场面比刚才太子驾临还要轰动。
云意眉梢一抖,死神棍,惯会装神弄鬼。听这声音,简直让人恨不得膜拜,然想及那邪佞妖异的神容,此情此景,只觉可笑。这些百姓,对其狂热崇拜,奉若神明,不过是群可怜的被愚弄的人们。
“国师临渊?”来得好及时。李君照轻轻眯起眼,那飘飞的帘幕上的金丝刺绣,真是、有些灼人眼。余光往云意撇了下,却见她神情淡然,似笑非笑,与自己想象中二人之间有勾结全然不似那么回事,这究竟,是自己的臆测?
“国师降下神谕,我等愚钝,还请国师指点迷津。”有人俯拜高呼,余者纷纷响应,一时间,高呼着要国师指点迷津的人们,声音似要掀翻了这天。
黑色的坐轿,就停留在云意等人面前,一如既往的神秘。
静默片刻,轿中传出天籁之声:“万佛寺白骨万千,冤魂不得往生,怨气冲天,天降劫火,示于我民,若再执迷,必有大祸。”
“原来那是劫火!”众人恍然大悟,个个面露崇拜,“万佛寺果然罪孽太重,竟然惊动上天,可见左相拆寺之举正合了上天之意。”
“是啊,想不到竟是如此!我等愚昧了。”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对临渊之言,盲目笃信。云意冷眼旁观,只觉讽刺。什么天降劫火,不过是她玩了小把戏。事先将红磷洒在殿宇顶上,因气温较低,未达到点,只需以凹透镜聚光一照,高温之下,红磷必。
面对百姓的狂热,李君照亦深感无奈,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在临渊三言两语蛊惑下,百姓自告奋勇,加入推倒万佛寺的大军。
随着轰隆巨响,漫漫烟尘中,百年佛寺,毁于一旦。
戏已落幕,云意甩袖飘然离去。惊云军也很快撤离。李君照望着眼前的废墟,心中隐约感到一分沧桑。曾经辉煌无比的佛寺,竟这样被原云意和临渊二人,给毁了,同时毁却的,还有百姓心中对佛的信仰。从此后,通天塔的地位更是无与伦比,只怕,连帝王也未必能及。
“好徒儿,乖乖到为师怀里来~”山风寂寞,低调的红木马车正停在道路边,云意正欲上前,身后却传来邪魅入骨的声音,不禁打了个激灵,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又立了起来。
回头看时,黑色坐轿已停在跟前,本想置之不理,临渊竟从轿子中飞出,一把揽了她的腰身,将她往轿子中带。
“好徒儿,来,给师父好好说说,那些火是怎么回事?”两人躺倒在轿中软榻之上,临渊手臂牢牢将她禁锢在怀抱之中,语气轻佻,媚入骨髓,直让人痒到心里去。
伤势未愈,刚才勉强支撑,已是痛极累极,云意便懒得挣扎,只寻了舒服的姿势,微仰头,只见他下巴如玉。
眼前光线骤暗,靡靡之香沁入鼻尖,心底似有什么蠢蠢欲动。
压下心头欲火,云意冷声道:“日后不可再叫我徒儿,你亦不可称作师父。”她的师父,只有一人。虽长了一样的面孔,却也不是他。貌若天人的师父,不容亵渎,临渊他、不配。
回应她的,是临渊看似任性实则残冷嗜血的字句:“本尊偏要叫,好徒儿,呵呵,好徒儿……你能,奈我何?”
原云意,你心中只有那人……倘若再遇,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死神棍!”云意烦躁地骂了声,仰起脖子,张口一咬——软而富有弹性的炙热,是他的唇?坑爹!还能再乌龙点吗?她连忙抽离,狠狠地用衣袖擦去唇上触感。
虽光线昏暗,临渊却将她举动看个分明,幽深凤眸起烈焰,他蓦然扣住她的后脑,将唇重重压了上去,云意挣脱不得,手蓦然往下一探——
“啊~”剧痛传来,临渊连忙松开她,脸色泛白,恶狠狠瞪着她:“死女人,竟使这等下流招数!”
云意轻笑:“对付下流之人必用下流招数!”
“不信本尊治不了你!”临渊咬牙切齿,欺身而上,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
“唔!”他覆压而上,正巧压中伤口,云意顿抽了口气,“死神棍,信不信我让你断子绝孙!”
“呵,本尊不在乎。”临渊仰脸一笑,黑暗中,明媚生花的颜却冷而凋零,“若你想生,本尊也不介意给你一个孩子。”密如雨的吻点点落在她脸上、脖颈上,一股热意渐渐弥漫全身,云意不禁低低呻吟了下,双手竟是不由自主环住了他的腰身。
“小云云……”他低低唤,沙哑嗓音,呼吸渐渐急促,已是情动。
云意觉得自己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理智清醒,身体却不受掌控,在临渊的火热的挑逗下,竟是欲火燎原,情难自禁。这情形,比上次还要严重几分。莫非当着如他所言,这毒也会开花结果,渐入骨髓?
这该死的彼岸之毒!眼见衣衫被剥得差不多,云意勉力支撑软成绵的手臂,朝临渊脸上挥去,无奈,那力道就跟蚂蚁似的,不似打反倒像是抚摸,引来他更加疯狂地掠夺。
“临渊,你想奸尸吗?”云意本想劝阻他,话方脱口便后悔不迭。这般甜腻软糯的声音真出自自己?听起来怎么像是向他撒娇?
“嗯?本尊没试过,何妨、一试?”临渊抬眸一笑,媚眼如丝,本就邪魅冶艳冠绝天下的容色,氤氲迷离,愈发勾魂摄魄,染了情潮的嗓音低沉性感,如羽毛般骚动人的心尖,云意清明的眼底闪过一丝迷离,旋即手掌轻轻捂住他的眼,哑声道:“妖孽,别勾引本相。”
“呵呵……”的笑声从喉咙中震颤,凤目微挑,临渊偏首凝视她,“本尊不介意,你来勾引我。”
说着,指尖一挑,挑开她的单衣,滚烫的手掌轻轻抚摸那动人的腰线,密实的吻落在她的胸口……
云意眼眸轻转,忽而诡秘一笑:“临渊,你、完了!”话音落点,临渊浑身蓦然僵住,随即直挺挺滚倒一边。
他瞪大眼,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那人,白衣冉冉,容华摄人,超尘脱俗,如同云中仙。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冷如雪。
“风息,你再不来,我就要被这妖孽吃了!”云意笑眯眯窝在风息怀中,任由他温柔仔细地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
原风息不说话,如画的眉眼,氤氲了霜雪般,清冷逼人。
“风息?生气了?”云意伸手捏捏他秀丽的下巴,颇为享受他的醋意,原风息氤氲的眸淡淡看她,像风又像云,飘忽不定,忽而轻轻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嘶。”云意吸气,看看白皙的手背上清晰的牙印,“还真咬啊!”转念一想,却乐的哈哈一笑,“风息啊风息,你是被掉包了吗?!”这么孩子气的举动,简直不像风息啊。
她那般乐不可支,原风息不禁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发丝,目光如水,尽是宠溺,“若果真被掉包了呢?”温浅语句,若有深意。
云意心念一动,风息是不是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了?
正斟酌着如何回应,目光不经意一瞥,顿时大惊失色:“风息!”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正从轿子顶部滑落在他肩头,原风息似早有察觉,淡淡一笑,转头对着那蜘蛛轻轻一吹,拇指粗细的毒物竟瞬间化作齑粉,神奇般裹成一团飞向一旁的临渊。
“该死!”临渊低低咒了句,那粉团尽撒在他脸上,云意目不转睛盯着看,却发现他并无任何异常,莫非那蜘蛛并没有毒?
原风息见此,眼底闪过一丝惊疑,若有所思注视他,“呵呵,想用毒对付本尊,别白费功夫了!”临渊挑眉一笑,目光犀利如刀,似要将风息千刀万剐。这个男人,看似无害,却给他一种强烈的威胁感。
他,也要与自己争夺小云云吗?
原风息淡淡一哂:“对付你,不必那么麻烦。”
临渊面色一寒:“好狂妄,有种你放了本尊,好好较量一番!”
“有没有种,你不必知道,只要——”原风息微微一顿,垂眸看着云意,唇角微微一翘,目光流转间竟生出一丝邪魅,“云云知道就好。”
云意神情微滞,这话真真意味深长,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和他怎么了呢。她倒是想,可身上的毒不允许呢!
他们两个——临渊只觉暴躁,那邪火在胸中乱窜。恨不得将眉来眼去的俩家伙踩在脚底下,好好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火。
“小云云是本尊的,你若再碰,当心没命!”
原风息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温柔抱起云意,“云云,我想现在带你去解毒。伤,可顶得住?”她是他的,岂容别的男人染指。他不想,再等。哪怕解毒之事危险重重,甚至自己会因此丧命。
临渊瞠目:“不可能!‘同登彼岸’可非寻常之毒,你解不了!”
“风息,我可以的。带我去!”云意迫不及待,精神抖擞。那毒发作一次比一次猛烈,怕再下次,自己当真失控,被临渊这死神棍占了身体。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临渊,不是她的菜。
风息深深凝视她:“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转身出了轿子,身后是临渊不甘的狠话:“原风息,你若敢乱来,当心要了她的命!”
原风息置若罔闻,抱着云意上马车,转头吩咐:“曜,去把他带下来。”
“是。”
马车缓缓滚动,安神香的气息让她昏昏欲睡,云意很快便陷入迷糊,耳边隐约是风息温柔的嗓音:“云云,睡一觉就到了。”
一觉,黑甜。
醒过来时,听得乌鸦和夜枭凄厉的叫声。云意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枕着风息的大腿,而风息则支着脑袋,斜靠在车窗边,合目休憩。车厢内,挂着一盏镂空的精致筒灯,光影迷离中,他玉容如月,长睫如扇,神色恬淡安静。
云意痴痴看了一阵,轻轻爬起身,推了半扇车窗,只见外头黑漆漆一片,隐约可见山峦的轮廓。山风呜呜如鬼泣,马车颠簸不已,想是路平并不平坦。
这是什么地方?一只手臂从背后轻轻将她拽了回去,“云云,很快就到了。先吃点东西。”
她仰头,恰对上他温柔眼眸,“风息,这里是什么地方?”
原风息不知哪里端出一碟子糕点,随手拈起一块喂入她口中,温声回道:“这是娲族隐居之地。传说,这里有个祭坛,具有神秘莫测之能,可肉白骨活死人解万毒。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解除巫蛊之术。”
云意吃着点心,眼珠子转了转,娲族?祭坛?听着很神秘。但是这样带着神话气息的东西靠谱吗?风息莫不是病急乱投医?
车马又行使了一段距离,风息将她抱下车,山风很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低垂的天幕下,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迷雾。
临渊也被从马背上提了下来,他似是学乖了,不再叫骂不休,只是狠厉的目光如狼般盯着风息。
云意感觉如芒在背,回头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风息已牵着她走进迷雾之中。
迷雾似冰,裹在身周,有冰凉彻骨之意。走了不过十数步,云意脚下似踢到什么东西,“呀”了一声,低头吹开雾气,竟是一只人的手,心蓦然一沉。
风息轻握她的手:“云云别怕。”
云意摇头,“只是有些意外。”这地方如此诡秘,又出现尸首,任谁也觉得悚然。
临渊被曜拽进了迷雾,就跟在他们身后,游目四顾,略带沉思,始终默不吭声。
随着越入越深,迷雾已渐渐消散,忽而烈风扑面,脚下悬空,竟是一处悬崖。前方无路……风息脚步不停,云意扯住他,“风息!”
却见他摇头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云意提着心跟着,脚下竟是实地?莫非这是传说中的阵法?
接下来瀑布、桃花林、湖泊、草原、沙漠各种奇景一一经历了个遍,这才走出了阵法,眼前是一个黑黝黝的山谷。
墨兰天幕,繁星点点,如碎银闪烁,美不胜收。然,星光下,却是一片炼狱场景。
目力所及,皆是死尸。风送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云意上前查看,这些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深入山谷,之间房屋错落,阡陌交织,鸡犬相闻,本是一派世外桃源之景,如今渺无人烟,道路上,田埂间,随处可见刚死不久的尸体。
血色将绕村而过的小河染红。
山谷尽头,是一片陡峭石壁,壁立千尺,直插云霄。
风息上前,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石壁缓缓豁开一道洞口。四人举步进入。
洞内灯火通明,偌大山洞,四面挂着制式古朴的铜灯,点着长明烛。将四面形态各异的石雕衬得分外狰狞。
那些石雕均是人首蛇身的女子,形似女娲,厉目、豁口、脸上身上布满厚重的鳞片,笑容夸张诡异,面目狰狞,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石洞正前方,摆了一个小小祭坛,祭坛下,石刻着一个圆形的法阵。
临渊见此,目光一闪:“这是娲族?传说中的逆魔法阵……怎么可能?”那个自称乃是女娲族后人的民族,人人具有强大的精神力,行事诡秘莫测,踪迹难寻,已被灭了数百年,竟还没死绝?
犀利的目光转到风息身上:“外面那些人都是你杀的,为了这个祭坛!”
风息淡然道:“是若何?我本欲借祭坛一用,无奈他们拼死相逼。”
“哧,分明是杀人灭口,偏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临渊不屑,“小云云,看清楚,此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还虚伪地很。”
云意岿然不动,这都是风息为她所做。若上天要降罪,便由她一己承担。
风息看了她一眼,“曜!”
临渊被抛到法阵之中,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恨声道:“原风息,你等着!”
“云云,请坐到阵法中心。”
云意点头,依言坐到阵中。眼底,掠过一抹疑惑。这阵法图形,有些眼熟。
“云云,放宽心。”风息走到身边,俯身温柔落下一吻,旋即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云意忐忑不安:“风息,你想做什么?”
他却疾步走上祭坛,盘坐下来。头顶,就是狰狞可怖的女娲,那黑洞洞的大口,仿佛要将他吞噬。
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云意唤他:“风息!”他回以温柔一笑,眉目如水,此情此景,让她想起那年喂他饮下断肠毒药,一时恍如隔世。
原风息闭上眼睛,血从他身上流淌而下,顺着祭坛的沟槽慢慢流动……最后,流入法阵的刻纹之中。
密密麻麻的刻纹,渐渐被鲜血填满。
“以血为媒,以命为祭……”风息的声音回响在空旷山洞,诡异飘渺。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流?云意如坠冰窖,心痛如绞,只觉无法呼吸。
她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只看着他。
阵法的石刻图纹尽被鲜血填满之时,蓦然地动山摇,整个法阵所在位置倏然下沉。
“风息!”她惊呼,最后的视线里,是他容颜转瞬苍老,三千乌丝尽成雪。
散发着浓重血腥的水淹没了她,明明擅泳,身体却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往下拉扯,渐渐下沉……无尽黑暗席卷而来。
*
暗室之中,一灯如豆。
薄薄的纱幔内,宝湘斜倚在锦榻上,正拿着轻巧的软刷仔细地涂抹指甲,“主子,此人怎么处理?”身边侍立的黑衣人小声问道,“他快醒了。”
宝湘闻言,眼皮微抬,透过镂花的纱帘,果然看到地板上的男子动了动,“嗯?这么快就醒了?杂家还没想好是将他喂虫还是将他碎尸呢!”
“主子打算杀了他?”
“嗯~”宝湘放下刷子,吹了吹指甲,懒懒道:“想是想,却还不到杀的时候。”
话音落,便听得一声呓语“雅雅?”
宝湘耳朵尖,疑惑:“雅雅?”莫非这厮三心二意,琵琶别抱?
“雅雅!”华殇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犹自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梦中,他和雅雅成亲,琴瑟和鸣,还有了孩子……幸福无以复加。
眼见华殇将醒,密室的门无声开合,一人走了进来。宝湘抬眼一看,对身边人道:“快将这厮弄晕,扛出去!”
“是。”身边的侍从应道,走出纱帘外,点了华殇的昏睡穴,将他扛出密室。
“公公。”来人缓缓走过来,挑开纱帘,灯光下,是一张优待稚气的脸。
宝湘呵呵一笑,斜眸睨了一眼:“殿下怎么来了,奴才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话虽如此,却依旧懒懒倚在榻上,动也没动半分,毫无半分恭敬之意。
来人早已习以为常,低头软声道:“公公言重了。沧遗能有今日,全是公公的功劳,救命之恩,扶持之情,没齿难忘,又岂敢怪罪公公。”
“嗯,长孙殿下是个明白人,奴才果然没看错你。坐,岂有主子站着的道理!”
“你的眼睛,可都好了?”宝湘低头磋磨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李沧遗软声答,“因停止服药,加上吃了解药,已是好了大半。”
“嗯,那就好。玉微暇可有怀疑?”
“是有疑虑,不过我依照公公之言,倒是将他疑惑打消了。公公果然高明。”李沧遗倒了杯茶奉给他,宝湘眼皮微掀,毫不客气地接了,轻啜一口,笑道:“是殿下孺子可教。”
李沧遗沉默了下,颇有些忐忑地开口:“听说左相原云意有意向太子靠拢……”
“呵,殿下担心了?”宝湘放下茶盏,拿起帕子点了点嘴角,“放心。经过华殇一事,二人之间已生嫌隙。何况,即便太子有意,他的属臣谋士也不会让他和原云意靠得太近。华殇,就是一根刺啊!”
李沧遗轻轻舒了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一切全赖公公筹谋,他日若得登大宝,定然不忘公公大恩。”
宝湘眼睛一眯,意味深长道:“只要殿下别干那等卸磨杀驴之事,杂家就知足了!”
李沧遗低头一拜:“公公多虑了,沧遗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以我这等绵软性情,愚钝性子,若无公公在旁扶持,只怕坐不稳那个位置。”
“你明白就好。”宝湘眉毛抖了抖,笑得颇为暧昧,“多找机会,与原云意亲近亲近。杂家看他,对你倒有几分那么点意思。”
闻言,李沧遗蓦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公公这是让我……我、我做不来那事。何况,他名声如此不堪,若走得近未免被人毁谤……”
“名声?”宝湘一甩手帕,不屑嗤笑,“是什么玩意儿?能吃能喝还是能助你报仇,成就大事?你竟生出这等迂腐想法,枉费了杂家这么些年的心思!”
李沧遗低头,似有些惭愧:“公公教训的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太迂腐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沧遗红着脸,声如蚊呐:“设法接近原云意,哪怕……哪怕牺牲……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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