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最后结果也没有什么悬念,夙纱最后将对方踩在脚底下的时候,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悲凉的感觉。
她想起崇恩来。
这个人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她心甘情愿做这些,左右也只是为了当初洞中他弹奏的那一曲,如此种种,却是自己活该。她想起云深,那个女人心中贪恋崇恩这许多年,莫不是也有什么原因?她若是费尽心思得到了结果,那结果却让人不能承受,对她而言,也是个错误的选择。
可事到如今,真的能管得住心防?
她最终还是问了关于云深的事情。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还真吓了一跳。她这般冷情的人听了那段往事,也倍感毛骨悚然。
这叫云深的堕仙,原先是王母座下的一只兔子精,常年被王母抱在怀中安抚,沾染仙气多了,也就可以勉强化个人形。她本也是个纯良的好女子,却在瑶池仙境中遥遥见到了崇恩,他衣袂飘飘,她心生敬仰,就这般爱上了。
没多久,听说天君有意将自家妹妹嫁给崇恩,云深眉中锁愁,左思右想许久,要想得到崇恩,就得断了天君的念头。
这事若是换了夙纱,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但云深就不一样,她是个有主意的女人。
蟠桃园的桃子,也分个三六九等,蟠桃盛宴上的桃子,九千年一熟,都是仙子们呵护着长大的,个个皮薄肉厚丰满至极。平日里都有禁制,只等着那盛宴一开,仙子再去采集。
云深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趁着仙子们离开桃园的时候,偷偷进了院子里,偷了两枚蟠桃,抵了她几千年苦修,成功维持她的人形。
因是化人世间不多,天界认得她的人寥寥无几。她游走在天宫,别人也只当是哪家的小仙女,不曾多问。如此,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了天宫。
天君原本想许配给崇恩的妹子并不是瑶光,而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瑶音,云深进了天宫,直奔瑶音闺房而去。
第二日,天界就传出了天君的妹子瑶音跟宫门守卫暗通曲款的爆炸消息。
天君震怒,一气之下,将瑶音贬黜下凡,那宫门守卫也被雷刑劈了个魂飞魄散。可怜的瑶音好歹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公主,无端失了身受了这等冤枉,怎肯善罢甘休。前来带她下凡的侍卫还未走到宫门口,这位瑶音公主就先一步对自己下了咒语,硬生生散了元神劈了天灵,一样灰飞烟灭。
瑶音公主死后,与崇恩的婚事只能作罢。
天君静下心来,也终于觉察到有些蹊跷。
他的妹妹他自己也算了解,一时气晕了头,未曾想到瑶音性子刚烈,又知书达理,向来不招惹是非。再说崇恩这等天人,她早已经钟情多时,又怎么会抛下崇恩转投他人怀抱?
于是层层追查,就查到了云深头上。
按照天条云深也该为瑶音偿命,可她命着实不错,受刑那天,正是魔主乌邡前来抢夺灵丹之日,就这般阴差阳错逃了开去,成了堕仙。
沦为堕仙之后,天条法令便不能再加诸于她,虽然被逮了回来,也只能流放到这等荒芜之地。
这就是云深的前世今生。
夙纱听罢,摇头唏嘘。
她性子本来就淡,如同云深这等毁天灭地的做法,她是真干不出来,甚至想不出来。
她想起崇恩来,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一身蓝衣俊颜皓白,正是淤泥中出来的一朵素莲。而云深……她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并不能留在崇恩身边。
她救了他,尽管他不知道,她也不能坐视他去死。
夙纱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蜗居的山洞里,习惯冷然的脸上却显得格外淡定。崇恩似乎刚刚睡醒,眼眸中几分惺忪慵懒,淡淡地扫过她略带血迹的衣角,转而一怔,终于是清醒了些。他坐直了身体,正色问她;“你受伤了?这些天跑哪里去了?”
“密林。”夙纱简短地回答他;“小伤。”
崇恩听罢,似乎来了几丝兴趣,他挑起眉头略有几分困惑;“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伤得了你。”
夙纱只是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没有说话。
她一直在斟酌着如何开口说云深的事情。
她跟他并不相熟,她是真为难。
崇恩见她模样,也不催她,调整了坐姿,将胳膊靠在身边的石头上,落下一地的蓝色衣摆。他悠闲惬意,她淡若烟云,她回过头来时,夕阳的余光透过山洞洒在他身上,他挑眉的浅浅笑意,真是惊为天人。
就是那一刻,她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狠狠砸了下来。
崇恩说对了,也说错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伤了她,大概是她心甘情愿。而如果伤她的那个人是崇恩,只怕她……躲不了。
她提起力气,终于说了出来:“你跟那个堕仙……”
可未曾想到,话还未说完,他就打断了她:“她不叫堕仙,她又名字,叫云深。白云深处有人家,道童对月闲吹笛。是很有诗意的。”
夙纱张了张嘴,心口漫上来陌生的感觉。她想起年幼时咬过一口的黄连,那种滋味永生难忘,大约就是现在这种苦。
可她不能不说。
她被转着身体,看向洞口处隐隐可见的落日。这让她的心境越发苍老,声音更像是喃喃自语:“随便她叫什么。总之,离她远些为好……”
崇恩一怔,没想到她竟然说的是这个,不由自主回头看她。
她在夕阳中美得不像样,也忧郁得不像样。那轻锁的眉头和嘟囔的语气,竟然让他心口空空的。他揉着自己的胸口,不经意间她也扭回头来,四目相对,他呼吸一滞,随即站起身来大步走开。
她以为他不愿意多说,而她没有看出来,那狼狈的背影,其实只是——落荒而逃。
崇恩离开这山洞后,这地方就完全属于她了。她躲在山洞中不出来,云深的胆子越来越大,很多时候,都敢明目张胆地当着她的面挽着崇恩的手臂,遥遥见了她,高高扬起下巴。
她厌恶极了,却不知道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些。
直到那天,崇恩又走进了这个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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